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的伤痛与希望

崔永元

乡村刺痛了我，和谐从哪里开始？

2006年，我们筹了一些钱，大概是一千八百万这样一个数字，想为基层的乡村学校办一点事。我们走了二百三十六个乡村学校，发现为乡村学校做慈善特别简单，因为它省钱。办世博会七千块钱办不下来，但是为一个乡村学校解决困难这个钱就够了，你可以把它的水泥黑板换成玻璃黑板；你可以给学校买十盒彩色粉笔，孩子们从来不知道粉笔还有彩色的，几千块钱就可以翻天覆地了。

这期间我接触了很多乡村教师和乡村的孩子们，我觉得内心受到了深深的刺痛。我们“长征”的时候正在举行世界杯，队员们每天都在跟我说：“崔老师能不能找一个有电视信号的地方，今天晚上有一个重要的比赛。”我们就到了一个乡村学校，带了足球、篮球、排球，拿着足球就问孩子：“你们知道现在正在举行世界杯吗？”孩子们看着我一脸茫然，我又问：“你们知道什么叫足球吗？”他们还是一脸茫然，按说这个省不穷，这个省的电视台一直在办超级女声，但是孩子们却不知道足球。我给孩子们做示范，把足球放在一个位置，往后退了两步，飞起一脚，就把足球踢到牛圈里面去了，那个足球沾了很多牛粪。因为还要让孩子们接着玩，我就把这个足球拿到水边洗干净了，摆在那儿让孩子们踢。孩子们排着队来踢，每个孩子踢完一脚都条件反射地把这个足球拿到水边洗一遍，他们认为这个就是足球的规则。

那天我流泪了，我说我们离得不远，我们归一个总书记和总理管，我们是一个国家的人，我们少看一场世界杯的比赛都会觉得特别辛酸和遗憾。可是这些孩子连足球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叫什么公平？这个社会能和谐吗？

如果你有出国旅游的机会，我建议你去布丹，那个国家很小，但是那个地方非常和谐。它的GDP，无论是总量还是人均GDP，在国际上都排不上名次，但它的国民幸福指数比美国还高八位。所以我觉得和谐与幸福也许和GDP的增长速度、经济总量、人均收入没有那么大的关系，重要的是人性。

乡村与城市都应该美丽

我记得我去西双版纳的时候，当地的老乡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怎么这么好吃。这个地怎么种什么都这么好吃？后来知道，因为那个地方化肥奇缺。老乡过来跟我们客气，说完了以后我都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心情。他说：“崔老师您看您千里迢迢到我们西双版纳，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给您吃，都是些地里采的东西，野生的，您看我们这里就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就是地里长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吃完这个那个长出来了，吃完那个这个又长出来了。”

北京没这样的生活，上海也没有这样的生活，我们吃的东西化肥含量太高了。现在质监局、工商局也动手了，以后咱们吃的含化学、化肥的东西会越来越少，那个时候可能就会生病了，因为咱们的身体已经适应化肥了。很有可能五年或者是十年，我们到北京或者是上海饭店吃饭的时候，就得跟服务员说：“服务员，给我来一碟酱油、一碟醋、一碟尿素”，这样才合味道。乡村有乡村的美丽。

昨天网上有一个消息，它说的是大城市从郊区往城区每十公里就少一个物种，例如苍蝇、蚊子、蛐蛐、蝈蝈、千足虫等等。我带我女儿在长安街散步的时候，想起小时候玩游戏的乐趣。当时正好经过一个建筑工地，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在一个坑里，我就跟女儿说：“你看好，现在爸爸要搬开这个石头，你会看见里面有好多虫子在爬。”我女儿非常兴奋地看着，可是把石头搬开了却什么都没有，连蚂蚁都没有，现在城市已经这个样子了。所以上海世博会的口号“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不太准确，应该是像乡村一样的城市让生活更美丽，我看发达国家的城市就像是乡村。

我们每个人的担子都很重。

【选自《网易·博客》本刊有删节】

插图 ／ 落叶 ／ 玛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