幸福的声音

王旭

对许多人来说,2004年6月12日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可对她而言,这个日子却意味着灾难来临——她那做木工的男人从施工的3层楼上不慎摔下来,颈椎严重受损,导致全身瘫痪。

男人从北京回来时,已经被医生宣判了死刑,尽管他当时只有50岁。在突发的不幸面前,她表现得很坚强,默默料理着周遭的事务,同时内心充满着对奇迹的期盼。她20岁就嫁给了这个敦厚沉默的男人,他们一起同甘共苦整整30年。没有年轻人如胶似漆的爱情,但受的苦尝的甜已经把他们的心连在了一起,把他们的骨肉长在了一起。她无法想象离开他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一开始,男人的情况相当不好,但她并没有因为他的病无药可治而丧失希望。她不让自己一蹶不振,更不允许自己整日哭泣。她要求自己做个乐观坚韧的女人,做个在灾难面前沉着冷静的妻子。她必须让自己跌入万丈深渊的心渐渐提升起来。她明白自己必须时时微笑着面对突遭生命变故的男人,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活下去的信心与勇气。

她每天坚持给丈夫擦身,每天给他按摩四肢两次,从未间断。也许是她的精心照料感动了上天,男人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至今已有5个年头了。虽然仍然只能躺在床上,但他毕竟还活着——这是她5年前最大的心愿。

男人55岁生日那天,儿女们都来祝寿。她给男人换了一件深红色的漂亮中式上衣,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饭后,儿女们陪着男人一起看电视,她用热毛巾给他敷手。忽然,孩子们听到她大叫了一声,因为他的手能动了!男人的手一张一合,那一瞬间的惊喜和幸福让她的双眸生动而明亮,整个人似乎都熠熠生辉起来。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

但没过多久,她却病倒了。她本来就体弱多病,加上长期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身体自然吃不消,她发着高烧,日夜不停地咳嗽,头痛也时刻折磨着她。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是累赘,除了给她增加麻烦与劳累,已没有任何用处。

但躺在床上的男人想不出任何一种可以让自己结束生命的办法,他是个不能动的人,没有力量完成任何愿望,包括死亡。于是,在一个要好的老哥们儿来看他时,他说出了自己的痛苦和想法,恳求老哥们儿帮自己达成心愿,去买一瓶安眠药,让他像睡着一样静静地离去。

只是,他的老哥们儿没有幫他去做那样的事,而是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她。

那些话,句句如同钢针,把她的心刺得灼疼。深冬的夜十分清冷,凛冽的寒风剥着枯枝老树,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她走到男人床边,挨着他坐下,握住他的手,轻轻叫了声“老头子”,然后俯下身去,把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男人的胸前,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男人不解地摇摇头。她说:“我听到了幸福的声音,那就是你的心跳声。”

看着妻子灰白的头发,男人的视线立刻被泪水蒙住了,越来越模糊。原来,只要他活着,只要他的心在跳,即使只能躺在床上,她仍能拥有一个家。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弯月如眉摘自《中国人口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