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威慑下的调查也没有发言权
2010-05-14刘吉同
刘吉同
1958年的河北省徐水县,到处都是“大跃进”,亩产红薯一百二十万斤,皮棉三千斤,大白菜十万斤,小麦十二万斤。全县成立了一百零一所大学,每个公社都有大学。1958年4月,毛泽东亲临徐水视察,高兴地问农民:“粮食多了怎么办?那么,一天可以吃五顿饭嘛。以后人民主要是吃小麦。玉米和山药喂牲口,喂猪。猪喂多了,人民就多吃肉。”毛泽东的亲临和赞扬,犹如一股超级龙卷风,迅即把徐水卷到了天上,一时名扬中外。接着,众多高层领导人先后都来了。这些人对徐水大跃进深信不疑,赞扬有加。黄炎培写了《红徐水》,叶圣陶写了《颂徐水》,艾思奇说:“徐水是理论工作者最好的课堂。”实际上,1957年时,徐水的粮食亩产才刚刚一百三十八斤,其中夏粮亩产仅七十斤。一年多以后,徐水的“共产主义实验”实在撑不下去了。再往后,它和全国一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饥荒,饿死人的情况开始了。(参见2010年第3期《随笔》)
令人费解的是,紧随领袖之后去的这些人,绝非一般的市井愚夫,而是精英荟萃,各界翘楚。徐水的“奇迹”,大字不识的老农都能识破,而众英杰反被蒙住了双眼?我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这与他们的“明智”有关。刚刚过去的“反右派”运动,整肃了一大批敢说真话的中坚,于是,人们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了。民国时直声满天下的一些知识分子,此时也成了“入我彀中”的“鹿”,再也没有曾经那样的从容论政和意气风发了。有的只是亦步亦趋,唯唯诺诺。1958年及以后的他们,“伴君如伴虎”的心态可想而知。有一位元帅正是在这一年,成了“众矢之的”,是中共建政后第一个被“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元帅。在这样的“背景”下,即使许多聪慧过人的人,也只能跟着赞美了。他们都看出了破绽,但是,因有“前车之鉴”,故大家都不去揭穿那“皇帝的新衣”。
这是迷信的结果。长期以来,最高领袖成了真理的化身,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正确的。这样的认识,尤其在高层,在理论界,特别是1957年之后,已达到了“高度统一”。大家来徐水,就是来学习、受教育的,不应该有任何怀疑念头。即使有,那也是自己思想上出了毛病,内心要设法消除自我,自觉与领袖保持一致。因此,也就跟着“赞扬”了。
这让我想起了毛泽东的一句名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上面这些人,对徐水显然都经过调查了。但是,他们具有“发言权”了吗?没有。由此可以引出一个结论,以下情境中的调查是没有发言权的。一是恐惧。恐惧权力,恐惧高压,恐惧说错话,恐惧打棍子;二是迷信。迷信领袖,思想僵化,长有脑袋,不敢思考;三是私心。私字在胸,怕乌纱不保,怕地位不稳,故只有看脸色行事了;四是带着既定结论。之前已“胸有成竹”,调查只是找证据、寻事例、走过场。简言之,绝对权威威慑下的调查是没有发言权的。据说苏联的“调查”却是成功的。《人民日报》发表相关文章后,徐水成了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样板,引起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广泛关注,赫鲁晓夫很快派塔斯社记者前来调查。记者回去汇报后,赫鲁晓夫不无讽刺地说:“原来中国的共产主义是清水大锅汤,还比不上他的‘土豆烧牛肉”。赫鲁晓夫的“调查”之所以“成功”,关键是跳出了上面四条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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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