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人与战略控制的适应性过程：一个研究框架

程新生,李海萍,姚效丽

(南开大学商学院会计系,天津 300071)

一、引 言

长期以来,战略控制是一个研究的热点问题,大量研究成果提出了诸多 “好的战略控制”。然而,令人困惑的是,仍有一系列国内外知名企业崩盘事件接踵发生,为什么精心制定的战略会失败?为什么 “有效”的战略控制会失效?这无疑对现有研究的理论基础、研究范式等提出新的挑战。

从控制的层次来看,现有国内外研究文献围绕治理层和管理层两个层面展开战略控制适应性的研究,所讲述的 “适应性”强调的是最佳适应的结果,而忽略了适应的过程。在具体实践中,控制主体不是完全理性的,经验、偏好等非理性因素会影响控制主体行为的选择,行动结果会影响战略实施的效果,而战略实施效果又会反过来对控制主体的经验、信息等非理性因素加以更新调整。因此,战略控制本身是一个动态过程,控制系统的各要素间存在多重交互作用。从动态过程视角研究战略控制的适应性,跟踪系统适应性演化的全过程,观察适应过程中的状态变化、结构变化,将战略控制适应性研究从线性的简单空间上升到非线性的复杂空间,使其研究背景更接近真实系统,对企业实践将会有更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二、战略控制适应性研究现状分析

现有的战略控制适应性的研究文献主要围绕治理层和管理层两个层面展开,包括三个区域 (如图1所示)：战略控制系统内要素间的适应关系 (区域Ⅰ)、战略控制系统与组织内部环境间的适应关系 (区域Ⅱ)和外部环境间的适应关系 (区域Ⅲ)。在此,我们并不大量列举研究学者在这个领域中的个体贡献,而是选择从研究内容、理论基础与研究思路及方法等方面进行分析。

(一)研究内容

战略控制从管理层面到治理层面的发展过程中,控制主体相应地由管理层拓展到治理层。管理层战略控制适应性影响的研究旨在考察不同战略下控制系统如何设计,以保证战略目标的实现和有效调整。目前的文献研究成果颇丰,涉及了图1中的三个区域的内容。Chenhall(2003)对有关研究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和总结[1]。这些研究都集中于某一区域展开 (见表1)。战略控制系统内部适应性是指战略类型与控制类型是否相匹配 (即区域Ⅰ),这一

区域研究不考虑环境因素 (包括组织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对战略控制适应性的影响,形成了 “控制系统适应战略”和 “战略适应控制系统”两种观点。企业内部环境与管理层战略控制系统的适应性研究则假定战略类型和控制类型已经实现了最佳匹配关系,当企业内部环境不同时,战略控制的效果不同,研究的核心内容是内部环境对战略执行的影响 (即区域Ⅱ)(见表1)。

治理层战略控制适应性的研究起步相对晚些,主要围绕内部治理环境对战略制定的影响和治理主体控制行为选择两方面展开 (见表1)。其中,内部环境与战略控制适应性的研究在治理层主要探讨所有权结构等对战略选择的类型和战略方向的影响[2],这一治理环境属于企业自身特有的属性,一旦形成不容易改变。治理主体控制行为选择问题主要是围绕董事会这一治理主体展开,形成了一些有关董事会属性特征与控制类型关系的研究成果 (见表1)。但治理因素除董事会外,控制性股东、高管激励约束等也会影响战略控制的效果,且治理层控制行为选择并非仅受某单一因素的影响,而是多种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因而未来的研究空间比较大。

图1 战略控制适应性研究层次图

表1 现有的战略控制适应性研究成果分析列表

可见,无论在管理层还是治理层,有关战略控制适应性的研究成果都简化了各区域、各要素间多重反馈的相互作用关系,讲述的 “适应性”仅是一种静态、理想的情形,而且也忽略了治理层与管理层间的互动影响关系。此外,战略控制与外部环境的适应性研究假定内部环境因素固定不变,主要探索分析客观外部环境特征与战略控制类型的匹配关系 (即区域Ⅲ),完全忽略了这一区域中控制主体对二者间适应关系的中介或调节作用。

(二)研究理论基础

在研究理论上,战略控制的适应性研究都是基于权变理论,把控制方式、控制主体属性特征以及外部环境等因素作为权变变量来探索战略控制的适应关系。例如,管理层战略控制适应性将内部环境分为两类：一类属于非 “人”的因素,研究组织中物质环境对战略执行的影响,较具代表性的综述文献是Chenhall(2003),该文献对控制系统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评述,将组织内部环境划分为技术、组织结构、规模、文化等[1],这些因素都属于企业自身特有的属性,一旦形成不容易改变;另一类属于 “人”的因素,基于组织行为理论,从行为角度对战略控制进行研究,分析员工绩效评价制度与战略执行的匹配程度[3]。

可见,这些研究的理论基础都属于经济学和管理学,具有严格的假设,即组织是理性的,组织成员是理性的经济人。如图2所示,研究成果中各要素间的适应关系是投射在完全理性的平面上(即虚线平面),认为只要要素间实现最佳匹配关系,战略控制就不会失效。而实际上,战略控制的调整及其效果是受经验、偏好等非理性因素影响的,即应该投射在有限理性的平面上 (即实线平面)。因此,这种完全理性假定与企业具体实践存在较大的差距,研究成果缺乏实践应用价值。

(三)研究思路与方法

这些研究都是运用权变理论的第一种研究范式,即限于两要素 (战略和控制)之间的适应关系,并选择其中一个元素为外生的、给定不变的自变量,另一个则随自变量变化而适应性、匹配一致地变化。例如,关于 “控制系统适应战略”的研究,将战略类型作为自变量X,控制系统作为因变量Y,研究在给定的战略下,组织应该设计什么样的控制系统来保证战略目标实现;而在有关“战略适应控制系统”的研究中,情况恰好相反 (见表1)。

在方法上,研究学者通常采用案例研究、问卷调查等方式收集数据,假定两要素间是一种单向的线性关系,建立的结构方程或回归模型如图2所示。也就是说,在X坐标轴与Y坐标轴形成的平面中,绘制出方程Y=a+bX所对应的直线,根据参数b的取值及正负方向得出结论。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中的 “适应性”是静态的、理性的、最佳的,对复杂环境下企业具体实践发生的很多现象以及难题都缺乏解释力和指导性。

图2 战略控制适应关系研究模型

三、基于复杂系统仿真方法的战略控制适应过程的研究设计

战略控制的适应性包括两个层面、多个区域,而且在层面内、层面间以及各区域间、区域内可能存在双向、非线性的互动关系,因而它是一个复杂系统。基于复杂系统仿真方法,动态研究战略控制的适应过程,有利于突破传统研究的瓶颈,提供解决现实问题的新方法。以战略控制适应性为核心,突破完全理性预期假设,立足于各层面、各区域、各要素间非线性交互作用影响关系,动态研究战略控制的适应性过程。具体研究框架如图3所示,环境、战略与战略控制主体的控制行为存在交互作用,并且不同控制主体间也存在复杂的交互作用,这些都会影响战略控制的效果,决定战略控制的适应性。具体研究步骤依次包括：(1)控制主体有限理性对战略控制适应过程的影响 (路径①);(2)单一控制主体行为选择与战略控制适应性的交互作用关系研究 (在 (1)的研究基础上增加路径②);(3)多个控制主体交互作用与战略控制适应性的关系研究 (在 (2)的研究基础上增加路径③)。

(一)控制主体有限理性对战略控制适应过程的影响

借鉴复杂系统科学领域中感知部件 “主体”的结构特征定义战略控制模型,研究控制主体有限理性对战略控制适应过程的影响。感知式战略控制具有记忆功能,控制系统提供的决策信息包括历史数据 (如图4所示),当环境 (或控制系统的某要素)发生变化时,感知部件对这种变化做出感知,并将感知到的信息 (包括历史信息和当前信息)传递给决策部件,决策部件根据感知信息选择执行动作。战略控制系统的感知部件相当于信息收集与传递者,这种感知受到感知部件以往的经验、能力、偏好等的影响,动作决策部件相当于战略控制系统的决策主体,它们根据获得的当前信息与历史信息去选择、调整动作。

图3 研究框架图

基于感知式战略控制模型突破了完全理性的假设,提出战略控制的适应对象实际上是对所感知到的主观环境的一种适应(而不是客观环境),战略控制的调整速度及其效果会受到感知到的主观环境与客观环境间差异的影响。研究的关键是设定差异对战略控制调整速度/效果影响的模型、求解 “差异”的临界点、提出校正差异的方案、验证方案的具体实施效果。

(二)单一控制主体行为选择与战略控制适应性的交互作用关系

已有研究学者对控制主体、战略和环境之间的关系提出质疑,认为可能不是单向关系[4],而是存在非线性关系或阶段线性关系[5]。根据现有研究成果的结论建立了概念模型 (如图5所示),反映了单一控制主体行为选择与战略控制间复杂的相互适应过程。

如图5所示,控制主体行为与战略控制适应性的交互作用主要体现在三个阶段：控制主体对环境变化的感知过程、战略调整过程和战略调整结果。在阶段Ⅰ,控制主体的特征 (如过度自信、经验等)既影响着控制主体对环境风险信息的感知,又影响着控制系统交互/诊断使用的程度,而控制主体对环境风险的感知与控制系统交互/诊断使用的程度也存在交互影响。另外,控制主体对环境变化的感知过程会影响控制主体对环境信息量的获取,继而通过两个途径影响战略的实际修正程度：一是直接影响战略的实际修正程度;二是通过影响决策的速度与正确率,继而对战略的实际修正程度产生间接影响。进一步地,战略实际修正程度一方面会影响控制系统的交互/诊断使用程度,另一方面也对实际战略绩效产生影响,而实际战略绩效与预期战略绩效之间的差距会反过来改变控制主体特征。由此可见,三个阶段是交互作用的。

图4 感知式战略控制模型

图5 控制主体行为与战略控制适应性交互作用概念模型

利用这一模型可以对一些企业战略控制失效的案例进行解释。例如,2007年的家世界 (集团)公司倒闭事件就可以用上述模型加以分析。家世界集团历时八年的强劲发展历程,造就了创办人自信、偏好风险的主体特征,以至于其对外部环境变化、风险的敏感性降低,倾向于诊断式控制,一味追求上市计划目标的成功实现,由此导致其对环境信息量积累的比较少,快速决断进行大规模扩张,实现战略转型 (由保守战略向规模扩张战略转型)。而同时两条反馈链失效：一是董事会监督反馈链失效,来自世界顶级零售业精英的董事会成员带来的文化冲突、心态冲突等,导致战略转型与环境间的差距没能被及时正确的观测,结果这种差距对控制主体特征的反馈作用就丧失了;二是中层管理人员反馈链失效,尤其是称职的店长和区域经理匮乏,影响了战略转型对控制方式的反馈作用,结果环境信息不能被充分、及时地获取,战略修正幅度过大,规模扩张速度过快、扩张面积过大,最终导致了资金链紧绷,不足以经受任何事件的冲击,四部委联合出台的11号文件①2005年1月24日由央行、外管局、银监会及证监会等四部委联合出台的 《关于完善外资并购外汇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本文简称为“11号文件”。一夜之间让 “家世界”陷入了 “资金链断裂”的陷阱而倒闭。

对企业案例进行归纳考察后,我们可以建立系统动力学模型,设定各因素之间的影响函数关系,通过调节影响系数值或改变函数关系模型来确定战略控制适应性的临界点,即战略控制系统有效的范围以及发生失败危险的临界点,由此帮助企业寻找校偏的对策,并试验校偏方法的具体效果。

(三)多个控制主体交互作用与战略控制适应性的关系

治理人、经理人 (高层管理者)与中层管理者是战略实施与战略控制的重要参与人,并且他们的效用之间存在着异质性。个体效用决定着他们的行动选择,行动结果会影响企业战略实施的效果(包括现有战略的实施绩效和现有战略的适应性调整),而战略实施效果又会反过来影响个体效用,存在微观变量与宏观变量间的双向交互过程。将异质性主体间这种复杂的交互作用视为一个复杂的自适应系统,运用多主体建模方法描述三个主体间的复杂的交互作用关系、仿真模拟各主体间交互控制行为演化过程、仿真模拟各主体交互控制行为对战略实施影响的过程。

上述由简单到复杂、由部分到整体的研究过程构成了本文的整体研究框架,涉及到的这些仿真模拟研究是本文的核心内容,也是后续研究的重点。

四、结束语

战略控制适应性的现有研究忽略层面间的互动关系,基于完全理性、线性的研究假设,采用静态的研究范式,分析探索两个因素间的单向影响关系。研究结论对于初步解析战略控制适应性是必不可少的,也丰富了战略控制适应性研究的理论体系,但对复杂环境下企业具体实践缺乏解释力和指导力。为此,本文运用复杂系统科学的仿真方法,从动态的视角研究战略控制的适应性,并且提出了具体的研究设想和框架,以期拓展战略控制适应性的研究空间,提升研究成果的实践应用价值。

[1]Chenhall R.H.Management Control Systems Designwithin Its Organizational Context：Wndings from Contingency-based Research and Directions for the Future[J].Accounting Organizations and Society,2003,Vol.28,pp.127-168.

[2]Goodstein J.and Boeker W.Turbulenceat the Top：a New Perspective on Governabce Structure Changes and Strategic Change[J].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1991,Vol.34(2),pp.306-330.

[3]Brickley J.,Smith C.,Zimmerman J.The Economics of Organizational Architecture[J].Journal of Applied Corporate Finance,1995,Vol.8,pp.19-31.

[4]Macintosh N.B.Management Accounting and Control Systems：an Organizational and Behavioral Approach[M].John Wiley and Sons,1994,pp.203.

[5]Josep Bisbe,David Otley.The Effects of the Interactive Use of Management Control Systems on Product Innovation[J].Accounting,Organizations and Society,2004,Vol.29,pp.709-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