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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教的斯多葛信徒(片断)

2010-05-30费尔南多•佩索阿

译林 2010年4期
关键词:佩索

费尔南多•佩索阿

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葡萄牙现代大诗人。1888年出生于里斯本,父亲是司法部官员兼业余音乐评论家。5岁时,父亲病故,不久母亲改嫁葡萄牙驻德班的领事。1896年,佩索阿随母亲来到南非,并在那里上完小学和中学。生性腼腆的佩索阿,在校成绩优异,尤其是英语成绩名列前茅。1905年,佩索阿回国,进入里斯本大学,不久后退学。由于精通英语和法语,他在一家进出口公司谋得了一份职务,主要工作是翻译、书写商务信函。自此,几乎终身未曾离开过里斯本。1935年,佩索阿因肝硬化病逝。

佩索阿熟谙英语文学,其早年诗作深受英语经典名家的影响。回国后,他开始接触葡萄牙文学,并通过葡文阅读了波德莱尔、马拉美等法国象征派诗人的作品。同时,英语现代诗人如叶芝、庞德、艾略特对他的创作亦影响甚巨。

佩索阿生前诗名不显,只出版过三本英文诗集、一小本葡文诗集《使命》和百来篇散文、评论。他大量的作品是在逝世后,由研究者整理出版的。佩索阿——Pessoa这个词在葡文里意指“人格”、“面具”——喜欢使用不同的托名(或曰“异名”)创作诗文,最重要的托名有卡埃罗(Caeiro)、坎波斯(Campos)、雷斯(Reis)和索阿雷斯(Soares)。这些托名者经历迥异、个性不一:卡埃罗是个牧羊人,反对情感的外溢,写自由诗;坎波斯是航海工程师,生活上狂放不羁;雷斯是位奉行享乐主义的医生,自幼受古典文学的熏染,诗作有贺拉斯之遗风;索阿雷斯是个助理簿记员,对生命充满了疑虑和惶惑,专写笔记体的短章。

佩索阿一生著述庞杂。虽然冠以“全集”之名的文稿已经出版,可仍有不少作品处在进一步的发掘和整理当中。《受教的斯多葛信徒》(The Education of the Stoic)是新近发现的佩氏遗作,自述者是特维男爵,这极有可能是佩索阿使用的最后一个托名,其葡文版发表于1999年,英文版发表于2005年。这里摘译片断若干,以飨读者。オ

我感觉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为这是我的心愿。这两天,我一直在烧,一份一份地烧(之所以要花两天的时间,是因为我有时在重读),烧掉我所有的手稿、我那些已逝思绪的笔记、草稿,甚至那些我本不可能写就的段落。我毫不犹豫,可内心的隐痛却迟迟不去:这是辞行的代价,为的是决绝此生,我犹如一个渡者,为了向此岸作别而将桥焚断。我已准备妥当让自己解脱。我要了断自己,可我至少要给自己的一生,留下一部知性的回忆录,尽可能用文字准确地展现出我的内心世界。我要留下的不可能是一串美丽的谎言,而只能是一点零星的真理——万物虚幻,我们却以为自己真理在握。

这将是我唯一的手稿。我把它留下来,不是像培根那样为了得到后世仁慈的念想。我无意模仿谁,我考虑的只是未来的同道。

我与生之间,只有一线相系。我的灵魂,此刻它感情明澈;我的知性,此刻它思维清晰,它赋予我文字的力量,而不是什么文学著作——我一生都不可能写就——我不过是想简述其中的缘由。

留在这些纸页上的,不是忏悔,而是释辞。我觉得——自我动笔之时——我写下的不全是诳语。

*

对于同一颗灵魂或同一个人而言,最大的悲剧莫过于他的知性情感与道德情感强烈得不分伯仲。谁想成为完全、绝对意义上的有德之人,他就得有几分愚笨。谁想做到绝对的知性,他就得在德行上稍打折扣。我不知道造化玩的是什么把戏或反讽,让人不能两者兼具。可不幸的是,这种二重性出现在我的身上。我德知兼备,这让我一事无成。不是因为我多知欠德或多德欠知,而是因为我德知俱盈,这让我无法生活。

*

我仍然记得——记得很清楚,差不多能嗅到那个春日的空气中所弥漫的馨香——那个下午,我经过再三斟酌之后,决心将爱情这一无法解决的难题弃绝。时值五月,一个轻柔的初夏的午后,庄园附近的花儿已经盛开。随着太阳的缓落,花容也渐渐黯淡。我在稀朗的树丛中散步,心里满是悔恨和自责。早饭早已用过,我符号般独自游荡,头顶是无用的树影和叶子轻弱的窸窣。猛然间,我的内心被一股欲望攫住。我想做一次彻底的撤退。我感到极度恶心——我想到了周身盘踞的欲望和希望,有那么多满足、实现它们的外在条件,而在内心我却又无法将之变成现实。那温柔伤感的时刻,是我轻生念头的肇始。

*

那个秋夜,空气轻柔地吹拂。远处的群山在天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冷,可对此,我没有多想。我聚神凝思:此刻,我经历的一切,似乎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伤怀。

*

小时候,我易生怨、爱报复。少年时代,我不再心胸狭窄——这个毛病源于我的过分敏感。(我想我抽象思维能力的发展,与此亦有关系。)不过我换了一种方式,将过去的那个自己保留了下来。要是我忘了某个想法,或者有个词本该记下来、最终却给忘了,或者有个观点一时记不起来,这都会让我耿耿于怀。我发现自己经常无法给这些粗略的轮廓赋予实形。我也嫉妒我自己,我对抽象的东西总有贪念。我意识到了,从本质上来讲,贪婪和报复无甚差别,也许是因为它们都是心胸狭窄的表现。

*

我所属的这代人——假定这一代人里,不止我一个人——丧失了信仰,既不信古老的宗教神祇,也不信主张无神论的现代神祇。我拒绝了耶和华,正如我拒绝了人类。对我而言,耶稣和进步是源于同一世界的两个神话。我不信圣母玛利亚,亦不信电气神话。

我考虑问题时,总是谨小慎微。不论是选字遣词,还是运思谋篇,我都一丝不苟。

母亲的过世,切断了我与生活相系的纽带,那是我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起初我感觉眩晕——不是那种让身体旋转的眩晕,而是脑袋里空荡死寂的那种眩晕——我本能地意识到了空虚的存在。先前让我颇感焦虑的那种烦闷,萎谢成了彻底的无聊。

我想放下手里的笔,可没来得及放下。透过窗户,我朝黢黑的乡间望去。玉盘高悬,银光渗透在空气中,如同空气本身一样新鲜可见。多少次,这样的景象曾陪伴我度过无眠的夜晚,我陷入了无端的思绪和无用的梦境,无心工作,亦无心写作。オ

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了无精气的负累。

纹丝不动的黎明时分,漆黑寂静, 此时晨曦的侧影凸现,俨然真理现身。

*

良善之主是否存在?我受苦的事实,也许会成为我对这个问题不能做出明确回答的障碍,可这也不能证明主之不存在,或恶主之存在,甚至不能证明存在一个非善非恶的中性之主,而只能说明世上有恶——而这根本称不上是什么发现,因为没有人会对此予以否认。

*

我曾经有个想法——与其说是真正的信仰,不如说是闲暇中的沉思 ——既然生是一切生存的法则,那么死一定是源于外在的干涉,即任何死亡均为暴力之举。有些死亡是可见的暴力,其中大多数是我们自身引起的;其他所谓的“自然死亡”可能同样充满暴力,只是其元凶不为我们所感知。正如一个国家,不管它已经怎样颓败衰落,最终的灭亡还是得依靠外界的侵略和暴力;人性命的终结也许是基于同样的道理。自绝本身——这是我陷入逻辑的幻想后得出的结论——可能是迫于外力的结果;没有哪个生命会自动地结束自己,然而就自绝而言,死亡的工具便是轻生者本人。这一轻率的想法,我差点给忘了,要不是它曾将我从自绝的道路上给拉了回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大学刚毕业,生命受着痛苦的折磨。我的想法兴许是正确的(同其他任何理论一样,都有正确的可能),正因如此,加上我自己也不情愿——万一我的想法是对的——受人差遣而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阻止了(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最终动手,延宕至今。

我从来都不相信自己或者有什么人,能够让人类的病痛有所减轻,更不用说将它治愈了,可我也做不到视而不见。人类最微妙的痛楚——纵然稍稍念及——都会让我焦躁难过,无法专注于自身。灵魂的一切处方都是无效的,这一信念本来会很自然地将我带至冷漠的峰顶。如此一来,喧闹的人世会被峰顶之下那些冷漠的云层所笼罩,让我无从得窥。信念尽管坚定,可还是压不住情感的暴动。我们不能没有感觉,正如我们不能不走路。于是,我目睹着一切,一如从前。自从我记事起,我就怀着崇高的感情,感受着人世的痛苦、不义和悲惨,正如一个身残者眼看着有人溺水,纵然他膂力过人,终究还是束手无策。别人的痛苦,在我眼里不只是简单的痛苦。眼看着别人受苦,我跟着痛苦;知道别人的苦痛已无药可治,我很痛苦;希望替人减轻苦痛,可自知其苦痛已无药可治,因此并不感觉自己有多么崇高(这样的崇高是无益的)——这份自知亦令我痛苦。我缺乏主动,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我要想得到什么东西,事前不可能不思考一番;我不敢承诺;我不会用唯一做决定的方式去做决定:即通过决定,而非思考。我像是布里丹 (Jean Buridan)笔下的待毙之驴,在感情之水和行动之草之间奄奄一息;倘若我不思考,我也许照样会死,可至少不是源于口渴或饥饿。

不论我想到什么,或感觉到什么,我必定会陷入怠惰。思想,是人们行动的罗盘,于我却是行动的显微镜。我用它来审视宇宙,聚目于寸步之内,似乎芝诺关于人不可能跨越任一给定空间——空间之所以无限,是因为它无限可分——的论辩,成为了一种奇怪的致幻剂,让心理的自我为之陶醉。感情对他人而言,渗入意志,如同手戴上套子或握持宝剑,可于我却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思想——它犹如狂怒一般无所用处,只会令我不停颤抖,以致动弹不得,又似一阵恐慌(我的恐慌是因为我的感觉过于强烈),令惧者却步,而本来他应该拔腿逃走的。

我的一生是一场停在纸面上的战争,注定是要失败的。怯懦让我连战场都未曾上过,倘若真的踏上战场,怯懦说不定也会随即蒸发;怯懦的想法,连同那必败无疑的信念,萦绕在参谋长的心头。他不敢将计划付诸实施,因为这样的计划注定是不完美的,他没有勇气让计划变得完美(尽管真正的完美是做不到的),无法做到完美的信念扼杀了他追求完美的欲望。他从未想过纵然他的计划有欠完美,却有可能比对手更加接近完美。实际上,我真正的敌人是力求完美这一想法本身。在我面前,它是仅次于上帝的常胜将军,率领着全世界的军队冲在前面——悲壮的先驱,跟随其后的是全世界的武装部队。

我自然认为格斗是荒谬的。可跟其余每个人一样,我总是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了社会习俗,并从中获益(首先是头衔给我带来的社会地位)。倘若仅仅因为格斗会让我有性命之虞而回避那一习俗,这在我看来有欠妥当。

我更有可能受伤,而不是被刺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即刻不想评论此事。受苦我从来都不怕;我不仅鄙视痛苦,而且对任何围绕痛苦而展开的喋喋不休的闲谈,我也鄙视。正因为类似这样的态度,我才打消了从理论上进行点评的念头。

*

我害怕伤害别人、因身体接触所引发的欲望、意识到其他魂灵的真实存在——这些想法成为我生活的羁绊。此刻我扪心自问:考虑这些,于己、于人有什么用?那些我不曾引诱的少女,会落入他人之手,因为毫无疑问,会有人去引诱她们。别人不假思索的问题,我总会顾虑重重。看到自己不敢造次的事情,别人做了,我不禁要问:如果这样做只会让自己痛苦,那我为何要瞻前顾后?

*

顾虑是行动的终结。谁要是考虑他人的感情,他就会滞于行动。没有什么行动——无论它是多么不起眼(动作越大,我这一说法愈显正确)——不会让另一灵魂受伤。总有人会因此而受到伤害,总会在某个方面让我们感到遗憾,只要我们良心尚在。我常想,隐士真正的哲学不是建立在为隐退而隐退的理念之上,而是基于对恶行的弃绝、恶行是源于生存这一简单的事实。

*

当我看见那些我避而不做的事情——在我看来太过乏味——别人却做了,我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世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

普通人,其潜意识里都有个秘密:面对生活中的浪漫,待之以激情;面对生活中的粗鄙,赋之以浪漫。

不要以师者自居,因为一切都还等着你去学习。

梦,倘若太像生活本身,或让我们感觉太过熟悉,便会成为另一种现实,变得同现实一样专横,而不再是人的庇护之所。梦里的千军万马最终要灰飞烟灭,如同在现实的沙场上,经过一番鏖战血斗之后,最终仍然以落马收场。

*

成天做梦、做白日梦——这种精神上的纤弱,常见于某些人身上。面对王子公主、热恋情侣、各界名流及衣着时髦之辈,他们会望而兴叹——这在我看来,可怜而又可恨。

*

一天,我第一次意识到了我对自己的冷漠,对曾经的心头之物的冷漠。那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听到了火警的叫声,像是来自我住的小区。我想到了自己的房子可能陷入火海(尽管实际并非如此)。我过去一想到自己的手稿被付之一炬,不禁要毛骨悚然,可令我惊讶的是,那时我房间有可能着火的想法却让我无动于衷。想到没有了那些手稿,自己的生活必定会简单不少,我几乎生出一些惊喜。过去,丢失手稿——哪怕是一些残章断篇,可那毕竟是我一生的苦心孤诣之作——会让我发疯,然而现在我只把这种可能发生的景象当成了命运里的偶事一桩,而不是什么致命的一击。我的人格不会因为表象的被毁而与之同灭。

*

我感到贫瘠无聊的岁月,用同样的干枯和极度的无聊,年复一年地,填满了我灵魂的深穴。我已沉睡,我灵魂的一切特权——激情梦想着的欲望,热烈梦想着的情感,逆向梦想着的忧虑——均已在我的内心沉睡。

*

像唯灵论者那样思考,像唯物论者那样行动。这不是一个荒谬的信条,而是整个人类自发形成的信条。

*

说到底,我不崇拜希腊人。他们给我的感觉始终是——不能说他们完全不对——简单过分。跟我们比起来,他们是孩子,拥有儿童般的魅力,可也像孩子般尚欠完满。他们身上的那些优点,是儿童——保留了异于成人的地方——胜于成人之处。孩子长大后,想法变得复杂了,这并不是件好事,因为就感情和感受而言,不再像儿童时代那样自然;在这方面,只有希腊人是个例外。成人在考虑问题时,不再像孩童时代那样思维清晰、对问题穷追不舍,只有希腊人是个例外;那种单纯而率直的个人主义、鲜润而又充满人情味的想象力,以及阐述事理时的谨小慎微,也都统统丧失了,只有希腊人是个例外,正因为这些,希腊人才在生活、思想和艺术领域独树一帜。希腊人的有些成就看上去像是孩子们自己发明的游戏,比如以抓稻草的方式进行选举,在军队内部实行民主,保证士卒与长官地位平等、共商作战大计。オ

*

然而,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有心力不及之事。我从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只要是我看不上眼的、达不到我抱负水平的事情,我都严拒不做。倘若我觉得自己心智不足,做不了综合性的工作,那么我的自尊心定会有所收敛——太强的自尊心在我看来是一种疯狂的表现,可我的心智没有缺陷;相反,它总是特别擅长于统筹综合。问题出在我那不冷不热的意志,它不愿付出足够大的耐力,去完成一篇完整的作品。

依照这个标准,也许就不可能有什么创造性的作品问世。这一点,我已经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那些伟大的心灵,倘若他们对完美总是孜孜以求,或至少要求所做之事与他们整体的人格相配——因为完美是不可企及的——其结果必然是跟我一样选择放弃。

此刻,没什么能引起我的注意,除了死亡(即“空无”)。尽管如此,我还是把头探出窗外,看见成群欢快的农民正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一路唱着,那歌声在夜晚宁静的空气里,近乎圣曲。我认识到了:他们的生活是幸福的。我站在自己长眠之地的边沿——我将自掘坟墓——认识到了这一点,怀着最终的自豪:我毕竟认识到了。折磨人的一己之苦痛,关这随处可见的葱绿的树木何事?数九隆冬,我越陷越深,可这关春令何事?因着自然的法则,此刻的大地春机勃发,星星沿轨道运行,玫瑰含苞待放,尽管我即将结束自己的生命?

悲剧属于很多人。如果把那些偶然之事算在内,可以说悲剧无人能免。然而,面对悲剧,态度因人而异。他可以做个硬汉,对悲剧缄口不言;他可以做个艺术家:像硬汉一样,将烦心事秘而不宣,转写或转吟其他之事,或怀着崇高的信念,从中提炼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生教训。

*

我感觉我已经将理性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就是我准备自绝的缘由。

*

如同被逼参加角斗的奴隶,我的剑一旦亮出,即意味着我的失败;拒不出鞘,那是我的自由。我庄重地向命运之神行礼,这将是生命里倒数第二个手势,尚有最后一个姿势殿后。藉此,在承认自己被征服的同时,我自己也成了一名征服者。

恺撒将我们扔进角斗场,进行殊死拼杀。身亡者为人征服,幸存者将人征服。

*

身为奴隶,角斗士注定要来到角斗场。群星环抱的竞技场内,恺撒端坐其间。我鞠了一躬,对他无所畏惧。我深鞠一躬,毫无自傲之态,因为奴隶之身,无以为傲;我面无悦色,因为行将受死之人,笑颜难展。我鞠了一躬,为的是不愿抛弃律法,尽管律法此刻已将我完全抛弃。鞠完躬后,我将短剑——那柄不是用作拼杀的短剑——推进胸膛。

如果说身亡者为人征服,幸存者将人征服,那么通过此举,我在承认自己为人征服的同时,我也让自己成为了一名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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