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不会是最后一个危机

张亚中

近10多年来，全球各地都已经经历过金融危机，现在从文明古国希腊登陆欧洲大陆。希腊危机是一个多方面汇合的产物，包括资本主义本质的贪婪、利益挂帅的市场经济、欧盟超国家机构在监督时的媚俗、全球没有监督金融市场机制、人民追逐快速地金融致富。

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时空均已压迫，速度愈跑愈快。金融危机的间隔时间愈来愈短，冰岛的破产还来不及修复，希腊又来了。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危机直接进入到欧盟家里。这是希腊的问题?欧盟要解决的问题?还是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希腊逃离欧元区?

冰冻三尺当然非一日之寒。希腊原本就是一个财政体质不良的国家，在2000年1月加入欧元区时，希腊是欧洲通膨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而它的公营部门债务更是欧元区所规定的两倍。严格来说，希腊根本不符合加入欧元区的财政条件。欧盟的决策者显然为容许希腊加入而放宽了加入欧元区的规定。当时的欧洲中央银行行长杜伊森贝赫(Willem F.Duisenberg)向希腊提出警告，要求希腊积极改善该国的经济和严格控制通胀，为了符合加入欧元区的要求，希腊政府需要执行严格的紧缩经济政策，大规模削减公共开支。

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包括希腊在内的地中海俱乐部国家，葡萄牙、意大利、希腊与西班牙在加入欧元区以后，有了欧元这个靠山，政府与企业都好像买了安全保险一样，大量贷款与消费，经济也因此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它们乘着全球低息的大气候，大举借贷，来刺激楼市，促进消费。结果是工资提高、债务升高，财政赤字亦升高，但是支持经济发展的工作效率却没有提升，南欧人还是继续享受其轻松悠闲的快乐生活。

欧盟以前碰到这个问题，总是漫不经心。毕竟欧盟是个主权国家所组成的共同体，虽然有规定，但是各成员国在决策时还是受到国内政经情势的影响，人民最大，因此对欧盟有些阳奉阴违。依照欧盟规定，当会员国财政赤字超过GDP的3％时，欧盟有权对该国提出建议、甚至罚款。执委会曾经于2002、2003年间要求葡萄牙、德国、法国改善财政赤字，不过尚没有国家因此遭受罚款。去年希腊、爱尔兰、西班牙赤字都高达11％到12％，也没有看到欧盟做什么。现在火烧到头上了，欧盟不处理不行了。

现在希腊闯出大祸，有200亿欧元的债务即将到期。问题来了，希腊应该找谁去援助?一般国家的国债清偿能力出现问题时，通常的做法是由国际货币基金(IMF)介入，协助支持主权货币的流动性及支付能力，而相对的也要在IMF的监督下重整政府财政。

可否向个别的国家要求出手?理论上当然可以，但是有哪一个国家愿意趟这场浑水?德国被视为是最可能伸出援手以避免希腊违约的国家，希腊原本期待德国能够伸出援手。但是德国国内舆论强烈反对德国援助希腊，德国政府自然不敢冒民怨，独自强出头，为此希腊副总理潘加洛斯因而抨击德国“见死不救”。

作为国际社会的一员，或许在最坏的情况下，希腊可以考虑向IMF要求提供信贷资金。但对欧洲国家来说，若希腊直接向IMF求援，无疑是对欧元区声望的一大打击，因此欧盟会避免采用此项方法。

而且，根据国际清算银行资料，希腊目前的近3000亿美元，其中前几大债权国分别是法国(789亿)、瑞士(786亿)、德国(432亿)、美国(164亿)及英国(124亿)。观察整份清单，由于债权相对集中在欧元区，由欧元区各国出手援助，并监督希腊实行适当的财政措施，不失为可行的解决办法。

有学者认为，希腊可以有一个选择，就是离开欧元区，掌握自己的财政金融政策。早在20年前就警告欧元的创建将构成“经济负担”(economic Hability)的哈佛大学教授费德斯坦(Martin Feldstein)就预言，希腊政府的撙节计划将告失败，希腊的最好出路是脱离欧元，以解决财政危机。

这位从里根总统时代就担任美国总统顾问的费德斯坦认为，“希腊计划在短短二年内将财政赤字占GDP比重由12％降至3％这个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替代方案可能是某种程度的违约或脱离欧元区，甚或兼而有之。”

希腊大概不会轻率地退出欧元区，退出对希腊并不会带来好处，留在欧元区内还可以靠欧盟兄弟们协助纾困。但是，费德斯坦说的也没有错，希腊想在两年期间降低财政赤字比率在欧元区应有的标准，几乎是不可能。以经济情况较佳的英国来说，都预计得在4年内才能将目前12.6％的预算赤字减少一半至6％，那么，长期存在相关问题的希腊要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财政赤字降到3％?

曾经参与猎杀亚洲金融、造成1997年亚洲金融风爆的索罗斯更为悲观地警告，信用违约交换(CDS)合约显示，希腊5年内倒债的几率增至22％，相对一年前为16％。

欧盟不得不救

真正的问题来了，如果希腊财政赤字继续恶化，可能会造成欧元严重贬值，届时可能引发像前年雷曼兄弟倒闭时，爆发如金融海啸般的连锁反应，对欧洲经济造成严重伤害。欧盟如何面对这个烫手山芋?

欧盟现在的做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开始，欧盟用严厉的立场要求希腊政府降低不必要的开支，大幅削减预算赤字，必须在2012年让整体财政赤字回到可控制范围内，并从3月中起，必须每3个月就提交一次裁减赤字的进展报告。

欧洲联盟财长会议已经同意提供希腊双边贷款，以避免希腊债务危机进一步扩大，殃及欧元与区域经济。目前希腊还没有向欧盟提出贷款需求，如果日后希腊向欧盟提出，欧盟国家应该会给予援助。毕竟，欧元如果持续走弱，美元则相对会开始走强，国际资本也会逐步从欧洲向美国回流。因此欧盟势必对希腊伸出援手，以避免殃及欧元。这也已经不是个单一国家的信贷问题，而涉及到欧元与美元的国际竞逐。

不过，欧盟的援助也会有道德危机。3月初，冰岛通过公民投票，否决动用公帑偿还英国与荷兰投资人因冰岛网络银行倒闭而损失的39亿欧元债款。理由很简单，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人民欠的钱，为什么要政府还债?希腊危机会产生另一种道德危机，即如果希腊从欧盟得到援助，将使个别国家产生错觉，只要出了问题。或多或少都能得到适当的实时援助，从而有恃无恐地大肆举债从事建设，致产生道德危机。

成立“欧洲货币基金”并非易事

要解决希腊主权债务危机，两个技术面的问题提出讨论，一个是欧盟自己的选择，即是否需要一个类似国际货币基金的“欧洲货币基金”(EMF)，用以提高16个欧元区国家的经济协调能力，并防止财政困境，解决债务危机。另一个是全球应有的反省，即是否要严格规范现有的金融游戏规则。

不过，从一位旁观者来看，希腊今日的危机是希腊多年超支以及掩盖赤字事实，以及欧盟长久监督执行不力的结果。欧盟已经是一个有高度阶层化的组织，有足够的规范约束或协助成员国，以求防患于未然，这与IMF成立的背景与需要完全不同。另外，用成立欧洲货币基金来解决债台高筑的希腊或其他南欧国家财政问题，成本相对过高。再则，欧洲货币基金前提必须获得欧盟27个理监事成员认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另外，在打击目前金融游戏规则问题上，德国总理梅克尔即以“帮邻居加保房屋险”比喻“信用违约交换”(CDS)这种衍生性金融商品，认为CDS帮助不怀好意的投机客炒作希腊公债市场，因此必须成功制止投机客玩主权国家的游戏。

欧盟准备严打CDS市场，希望直接禁止没有真正持有债券的人，去持有对债券避险的CDS。但这真是知易行难。债券可以买卖，CDS也可以买卖。持有债券的人买进CDS，也可以在CDS到期前卖掉债券，或者两个都卖掉。还有太多操作手法可以规避这样的规定，到头来，这需要非常密切的监管。希腊债市也许不大，但是排在后面的葡萄牙、西班牙甚至英国的债市，又该如何才能够达成全面监控在世界各地的每一笔交易?

问题真正的核心在于市场至上的资本主义本质。近110多年来，全球各地都已经经历过金融危机，现在从文明古国希腊登陆欧洲大陆。希腊危机是一个多方面汇合的产物，包括资本主义本质的贪婪、利益挂帅的市场经济、欧盟超国家机构在监督时的媚俗、全球没有监督金融市场机制、人民追逐快速地金融致富。

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可以看成是资本主义的必然结果，如果不能建立一套整体性的金融运作规则，无法树立一套面对资本主义应有的思维，希腊不会是最后一个危机。未来的危机只会愈来愈快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