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化写作”
2010-05-25灵焚
灵 焚
他的写作带有十分明确的指向,他很明白自己在写什么,为什么写作。他经常说到“意义化写作的问题”,他认为:“散文诗的意义化写作能更多地关乎我们当下生活,从而凸显我们自身的态度,并能将理想的精神赋予清晰的现实指向。”从他的这种“意义化写作”的倡导中我们可以看出三种追求:一、关乎当下生活,二、凸显写作者态度,三、让理想精神获得现实指向。从选发的十几章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这种鲜明的写作倾向。
当下生存意识的导向
周庆荣的作品,可以说基本都是“关乎当下”而产生的。他所说的“当下”,指的并不是自己所生活时代的日常事实,而是透过这些事实,触及到被现实所遮蔽的那些更为重要的生存事实的认知。透过日常事实追求生存事实认知的人,需要对生命的每一种日常拥有沉淀与反思能力,这可能就是文学、艺术追求者之所以创作的意义之所在。
周庆荣的这种“关乎当下”的追求是他一直坚持的风格,在这十几章作品中,最能体现这种倾向的是《有理想的人》是对当下社会处在理想价值失衡现实中的人们树立理想的提醒与呼唤。当下的H常事实,大多数人活着如一群蚂蚁,整天为了搬动物质而疲惫不堪。然而,越是物质性的获得反而越感到更加“贫穷”了。那么,如何找回这个社会日益失去的精神价值与心理平衡,周庆荣发出了“做一个有理想的人”的呼吁,我们每一个人仍然需要让自己如何去获得一种作为人的生存高度,做一个有着世界胸怀,怀抱理想的人,那么作为东方巨人的中华文明一定能够让“东风吹”。为世界“吹去浮尘”,“吹去阴霾”,“吹去噪音”,“吹去麻木”。让干净、光明、蓼蓝,清醒的世界在世界实现。《远离尘嚣?》这一章极其有意义,切中当下人文时弊。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从原有的农业社会飞速地进入工业与信息文明社会的发展轨道,市场经济与城市化进程势不可挡。那么,一种返璞归真的思潮也随之蔓延。关于回归自然,逃离尘嚣既是我们祖先曾有过的话题,也是世界文明发展的共同心声。可是,古今中外,究竟多少人真正逃离出去。回到一棵植物的生存状态?我们首先必须面对现实,认识到城市“只是我们的另一个住处”。逃离,我们如何逃离?城市曾经应该也是我们祖先梦想过的家园。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走远?你能走到哪里?重新回到母亲的腹中?”这是多么深刻的发问。“好让我从人海茫茫中一下子就能认出你”。这是一种选择担当的姿态。这是一种面对日常事实而选择生存事实的强者意志。
就这样,周庆荣的散文诗源于“当下”社会场景的关怀与审视,从日常纷繁的事实中提取生存事实的核心因素,以极其朴素而平白的语言,敏锐、深刻地揭示着埋没在日常事实中每一种必须坚守的生存事实。捍卫自己意志选择的生命主权。
生命态度的平静叙述
中国古代文论中对于诗歌的基本观点是“诗言志”,古代文人、士大夫通过诗歌这种文体表达、承载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其实这就是一种生命态度的展现。周庆荣所说的“态度”,与这种认识一脉相承。他通过散文诗这种不分行的诗性语言,让自己的人生态度、价值取向得到极其准确地凸显。
在他的作品中,体现他对于各种事情、事物态度的语言俯拾皆是。比如“我会把你称为我们的军人”(《我把兵马俑称为我们的军人》),“我仍然选择做一个高尚的人”(《波德莱尔的理想》)……这样的诗句,在周庆荣的作品中随处可见,他的每一章作品,其人生态度、人格理想极其平实明快,干净明理。他从来不以艰涩的语言,华丽的辞藻粉饰思想。以平凡的话语抵达深刻应该是周庆荣散文诗的最大特点之一。
其实,我们从他的每一种“态度”凸现中。可以看出其中包含了呈现性、叠合性、规劝性的三种表现倾向。呈现性的作品如《原平的梨花》、《初夏的午后》、《夜晚,在山谷独行》、《日记》等。在这些作品中,基本都是把读者带人他所呈现的写作场景,通过场景中他对构成那些场景的事物的指认、审视与述说,凸显他的心境与态度。叠合性的作品如《在天子山》、《山谷状态》等这样的作品,他通过把自己的存在与审视对象叠合,把面前的某种景、物的状态、性征作为自己的代言者,或者“我”就是以所叙述的景、物的形象出现。寓情于景,神与物游地实现换位思考、展现。他所写的张家界的天子山、宽甸的山谷,就是自己的做人品格、态度的表达。在这些作品中,人与境、物叠合在一起。貌似状景,实在写人,虽然写人,又确实在写景。至于作品的规劝性倾向,《远离尘嚣?》最为典型。他通过规劝朋友别企望逃离尘嚣,告诉朋友城市是我们的“另一个住处”,学会让一种热闹完成自己生命的漂白。看似规劝别人,实在体现他对于城市生活的态度。他以朴素的语言,随手拈来的比喻,以平静的语气讲出做人、处世的大道理,这是他的散文诗另一个特征。
周庆荣的作品,他往往通过极其有限的语言,甚至一个意象的准确运用,一剑封喉般让自己的态度以及那种态度背后所要说的许许多多的话都让人明白无误。根据他的说法,那就是通过散文诗“这一文体在场景叙述上的优势,选择朴素的语言,优先打破诗歌阅读时的障碍,……最终实现诗歌力量的抵达。”(《理想,其实并没有走远》)所以他的态度的凸显,显得极其平静,绝不拖泥带水,然而,其震撼人的力量丝毫没有减弱。
理想精神的现实指向
周庆荣所追求的“意义化写作”中的理想精神的现实指向追求,那是通过他“关乎当下”和“态度凸显”的过程中得以实现的。特别是“态度”的表白,或者凸显与理想指向是一体两面的关系,态度是立足于理想的。这应该说是他一贯以来写作的根本动机。
其实,在现实中写作者很多,每一个写作者为何写作因人而异,不过许多写诗的人,究竟为何要写诗并不是很明确。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谈到:因为艺术,所以我们值得活下去。作为文学艺术的一种,诗歌最不可能带来什么现实的物质利益,那么坚持写诗的人,也许最是为了那种“活下去”的理由而写作。这里所谓的“活下去”,并非对那些物质性的需要,而是一种精神性的超越行走。因为通过诗歌可以获得生命的质量,提升生存的品格、品位,实现作为人的生命理想的审美诉求。
随着社会由过去的意识形态一元化走向市场经济冲击下的价值多元化、世俗化滑坡,他的理想述说不再以全体性日常事件为背景,而是转向日常琐碎的寻常事物、生活场景为载体,继续着他的理想精神的指认。这十几章作品中的《波德莱尔的理想》、《在天子山》、《夜晚,在山符独行》等,都表现出他的理想精神的现实指向。比如,因为选择做高尚的人,所以在黑暗里无动于衷,即使流氓并未彻底消失,仍然不会影响自己热爱世界的心情(《波德莱尔的理想》)。而面对天子山高耸的峰峦与天空纯净的对话,他想到平原上还有迷雾中的旅者。所以他就想把这里的高度带给生活在平原上的人们,希望这里的风景成为世界的风景(《在天子山》)。一个人夜里在山谷行走,他突然想起,如果能够把黑暗中起伏的山路走得如履平地。再陌生的地方也会变成亲切的家同(《夜晚。在山符独行》)。很显然,以上这些愿望在现实中都是难以实现,或者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只是一种理想。然而,正由于这种理想的精神存在,人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境遇,都会让人们找到获得“活下去”的意义。
从上述他所倡导的“意义化写作”中不难看出,周庆荣散文诗的意义在于,他在作品中扮演了一个现实主义的理想主义者,同时又是理想主义的现实主义者的角色。许多诗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写作,自己写作的意义何在。可是,周庆荣不同,他很清楚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的话语权。其带有强大的社会公共性功能,作为一个作者,他在展现自己个人的生存际遇和情感经验的时候,始终没有忘却某种价值观的社会性引导职责,他企图为自己的时代的读者们提供一种健康、明朗、豁达、自足的价值取向的审美劝说。这应该就是他所追求的“意义化写作”,也是他的作品所具备的社会性、审美性的意义之所在。
2009年7月30日草于睡云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