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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一件小事

2010-05-14

杂文选刊 2010年10期
关键词:唐人街老人家悉尼

最近,中国一名二十三岁的女留学生在纽约被一疑似醉酒的暴徒袭击并残杀,案发于繁华的法拉盛唐人街附近。事后公布的录像带显示有好几位华人眼睁睁看着暴徒把中国女子拖进小巷施暴,没有阻拦,没有报警,甚至没有帮忙呼救,只是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这让我想起三年前在悉尼唐人街遇到的一件小事。当天我约了一位悉尼的作家在唐人街购物中心的快餐厅见面。快餐厅中午人较多,我提前赶到,占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大概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整个快餐厅的一百多个坐位几乎都被占了,朋友还没有来,我边喝奶茶边看书……

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伴随着椅子擦地与摔倒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原来是一位老人家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旁边的老伴惊呼出声。我站了起来,朝事发地点走了几步,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时,整个餐厅一百多号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了过去,除了零星的跑步声与询问声,一片寂静,很多食客送到嘴边的食物停在半空……就在这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一位冲上去的年轻人已经蹲在了老人家面前,好像在询问病情,以及是否需要叫救护车。另外一位跑过去的帮忙挪开了椅子,随即,在第三位赶过来的青年人的帮助下,老人家缓缓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老人家重新坐好,向旁边的食客歉意地点了点头,用中文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清他讲什么,但从坐在他附近的人听到他话后的表情来判断,老人家没事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准备坐下来继续悠闲地喝我的咖啡、看我的书——然而,就在我坐下前又扫了一眼大家不再注意的“现场”时,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后,那整个中午,甚至在后来三年的时间里,只要我一想到当时的“现场”,我几乎都会立即回到“坐立不安”的反思中……

这是悉尼唐人街上最大的中餐快餐厅,当天中午这个餐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而这些人中至少超过五分之四是华人,而且大多是年轻人,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其他人种。当那个老人跌倒的一瞬间,就在我转头寻找目标,站起来走近几步,想搞清楚那老人摔倒后是否会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有至少六位年轻人从各自的座位上跳起来,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其中三个就是我所说的冲到老人身边询问他,并帮他站起来的;还有三位跑了几步,看到没事,就停了下来。

注意:他们并不是坐得离老人家最近的,有一位甚至在我后面的座位,但他们之间有一个特征,那也是至今让我想起来还深感羞愧的特征——

除了一位之外,其他冲过去或者正在跑过去施救的五位都是年轻的白人!而当时坐在这个餐厅里的一百多人中只有不到二十位“外国人”,其他的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当然,很多都已经是澳洲国籍的“外国人”)。坐在那位老人附近的,也几乎都是华人。更要命的是,当那位唯一一位冲过去施救的华人(从他和几位华人坐在一起判断)经过我的座位回到旁边一张桌子上的时候,我从他几乎不带任何口音的英语判断,他要么就是第二代移民,要么就是很小就来到了澳大利亚……而在这个餐厅吃饭的其他中国人,绝大部分是讲普通话的……

中国老人从摔倒到爬起来,前后也就两分钟左右,我相信当时没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注意到这两分钟从四面八方冲过去的人都是什么种族的。可这件事对我的冲击之大,至今让我想起来都依然会脸红。

这件小事,我一直没有写出来。原因是复杂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很少写我想不清楚的事件,更不愿意用没有答案的问题来折磨我的读者。这件事如果如实写出来,如果我写出来时还没有自己的结论和观点的话,我的读者大多会得出“中国人真是冷漠”的结论,这对于始终对国人怀抱希望的我来说,是雪上加霜的羞辱。

然而,也许更大的原因是:就在我为满餐厅华人都不冲过去而感到震惊的时候,我不能否认的事实是——我自己当时也根本没有想到要“冲过去”,我虽然也站起来了,但我站起来是为了看得更清楚,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走过去帮忙……

【选自《凤凰博报》】

题图 / 最后的同情心 / 罗德里格斯·古斯塔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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