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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白鹤岛上居

2010-06-23

少年文艺 2010年7期
关键词:劈柴渔家潮水

薛 涛

有些日子,我们在黄海中的几个岛屿上流连。

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贴近海边坐着,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潮水涨上来,把我们赶回岸上去。夜里我们躺在屋子里听潮水翻腾,总是担心早上醒来的时候小岛已经被海水淹没,我们呢,会在海面上无所依傍地漂浮。这样的疑虑总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能释然。有一天晚上我们饿了,四处寻找劈柴,不果。最后在一个渔家购得一捆劈柴,把它们架起来点燃了,一团焰火把海边的黑夜燎开了一道缝儿。很快,玉米的香味随海风在岛南端弥漫。那会儿,有些不明来历的鸟围着我们转。想必是喜欢吃玉米的海鸟吧。

才过了两天,台风便来了,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要把小岛撕成碎片。渔民们忙着固定港里的船只,收起院子里的鱼网,有一人慌忙着爬上屋顶压牢上面的瓦片。一辆汽车沿着海边公路疾驰,猛扑上来的海浪把它拍得摇摇晃晃。随后,整个小岛开始在风雨飘摇中战栗。我猫在一个几平方米的渔家小屋里,听着外面的怒号,内心却安静下来。生命历程中的河谷栈道朝我们轻轻闪过来,又闪过去,我们听见记忆深处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台风过去了,小岛没有破损,只是被那个疯子折腾得水淋淋的。我们出了小屋,站在一片狼藉的小岛南端。台风过去了,那些被台风遮盖了好几天的其他声音又冒出来。听不出有多少疲惫,倒是轻松地响动着,传递着。仔细一听,我们似乎听见小岛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笑起来。跟那个脾气不好的家伙撕扯了好几天,它也憋闷坏了。

我们骑着单车,绕岛而行。岛上盛开合欢,很多小路由贝壳铺成。我们顺着那条奢侈的贝壳小路探寻小岛的秘密,小岛的秘密深不可测。走了一会儿我们明白了:脚下一旦切切嚓嚓踩着贝壳,路便不长了。正迷惑不知所归,一抬头,一片蔚蓝的水闪出来。我们傻站在一垛贝壳旁边,看那海边的喧闹在静谧中向大海深处蔓延:补网的、修船的、挑拣扇贝的,各有各自的领地,谁都不越界。一个中年人目光空旷,蹲在船头吸烟,对面遥远的地方一定是大陆了,他把什么东西丢在那边了吧?一条小狗望着蔚蓝深处,久久不去。后来,许是伤了心,它抖了抖耳朵,发出几声含糊的呓语……我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彼此相安无事。再回头去找送我来的贝壳路,它好像被茂盛的植物遮掩了。把我们送到“闹市”,它便隐去了身形。

一路上,我们一直疑心刚才的贝壳路是在幻境之中。

又一天,我蹬着车子摸黑赶到小岛的东边,蹲在一堆银白色的贝壳旁边等太阳出来。结果,我等来的是早起的渔民,男人一律黑黑的脸,女人一律扎着红头巾。他们没在意那个太阳出不出来。不说话,也不笑,自顾做着各自的事情,很快,马达响起来,把几个人载到了海中,远离岸边而去。人们一出来,睡了一夜的渔船便醒了。又一会儿,停在岸边的渔船大多响动起来,随着前面的渔船走了。过了很久,那颗慵懒、矜持的星球才慢腾腾地浮出了水面。颜色也算耀眼,可是我记住的却是黑黑的脸和红头巾。

我们背对太阳而去,天就亮了。

那些小岛也不尽相同。

有一个小岛,状如帽盔,被茂盛的“苫房子草”遮盖得严严实实。因为那上面缺少土壤,淡水匮乏,草的茂盛便惊人了。我们在草丛中穿行,不时还有一两只兔子在前面蹦跳。所经之处,那些虫鸣一起哑巴了。脚步刚刚趟过去,它们便又齐声高唱了。爱唱歌的它们是一刻也憋不住的。

狭窄贫乏的岛上,生命却盛大。

另外一个小岛烟火气息浓厚,我们在那里驻留的日子最多。平日里也不做别的事情,就是喜欢听凭岛上的气息把我们带到某个地方去。有时候是渔家的院子,我们向主人讨来水喝,谢过便退出去。有一回,我们顺着一条小河上溯,它竟然把我们带到一只白鹤跟前。那白鹤在细草中间优雅地立着,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我们脸红心跳,想靠近它偷窥一番,可又担心惊扰了人家的私人生活;放弃它,想进一步探索前方的风景,它又阻了我们的前程。于是我们显露出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内心的猥琐也泄露出来,很快,白鹤大概是洞见了我们的窘态,它主动让开一步,张开翅膀朝小岛那端飞去。

我们仰望那悠然,敬畏感在心底生成了。

听新闻说,秋风席卷了大陆,青草枯衰,候鸟南迁。用不了多久,秋风自然也要染指那些小岛,艰难的境地正向那些青草与白鹤逼近。

我们却知道,他们从容。明年,他们茂盛如故、悠然如故。只要那些小岛不被潮水和台风毁掉,他们就永生。

发稿/赵菱 tianxie101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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