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男人的错
2010-07-05陈屹
1986年,我和先生结婚后不久,相继来到美国。最初的那段日子非常艰难,但是我们很快就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美国站稳了脚跟。到2000年的时候,我和先生的事业都非常成功,我在曼哈顿的一家全美同行业排名前5名的外贸公司担任进出口部门的负责人,而先生在华尔街的一家世界知名的集团公司担任高级主管,我们有了自己的别墅、名车,有了两个孩子,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当时我工作所在的曼哈顿离家很远,家里的事情先生就得多照看一些,而先生的工作也很忙,他提出希望我辞职,因为我们当时的经济状况已经完全不需要两个人都工作了。
可我还是犹豫不决,我舍不得放弃一个可以带给我成就感和价值感的舞台。直到有一天周末,我从曼哈顿开车回家,路过离家不远处的快餐店时,看见先生正带着两个孩子用晚餐,两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而先生已经累得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睡着了。我站在快餐店的玻璃窗外看了很久很久,那一刻,我对自己说:如果这个家庭需要有一个人来牺牲自己的事业,那还是我吧。
但当我真正从职场转入家庭生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很难适应。在很多人眼里,我没有职业,就是—个家庭主妇,我的人生已经没戏了,这对于一向好强的我来说,根本无法接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特别孤独。
我变得非常爱抱怨,每天先生下班回来,我就开始不停地抱怨。抱怨多了,他也非常不耐烦,反问我:“你待在家里还要抱怨,我在公司里有那么多事情,我向你抱怨过吗?”
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不近人情——我是为了这个家才辞掉工作的,再说我整天待在家里,不向你抱怨,向谁抱怨啊?
那些天里,我一直在考虑离婚的事,因为觉得自己完全得不到来自丈夫的关爱。我不知道婚姻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不久后的一次经历,让我改变了想法。那天下午,我出门办事,办完事要回家的时候,纽约地铁因故障而全线停运,我一时间回不了家,突然想起先生的公司就在附近,于是就想去看看他。这是我第一次去先生的公司,他看见我,只是匆匆点了一下头,连和我说话的工夫都没有。我坐在那里,短短一个小时里,看见他接连接待了6批客人,送完客人回办公室的时候都是一溜小跑。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我想起先生刚进入这家公司的时候,因为工作出色遭受同事排挤,每天一回到家,他就躲进卫生间待上好久,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微笑,他不愿意将坏情绪带到家里,他更不愿意让我看见他沮丧、焦虑的一面,而我对他那时所承受的压力又何曾体谅过呢?
从那以后,我的怨气就少多了,我告诉自己:我不要离婚,既然已经走了这么久,我就要陪他一起走下去,我不想让他孤单。
我开始改变自己。许多个周末,在先生去打球、孩子們出去玩耍、我一个人独自守在家中的时候,我会安排好自己独处的这段时间,看看书,听听音乐,有时候也拿起笔来写些东西。有一次,我将自己的一篇小说寄给一家报社,结果竟然获得了一个小说特别奖,这大大激发了我的写作兴趣。此后的几年,我陆陆续续出版了5本书,还应邀去许多地方演讲,我又开辟了人生的另一片天地。
随着我的书越出越多,我也有了一些名气,但是我很注意保护先生的自尊心。我在国内做新书的新闻发布会时,许多媒体围着我,那一刻让我感觉很辉煌。但是那一刻过后,我还是我,是妻子、是母亲。我在国内做活动的一些盛况,回家后都绝口不提,先生也从来不问我。我以为他都不知道我写过哪些书,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和先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在采访一位女作家,先生突然对我说:“你知道你的那些书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看么?因为你是通过讲故事带出理念来,看了不枯燥。”我惊讶极了,原来他看过我的书啊!
还有一点和别人不同的是,我允许先生在家里发火。虽然我不认为发火是对的,但是他在公司里压力这么大,他总得有发泄、释放的途径。女人要有以柔克刚的本事,所以先生发火的时候,我会要求自己安静,等他心平气和了,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过分,然后向我道歉。
我也尽量少向他提要求。我不再在意他有没有记得我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想想:他将他挣的所有钱都给你了,他努力工作让你和孩子有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这已经是最真诚表达爱意的方式了,难道这还比不上生日的一束鲜花吗?
先生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他并没有对我说过一声谢谢。我们结婚快20年了,他的事业非常成功,身边也不乏优秀的女人,但他依然深深依恋着我们的家,依然会对别人说:我最敬佩的人,是我的妻子。我想,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注:陈屹,旅美华人作家。生于天津,1986年赴美读书,获硕士学位,后进入纽约曼哈顿并在一家公司担任主管。先后出版过《因缘际会——超越EMBA》《不是男人的错》等书。
(大淀青羽摘自《恋爱婚姻家庭》
廖新生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