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路人都是我们的亲人

笑看风云

年少时,把叛逆当个性的他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难以管教,经常逃学去打游戏,常常编造谎言从父亲手中骗钱与朋友喝酒,还受别人邀请或者邀请别人去打群架。整个高中阶段,父亲从派出所里领了他6次,最后一次,父亲伤心地说:“干脆把他送去劳教算了!”

高考落榜后,顽劣成性的他死活不愿意去复读。父母见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让他学习驾驶。拿到驾驶执照后,他开始给出租车公司开出租车。那时他每个月能挣2000多元钱,但这钱他从没给过父母一分,全用在与朋友吃喝玩乐上了。

夏天的一个晚上,他与几个朋友在马路边的大排档吃饭,虽然喝了不少酒,他还是想拉几个活儿挣点儿钱。一路上,车开开停停,他酒劲儿被摇晃上来了,迷糊得几乎要趴在方向盘上。恍惚间,他看到前面有人横穿马路,便本能地去踩刹车。但是,被酒精控制了意志的他居然把油门当成了刹车,一桩严重的交通事故就这么发生了……

被撞的是个下了晚自习的高一学生,因为想早点儿回家,便没走天桥而选择了横穿马路。虽然他是正常驾驶,但因为酒后驾车而被拘留,父母赔偿给人家10万元钱,了断了这件事儿。

这桩车祸只让他沮丧了半年,而后就渐渐好了伤疤忘了疼。

25岁,他结婚,开始挣钱好好过日子了。得知想要孩子要先戒烟戒酒半年时,想做父亲的他开始戒烟戒酒。烟瘾上来时,他睡不着觉,就举杠铃、举哑铃,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练得筋疲力尽后再呼呼大睡。和朋友们一起吃饭时,他也不再喝酒,一次有个朋友拼命劝他酒,他还恼了,差点儿跟人家翻脸。这一切,都是浪子回头的他为了要个健康的宝宝而做出的努力。

妻子怀孕了,他又开始担心妻子被碰了、被挤了,便挤出时间来每天开车送她上下班。妻子想喝鱼汤,他担心饭店的鱼汤有添加剂,对妻儿的健康有影响,就自己笨手笨脚地做鱼汤。妻子怀孕期间,他还总担心孩子生出来不健康,又一直不敢说出来,怕不吉利,而此前他一直很鄙视这种迷信的想法。

妻子是老师,对孩子期望很高,听说生产时打麻醉药有可能影响孩子的智商,她坚持不麻醉。妻子生宝宝时,因为疼痛昏了过去,他才深刻地感受到生个孩子原来这么不容易,才体会到“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这句话的含义。

第一次抱女儿在怀,看着那个皮肤粉白、嘴唇饱满、眉眼极像自己的小东西,他心中的父爱一下子被激发到极致。他小心地腾出一只胳膊,用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脸蛋儿,女儿薄如蝉翼的眼皮立刻动了起来。这个可爱的小天使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啊!想到这里,他眼睛湿润了,在心底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用心呵护她,让她一辈子幸福快乐。

女儿满月后,他用几万元的积蓄买了辆二手车跑出租,自己当车老板。再过了两年,他把自家房子抵押,又买了3辆车。到37岁时,他已经是一个拥有60多辆出租车的公司老板了。

女儿出生后的每一天,他都担心着:担心女儿摔着,担心女儿生病,担心女儿晚上蹬被子冻着,女儿会走路了,他又开始担心女儿被车碰着……

也就是在那些年,他常常想起自己曾因酒后驾车撞过一个人,就是因为他刹车处理不当,一条鲜活的生命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他多年来麻木的心,开始在疼痛、悔恨和不安中挣扎。在做爸爸的第4年,他费尽周折打听到那对父母的地址,每个月都匿名寄去几百元钱。

表弟也在他的公司里开车,年底他请大家在饭店聚餐,表弟和他坐一桌。多喝了几杯后,表弟开始炫耀自己疲劳驾驶的“本事”:“一天就睡3个小时,我照样把车开得飞快,就是真撞了人,有保险公司担着呢,我们的保险不是白交的!”本来兴致甚浓的他,听到这儿立即翻脸,还把酒泼在了表弟脸上。大家都愣了,不明白一向沉稳的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火。

他稳定了一下情緒,缓缓站起身,讲述了自己多年来对那桩车祸的负罪感,讲着讲着,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过了年,他公司所有的出租车驾驶台上都贴了一句话:“每个路人都是我们的亲人。”

这警示语,是他公司的驾驶员们主动张贴上的。

(冯国伟摘自《意林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