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米,葵子仁
2010-05-26林平
林 平
这是国庆长假最后一天的清晨。阳光从窗口洒进卧室,静静地铺在打开的博客页面上,温馨而浪漫。妻悄悄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炒米粉和一杯牛奶,那是我的早餐。她收拾了一下房间,又悄然退出,接着传来豆浆机嗒嗒嗒的声响。我知道,妻在为我和孩子榨豆浆。
吃着米粉,喝着牛奶,我的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跑得很远很远……
很少有人知道,妻为了我,放弃了许多,放弃了报社记者的职业,远离父母独自一人从成都千里迢迢辗转信阳。
妻名菁菁,时尚而漂亮,却是一个苦命人。在她8岁那年,父亲丧生于一场车祸。在后来18年的岁月中,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地成长着,上了警校,当过警察,做过上市公司员工,跑过新闻,经历丰富而多彩。
我与妻因博客结缘,文字和博客自然成了我们灵魂中的天籁。妻的文字有种摄人心魂的力量,特别是她的心情文字,常能把简单平凡的感情演绎得轰轰烈烈,肝肠寸断。
妻这样写“牵手”:“一直欣赏这样一种爱情——没有太多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有的是流水一样绵长的柔情;没有太多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有的是相对无言明眸如波的默契……这该是怎样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在陌生的人群中,于迷失和彷徨间,你始终从容而安详,冥冥之中自有一双属于你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你,伴你走过生命中所有春夏秋冬,直至一生一世……”
妻这样写“愁梦”:“这清雅的音乐,犹如雨中摇曳的百合,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忧伤。那飘动的一音一符,是它洁白的花瓣,在晶莹的雨丛里格外凄清,无声无息地侵入肌肤,直至骨髓心海,叫人心事重重。曲里漂浮的幽怨,如丝如缕,透着些许寒意,在这冷清的秋里,更加了忧伤的情绪。帘里帘外,叶无色,花无影,怎不叫人独自哀悲,愁肠百结。湿湿的空气中,浸着缕缕轻愁浅恨,轻梦一般烟雾缭绕,秋风中泛起层层涟漪……”
徜徉在妻的文字中,真纯兼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如今的世上怎会生出如此美丽的痴情女?那一颦一笑,都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精灵,直入心魂。
我写不出那种出神入化的心情文字,而妻则常把我的诗歌发在她的博客上。在她眼里,我的诗歌是最好的。我心生惬意,却暗自汗颜。
与文字为伍的妻,生活中却是精打细算的女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做得一手好饭,烧得一手好菜,她烹制的鱼常被吃得几乎连鱼刺都不剩。即便最普通的大白菜,在她手下也变得滋味四溢,令人大快朵颐,就连母亲也连连夸她手巧,不可思议。
让母亲高兴的不止妻的手艺,更是妻那颗孝顺善良的心。国庆假期中,我与妻结伴回到乡下老家探望母亲,所有的活妻都抢着干,洗碗做菜,洗衣烧饭,样样少不了她,母亲脸上的皱纹里都盈满了笑花,而妻则认真地说:“媳妇回家是干活的,不是享受的。”一天午后去后塘捞了菱角,妻剥出一颗一颗洁白的菱角米,喂到母亲嘴里,甜得母亲合不拢嘴。
母亲地里种了花生、红薯和黄豆,中秋节那次回家,妻帮母亲摘了一整天花生,剥了半天青豆,修长的指甲折断了,手疼了好多天。国庆节这次回家,妻又两次去地里拦红薯秆,以便做腌菜,红薯秆冒出的白色薯浆沾在手上,一遇灰土便乌黑一片,打肥皂都洗不掉。
妻在成长过程中极少受到委屈,个性十分鲜明。爱你时,你就是草尖上最柔嫩的那颗露珠,唯恐一不小心把你碰落;生气时,发誓今生再也不愿见到你,恨不得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再踏上一只脚。不止一次,我们偎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静静地剥着葵花子,却不见她嘴动。不大一会儿,她把一个塑料袋递到我眼前,打眼一看,塑料袋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葵子仁……
婚后的生活与妻的期待颇有落差,不如意时,妻常会冲我发脾气。国庆节前夕的一个晚上,我们一同下楼,妻为一把雨伞与我生气,气哼哼地说:“我让你再也找不到我!”说完,调头沿着我们平素很少走的一条街道走去。我不放心,就远远地跟着。转过两条街道,她停住脚步,逮住我,捶打着我的胸口说:“谁让你跟着我?我又不会去死。”我牵起她的手说:“我要不跟着你,你打算怎么办?”她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去住星级宾馆,我带有银行卡,你看我敢不敢!”我试探道:“你要住几星级宾馆?”“四星级!”她的标准倒不低,全信阳只有一家四星级宾馆,她还真想去体验一把。
更远一些,是在春上的那个阴雨天。妻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冲我发了一通脾气,而后“腾腾腾”地跑下楼,要去火车站买票,回到岳母身边。我虽然不相信妻会真的撇开我,却相信她是说到做到的主,若不及时制止,怕是十条水牛也拉不回来了。我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她,她却像是我不存在一样,自顾快步往火车站方向走去。雨水打在伞布上,犹如浇在我心头,冰凉且疼。最终,妻停住了脚步,与我合打一把伞,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她感慨道:“我知道,只要你跟上来,我肯定去不了火车站。”
妻有一点好,无论发多大的脾气,总是不过一顿饭工夫就烟消云散,从不过夜。这让人既疼且怜,不忍对她太严厉。妻不解地说:“你对我怎么从来不发火呢?看你隐藏那么深,总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一天。”我本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一点火就着,而且粗心,姐姐却说我心很细——只对菁菁细心。我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对得起妻,对得起秋日里那一颗颗甘甜的菱角米、黑夜中那一丛丛脆香的葵子仁。
妻自去年底来信阳后,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便默默地担起了家庭重任。常有人问我:“你老婆做什么工作?”我半真半假地说:“她做家政。”对方脸上现出惊讶和惋惜的神情。他们难以想象,娇美的妻如何完成从无冕之王的记者到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的角色转换,而我心中则明镜似的:缘于我们灵魂之中的那份挚爱和默契……
“该买菜了吧?”
妻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妻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毛茸茸的阳光撤出了卧室。关上电脑,我和妻相视一笑,带上超市购物积分卡,牵手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