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面前先救谁

杨雪桥

每次提起那件事她都会泪眼婆娑,因为她找到了一个让男人倍感苦恼而女人又特想问个明白的问题的答案,这答案使她如同寒冬腊月吃了根老冰棒——从表面一直凉到内心了。

这个问题就是:如果母亲和妻子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她得到的答案是:老公在1998年滹沱河决堤、洪水如猛兽般呼啸而来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让50岁的母亲抱着5个月大的女儿坐上他的摩托车,然后带着她们风驰电掣而去。只留下一辆自行车,给她当逃命的“坐骑”。

当时,她边猛力蹬车边恨恨地想:看来什么都比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呀!灾难面前,人家最先考虑的还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女儿流着他的骨血,母亲无可替代,只有妻子和他没有任何瓜葛,可以重新去找。真是大难来临各自飞,患难之时见真心!

后来,她搭乘路上遇到的朋友的车逃到了石家庄,暂时住在那里。总算脱险了,可她的心并没有平静下来。

那时他们还没有手机,不能随时保持联系。但她也没有托人打听他们去哪儿了,还不让朋友透露她的行踪——她倒要看看他急不急。

3天之后,老公一脸讪笑地来接她。“安全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找得好苦!亲戚朋友的电话都打遍了,幸亏有人看见你上了小林的车,几番周折我才找到这里。”

“你还关心我的死活呀!”她白他一眼。

说归说,由于思念女儿心切,她还是跟着他回去了。

不过,这件事就像用钢笔写字时不小心滴在本子上的一块墨迹,任你用橡皮擦、用刀片刮,终究弄不干净。他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她一想起来就如鲠在喉,很不舒服。

洪水退去,他們把老家收拾好,把母亲安顿好。他继续在县城上班,她继续在学校教书。

每天回到家,他都一边做着饭一边等她,她觉得理所当然,谁让他下班比自己早呢?女儿的衣物都是他洗,她觉得理应如此,女儿离不开他嘛。

数十年如一日,他精心地呵护照料,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心里想:“哼!他还不是为了赎罪。”

虽然后来在他面前不再旧事重提,可是,她经常会在某一时刻想起那次逃亡,然后就会心凉落泪,无端地发脾气,弄得他一头雾水。

然而,这年春天发生的一件事,让她彻底理解了老公当初的选择。

那天,她去郊外挖荠菜,不想乘坐的公交车在半路突然起火,前排的车座下火星迸射,乘客惊慌失措,车门却愣是打不开。她坐在最后一排,情急之下拿起准备挖荠菜用的铲子,几下便把玻璃砸碎了。不过她并没有第一个逃出去,而是先把挨着自己的两个小孩儿抱下去。随后没多久,司机想办法把火弄灭了。

别人问她:“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自己先逃命?”

她说:“根本就没顾得上想那么多,也许救助弱小是我们人类的一种本能吧。”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恍然明白了:也许,当灾难突降的时候,我们的选择只能依靠本能驱使,来不及思索得失,没时间考虑对错,善良的人总是先想着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

(林杨摘自《家庭生活指南》郭德鑫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