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灵芝

徐凤清

一、天狮峰下

在我国西南云台山区,新辟了一条山清水秀又神奇无比的旅游线路。这天,有个团队来到景区的一座山岭下,地陪女导游小陆举着一面红色三角旗,指着眼前样子像头狮子的山峰,用神秘的口气向游客介绍:“它叫天狮峰,高百余丈。峰顶生长着一株千年灵芝,采日月之精华,承大地之滋养,到了没有月亮的晚上,还能放射出五彩灵光。据这里的山民说,谁能采到这株千年灵芝手掌般大小一瓣,人之将死,可还阳间;疑难杂症,药到病除……”

小陆说到这里,游客中发出一阵似信非信的议论声,说如今的炒作也太离奇了,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包治疑难杂症的神草?

在一片似信非信的议论声中,有个四十多岁、脸皮白净的游客问:“小陆,既然这株千年灵芝那么灵验,世上生怪病的人也太多了,应该早被连根挖去,怎么还能让它留到现在?”

小陆笑笑回答:“是的,许多人想把它采下来卖个大价钱。可是,这天狮峰悬崖峭壁,人无立足之处,只能甩出有铁爪的绳索,勾住长在凌空岩缝里的老松,才能一步一步向上攀登。可要命的是,这山上毒蛇特别多,若惊动了它们,就会密密地爬满绳索,大半攀爬者被吓昏过去,从半山摔下。极少数胆大的,挥起砍柴刀,对毒蛇一路砍杀,历尽艰险爬上顶峰,又会突然蹿出十多头老猴,把你团团围住。这群老猴护着灵芝,得灵芝之仙气,几乎成了半神仙;而灵芝有了这群老猴的护卫,得以千年长生,越长越奇。由于它们互相依存,老猴一旦发现有人前来偷采灵芝,就会拼命保护,抓得你遍体鳞伤,让你不能得逞。真能采上一瓣千年灵芝的,得要有缘分,或前世修了行,今世做了好事……”

那个四十多岁的游客脸色激动,又要求女导游:“小陆,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大相信,这些都可以编出来,你得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

小陆收住笑容,把游客带到一块青褐色的石壁前,说你们自己看看吧。映入游客眼帘的,首先是岩壁上凿着“警世壁”三个触目惊心的魏碑字体,两侧凿着较小的两行字:“心不可不真,行不可不端。”大半壁面是依稀可辨的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前面都凿有确切年月。

小陆的声音有点沉重:“石壁上凿着的名字,最早的在晚清,最晚的也就是六七年前吧。他们都是攀爬天狮峰采千年灵芝摔死的。想来这些摔死的人,不是心术不正,就是行为不端,遭了报应。这块石壁为什么叫警世壁,意思是让后人不忘前人血的教训。”

游客看着石壁上凿着的一个个字,脊梁骨都禁不住寒气直冒。而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游客则站在石壁前,若有所思。

女导游见大家的心情太沉闷,便换了活泼的口气,问:“你们想看到千年灵芝的五彩灵光吗?”

大家来了兴趣,一起喊:“想!”

小陆说:“今天是农历十月初一,正好没有月亮,天气也好。如果你们同千年灵芝有缘分,到深夜子时,也就是11点到凌晨1点,我喊你们起来,让大家碰碰运气。”

于是,他们在周围游了一圈之后,太阳快下山时,小陆便把他们带到山脚下的小山村,安排在农家旅馆。大家吃着新鲜可口的山里菜,想着半夜时分起来观看千年灵芝的五彩灵光,都十分兴奋。

晚上,喝了点酒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游客,要了个单间。他和衣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窗外黑黝黝的夜空,听着山林低低的啸声,心事满腹,满脑子都是天狮峰上千年灵芝的神奇传说……

这个中年人叫陈水华,十多年前大学毕业,在一家私有企业找到一份工作。两年后,凭着他的一张小白脸和一口伶牙俐齿,很快博得了老板小女儿莉莉的好感,如痴如醉地追求他。老板拗不过女儿,只得同意这桩婚姻。他们很快结了婚,长在穷山沟的陈水华一下跌进了金窝窝,乐得常常从梦里笑醒。因为老丈人只有两个女儿,以后亿万资产迟早会由两个女儿均分。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老丈人年纪一年比一年大,陈水华暗暗高兴,盼着他早日把企业分了,得到一半资产,同妻子独立经营。可是到了去年春天,老丈人突然生了场怪病,肚子里长了个瘤。到医院割去后,不到一个月又长出两个瘤,再去动手术,又不到一个月竟然长出三个瘤。他再不敢动手术,跑遍各大医院,也查不明白这生的是什么瘤。陈水华的老丈人把两个女儿和女婿招到身边,下狠心说:“你们谁能想办法治好我的病,获公司的三分之二股份,我立刻退休,董事长位置也让给他。”

老人提出的条件十分丰厚诱人,两对夫妻紧急行动,各显神通。可他们把老人折腾了几个月,病情一点没有好转。

陈水华不甘心就此罢休,有天晚上躺在床上瞪着眼睛,一直到深夜时分,他突然一拍脑袋喊:“有了!”

妻子莉莉急忙爬起身问:“什么有了?”

“既然你爹的怪病大医院没法子治,不如换一个思路,到深山老林去寻觅神方秘草,说不定倒能治好!”陈水华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芒。

莉莉有点不大相信:“真的吗?”

陈水华说:“民间有句话:草头土方,气死郎中!试试吧。”

到了这种时刻,焦急中的莉莉也只得同意。于是,陈水华告别妻子,选了这条深入大山深处的旅游线路,进入云台山区。果然,白天他听到了导游小陆关于千年灵芝的神奇传说,只待今夜看到天狮峰上有五彩灵光出现,就说明这事是真,老丈人的怪病有救了。

正当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陆在门外大喊:“要看灵芝灵光的快起床,时间到了……”

二、阿鼠揭榜

陈水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屋外。只见满天星斗,天狮峰在星光下黑黢黢的,显得异常神秘。此时山风停了,万籁俱寂,寒意深深,出来观看千年灵芝五彩灵光的游客,都披上了农家旅馆备用的棉大衣。他们静静地围着小陆,瞪大眼睛,朝着天狮峰一眼不眨。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天狮峰上什么也没有出现,大家议论纷纷:“怎么还不见灵光啊?”“小陆,是你编的吧?叫我们住在深山,你好拿回扣。”

最着急的是陈水华,他大声说:“不要吵,心诚则灵,小陆怎么会哄我们?”

小陆沉住气回答:“还是这位大哥说得对,心诚则灵,等着吧,子时还没有过。”

游客半信半疑,又安静下来。就在他们等得快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快看,灵光出现了!”

在黑黝黝的天狮峰顶,果然射出一道五彩灵光,高约一二丈,碗口那么粗。

游客先是感到不可思议,接着一片欢呼。那道灵光时隐时现,色彩有时红色为主,有时黄色为主,不断变化,神奇无比。大约二三分钟后,才慢慢消退……

下半夜,极度兴奋的陈水华再也无法入睡。但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爬得上天狮峰?一路上又毒蛇密布,险象环生,如何对付?就是爬上峰顶,又怎么对付得了守护千年灵芝的十多头老猴?这些都让他忧心忡忡,直到快天亮,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个主意。

吃过早饭,团队出发到另一个景点。陈水华对地陪导游小陆说,他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跟团队走了。

“想要得到千年灵芝是不是?”小陆是个聪明女孩,劝他,“以前也有游客留下,但都空手而回,有的还出了危险。你权当听一回神奇的传说吧,不必较真!”

“放心,我会有办法弄到的。”陈水华笑笑,并不隐瞒,显得信心十足。

小陆不再多劝,带着团队离开了。陈水华立刻兴奋地打电话给妻子莉莉,说她老爸的怪病有救了,他正在想法搞一种神药。

当天,他写了张醒目的大红榜,贴在农家旅馆门外墙壁:本人愿出10万元,求购天狮峰上手掌大一瓣千年灵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下,小山村可热闹了。10万元啊!山里人干一辈子也弄不到。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有个鼠头鼠脑的山民揭榜。陈水华一阵激动,问他有把握搞到吗?

“怎么不能?我自小灵活像只山鼠,山里人都喊我阿鼠,上天狮峰我就像跑平地一般。”阿鼠转动着一双贼亮的小眼睛,又说,“不过,上天狮峰危险多多,弄不好要丢命的,你那价钱……”

陈水华明白,眼前的阿鼠并非一般山民,鬼得很,要加价,可这也说明他有一定把握。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15万元成交,五天之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好在陈水华带上了信用卡,立刻打电话给妻子莉莉,把钱转过来。

再说这个阿鼠,早年父母去世,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如今已是三十多岁,两间石屋还是空空荡荡。因此,他天天做梦天上掉下一大笔横财,让他盖新房、娶女人。这不,机会果然来了,真把他乐坏了!可是,尽管他身子灵活如鼠,真要上天狮峰采千年灵芝,想到一路上凶险重重,也不敢贸然上去。不过,在揭榜前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原来,这山村有个叫阿磊的男子,同他差不多年龄,儿时两人就要好。十年前,阿磊的奶奶突然双腿麻木,一下子瘫在床上。可是很怪,没有过多少日子,奶奶的双腿奇迹般地好了,还能上山下地干活。阿鼠感到奇怪,就问阿磊。阿磊先是不肯说,后来被问急了,才告诉他,阿磊同爷爷上天狮峰采回了一瓣灵芝,并警告阿鼠此事万万不能说出去。所以,阿鼠把主意打到阿磊身上,揭榜后立刻去找他,要求他带自己一同上天狮峰,赏钱一人一半。

阿鼠刚开口,马上遭到阿磊的激烈反对,说十年前他同爷爷上天狮峰采灵芝,一路攀悬崖、斩毒蛇,同厉害的老猴周旋,差点丢了命。就那一回,吓得他天天晚上做噩梦,现在他哪敢再上天狮峰?他好言劝阿鼠,别去白白丢了性命。

阿鼠哪里肯听,骂阿磊就像天狮峰上的石头,死疙瘩一个,对着大把的钱却不动心。阿磊被阿鼠缠烦了,一声大吼:“你死了这条心吧,除非太阳从西山头出来!”

三、黄雀在后

陈水华焦急地等在农家旅馆,眼巴巴盼着阿鼠早日送来千年灵芝。这天,已经是同阿鼠约定交接的最后日子,妻子莉莉也把15万元打进银行卡,可是到了傍晚,等来的却是垂头丧气的阿鼠,连说这事难办。

陈水华急得双腿蹦起来,把信用卡往桌上一拍,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不讲信用啊?15万元钞票已经打到了卡上,难道这钱会烫你手?”

阿鼠听说钞票已经打到卡上,立刻像打进一针强心剂,小眼珠骨碌碌转动几下,一咬牙喊:“大哥,再给我三天时间,一定把千年灵芝给你弄来!”

阿鼠准备铤而走险了,决定自己上天狮峰采千年灵芝。回到家后,他从墙上取下一把锈蚀斑斑的砍柴刀,花一个时辰把它磨得雪亮,那是一路上斩蛇用的。他又准备了一捆手指般粗的尼龙绳和一把铁爪子,攀岩就要用上它们。他把这些工具放到一只采草药的竹篓子里,第二天背上就来到天狮峰下。

他在峰下兜了几圈,抬头看看通向峰顶的悬崖峭壁,以及长在岩缝里的老松,记起六七年前,村里有个叫阿三的小子想发横财,不听大家劝告,坚持要上天狮峰,结果还没爬到十来丈高,就踩上毒蛇窝,毒蛇钻进他裤管,他惨叫一声,双手松开老松树,滚下来便断了气……

想到这里,阿鼠不寒而栗。但一想到那一大堆钞票,他豁出去了!他抖着双腿向天狮峰刚刚爬了几步,身后立刻响起一个严厉的警告声:“阿鼠,你不要命了!”

阿鼠吃了一惊,急忙转回头,发现是阿磊,也背着草药篓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阿鼠冷冷地回答:“阿磊,既然你不肯答应,我只能自己上去采了。”

阿磊好言劝他:“你千万别胡来,天狮峰根本不是你能爬上去的。”

阿鼠眼睛一红,说:“阿磊,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三十出头了,还没娶上女人,这个机会错过了,猴年马月才有翻身日子?”

“谁叫你整天游手好闲,天上掉不下女人!”阿磊又用坚决的口气阻止他,“这财不是你发的!”

绝望中,阿鼠一双鼠眼定定地盯住阿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你说这财不是我发的,难道你想一个人发?”他一双鼠眼转动几下,顿时生出个绝妙主意,立刻装成害怕的样子,对阿磊说:“是呀,老天不让我发财,我只好死心了。还是在山脚采点草药,卖几个小钱,过过日子算了!”

阿磊见阿鼠听了劝,又诚恳地叮嘱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阿鼠朝阿磊离去的背影暗笑一声,装着挖草药的样子,悄悄跟在阿磊后面,盯住他的一举一动。不出阿鼠所料,他发现阿磊整天在山下转,不时抬起头看看陡峭的天狮峰,显然在寻找爬上去的路。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便同阿磊捉迷藏似的悄悄跟在后面,不让阿磊发现,耐心等待时机。

第二天一早,阿鼠又悄悄来到天狮峰下,继续跟踪阿磊。10来点钟,他看到有个年轻游客在峰下转来转去,最后在警世壁前犹豫一阵子后,竟然抬腿要向天狮峰爬去。阿鼠心里喊:钱多好啊,又一个为千年灵芝舍得命了!正惊奇间,突然发现阿磊奔过来,阿鼠怕被发现,急忙躲到一块岩石后面,伸出半个脑袋窥探。他听到阿磊用严厉的声音阻止住那个年轻游客,两人开始低声密谈,显然是在讨价还价。阿鼠急死了,什么也听不清,又不敢暴露,最后总算听到阿磊对那个年轻游客说:“明天4点,也就是天亮前,你到这警世壁前等我,我一定给你弄来……”

阿鼠一阵狂喜,差点喊出声来。

四、血染神草

第二天凌晨1点多钟,阿磊就起床了,背上竹篓子出了门,篓子里装着绳子、砍刀。他摸到天狮峰下,选了条上山的捷径,腰一躬,像一头野兔嗖嗖爬了上去。

阿磊爬天狮峰不是一回两回了,都是这条路,但今夜雾气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碰上。一路上,他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哪里有老松,哪里有踩脚的岩石,哪里需要甩绳子,一步一步爬得十分稳当扎实。其实,他祖上好几辈都上天狮峰采过灵芝,为了不让小山村的人窥见采灵芝的秘密,他们都是在没有月亮的深夜上山采摘,天亮前一定要赶下山。这回遇上大雾,四周混沌迷离,让阿磊没有料到,爬得格外小心。

个把小时后,阿磊爬上了天狮峰,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和雾水浸得湿漉漉的。他长长地吁口气,拍拍爬酸的双腿,在大雾里辨别一下方向,立刻又向不远处的千年灵芝跑去。快接近时,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接着,一群老猴从一团雾气里蹿出来,高高兴兴地围住了他。他赶紧伸手到背后的竹篓子里,掏出一把把香喷喷的玉米饼子扔给它们。老猴一面啃,一面欢蹦乱跳,像过节一样快活。这群守着千年灵芝的老猴,对阿磊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十分高兴。

阿磊蹲下身,摸摸这只的头、拍拍那只的头之后,便来到千年灵芝跟前。这株灵芝约有1米多高,上下二十多层,每层像大蒲扇似的有五六厘米厚,通体发出黄褐色的晕光。他绕着灵芝走了一圈,仔细观察,没有发现被别人偷采过的伤痕,才放下心来。他从腰间拔下锋利的砍刀,正要动手时,老猴蹿到他跟前,蹲下身子,眼睛瞪着他。他明白,这是在监视他,这千年灵芝每回只许采巴掌大小一瓣,若多采,它们就同你不客气了。阿磊朝老猴说:“放心,我的老伙计,我不会多采的。”

阿磊定定神,小心翼翼地砍下手掌般大一瓣,刚伸手放进身后的背篓里,眼前的老猴突然骚动起来,发出“吱吱”的乱叫声。他大吃一惊,急忙转头,在蒙眬的雾气里,发现一张狰狞的怪脸。他惊讶地喊道:“你……怎么也上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暗暗跟踪阿磊的阿鼠。阿鼠得意地放声大笑,没等阿磊反应过来,他举刀捅向阿磊前胸,一股鲜血溅到一旁的千年灵芝上,天地为之一暗。

原来,阿鼠揭榜后,见阿磊不肯同他配合,他心生一计,日夜跟踪阿磊的行动。昨天,当他听到阿磊要那个年轻游客于今天凌晨4点在警世壁前等待,他激动得一颗心怦怦跳,知道有戏了。晚上,他一直悄悄守候在阿磊家门外,阿磊出门后,他在大雾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一直跟着上了天狮峰……

不是说爬天狮峰的一路上险象环生吗?特别是毒蛇,阿鼠是怎么对付的?这事难不倒阿鼠,他的脑子贼精,知道阿磊身上一定藏着对付毒蛇的祖传秘方。蛇是十分敏感的动物,在十多丈远就能闻到异味特别是配方特殊的蛇药,并迅速避开。因此,爬在前面的阿磊成了他的安全保护伞。只是被机警的老猴子发现,发出强烈警告声,才惊动了阿磊,否则阿磊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阿磊倒在地上,捂住冒血的胸口,忍住剧痛,怒不可遏地斥责心黑手毒的阿鼠:“你……要遭报应的!”

“报应?哈哈,报什么应,老天爷帮我还来不及呢!你看这大雾天,我跟在你后面,你一点没发现。”阿鼠朝阿磊冷笑,“阿磊,想不到啊,你比我还贪,两笔生意一个人干!”

“什么两笔生意?”阿磊奇怪了。

“这几天,你整天在天狮峰下转,我躲在你后面,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阿鼠用讥讽的语气回答他,“一笔是五六天前,我同那个山外人敲定的15万;另一笔是昨天我躲在岩石后面亲眼看到的,你又同另一个游客敲下一笔生意。这两笔起码二三十万啊,你要独吞,可偏偏碰上了我贼精的阿鼠……不要怪我狠心,是你先不讲义气,想断我财路,我要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磊的气息越来越弱,摇摇头,痛心地告诉阿鼠:“我背着竹篓子装成采草药在山下转,是为了阻止你上天狮峰送命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阿鼠哪里肯信阿磊的话,脸露杀气:“哼!没时间跟你啰唆,对不起了,我这就送你上西天……”

当阿鼠再次举刀要置阿磊于死地的时候,突然发出“哎呀”一声惊呼,手里的刀“当”的一声掉到石头上……

五、恶有恶报

阿鼠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举刀再次捅向阿磊的时候,突然蹿过来一头老猴子,在他的手腕上狠咬一口,痛得他扔下了刀。这时,岭顶的雾气渐收,阿鼠发现他已被十多头龇牙咧嘴的老猴团团围住,愤怒地“吱吱”吼叫,开始向他发动猛烈攻击,有的咬住他的肩膀,有的压住他的背脊,有的掐他的脖子……似乎对他有着天大的仇恨,要把他撕咬得粉身碎骨……

可此刻的阿鼠尽管被老猴撕咬得遍体鳞伤,却是不慌不忙,对着来攻击的老猴用手狠狠一按,不管按到老猴的哪个部位,再凶顽的老猴很快像中了邪似的慢慢倒下不动了。没过一支烟工夫,十多头老猴一头接一头被他按倒,张开嘴巴呼呼大睡……

阿鼠擦擦脸上的血迹,对着躺在石头上的老猴说:“对不起了,躺上个把小时,你们都会醒过来的。”

这阿鼠又是用什么奇功制服它们的呢?说来也简单,他先去山里采了四五味具有强烈麻醉作用的草药,制作成一根根麻醉针,带着它上天狮峰。刚才老猴对他发起攻击,他抽出麻醉针,一一刺进它们皮肤,只需十多秒钟便药性发作。这方法是他爹传给他的,去深山打猎遇上皮毛珍贵的野物时,出手时不用刀、铳,只能近距离搏斗,用这麻醉针制服,这样不伤野物的皮毛,能卖好价钱。阿鼠打猎物的本领没有学到,在这一刻却派上了大用场。

那么,心狠手辣的阿鼠为什么不干脆把老猴全杀死,来个斩草除根?原来他的算盘是留下这群老猴子,为他保护住这株千年灵芝不被偷采。阿磊已经一命呜呼,这株灵芝今后就属他一个人,以后要采就上来,哈!喝不完、花不尽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天狮峰上的雾气已经消尽,千年灵芝在夜色中静静地矗立着,发出令人眼花的晕光。阿鼠来到阿磊身边,踢踢他,一动不动,由于流血过多,已经断了气息。他叹口气说:“阿磊,谁叫你这么死心眼呢?”说着,从阿磊背篓里掏出一瓣灵芝,又转身再砍下一瓣,心里说:“两个山外人一个给一瓣,下次有客户再上来不迟。”

接着,阿鼠又解开阿磊的衣服,取下一只鸡蛋大小的布袋子,拿到鼻前闻闻,好香。他知道,阿磊多次上天狮峰之所以毒蛇不敢咬他,就是靠这香袋的蛇药。下山后,他要把香袋解开,弄明白是哪些草药,日后照样炮制,上来下去还愁什么毒蛇!

阿鼠把香袋揣到自己衣兜,把两瓣灵芝放进背篓,心里美滋滋的,眼前仿佛有数不清的钞票、新房、女人等着他,乐得他忍不住哼起山里小调,开始下山。

为了加快速度,他把带上来的绳子系在一株老松树上,另一头捆在腰间,然后双腿一蹬,耳边山风呼呼,就下去了五六丈。到下一个落脚点,再用这种办法一路溜下去,顺利极了。

可是,正当阿鼠做着一场钞票、房子、女人的美梦时,他突然发现,绳子上一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蛇,朝他吐出一条条火焰般的信子,发出“丝丝”的恐怖声。他惊得背脊发麻,差点吓昏过去!阿磊驱蛇的香袋怎么不灵了?这狗日的,哄我呀?他顾不得多想了,挥刀乱舞,上来一条就斩一条。一股股污血带着恶腥喷溅在他脸上,让他翻肠倒胃般难受。可是,毒蛇越斩越多,腥血喷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惊慌中把绳子误当毒蛇,“啪”的一声,绳子被斩断,他一声惨叫,摔下几十米高的山岩……

再说天狮峰上,被麻醉的老猴子先后醒来,见阿磊躺在血泊里,领头的老猴便咬来一块手指般大小的灵芝,咀嚼成糊,然后吐到阿磊嘴里,剩下的涂到阿磊伤口上。其他老猴围着阿磊,不住地摇动他的手、脖子、腿,不停地“吱吱”叫着,呼唤阿磊醒过来。

十几分钟后,千年灵芝显现出神奇威力,阿磊竟然慢慢地睁开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只是头有点重,伤口并不怎么痛。他知道是老猴用神奇的灵芝救了他,心里万分感激。他转头张望,不见了阿鼠,伸手到背篓一摸,那瓣灵芝没有了,胸前的香袋也被掏去。他不禁大吃一惊,心里喊:“阿鼠啊,你拿去的哪是驱蛇药,是我治胸痛病调和气脉的药袋呀!”上山前,他把驱蛇药煎成了汤,洒满全身,而不是装在袋里放在胸口。这下,阿鼠聪明反被聪明误,闯大祸了!

阿磊赶紧把带来的绳子一头系在老松树上,一头捆在自己腰间,一面下蹬,一面焦急地喊:“阿鼠,阿鼠,你在哪里?你快应声啊……”

可是,一路下山,哪里还有阿鼠的回应?当阿磊焦急地找到阿鼠的时候,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岩石上,脑浆迸裂,早断了气。阿磊眼睛发红,感到痛心,深深自责,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阻止住他冒险上天狮峰。他把阿鼠脑袋上的血浆擦干净,又脱下件衣服盖上,难过地说:“阿鼠,你等着,我还会上来带你回家的……”

六、警世壁前

阿磊从阿鼠背篓里摸出两瓣灵芝后,下到警世壁前,这时山下的雾气还没有散尽。等得心慌的年轻游客从雾气里一见到阿磊,松口气喊:“山里大哥,你可下来了,等得我好急呀!”可当他看到阿磊满身是血时,大吃一惊:“山里大哥,出……出什么事了?”

阿磊心里发酸,忍了忍回答:“有个贪心人刺了我一刀,幸亏天狮峰上的老猴和千年灵芝救了我。”

“那个贪心人呢?”年轻游客气得咬牙切齿。

“遭到报应了。”阿磊说。

正当阿磊从竹篓里掏出一瓣灵芝要交给年轻游客时,想千年灵芝想得快疯了的陈水华,突然从雾气里蹿出来,伸手去抢。

陈水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原来昨天晚上,阿鼠交待他天亮前4点钟在天狮峰下等着,说这回一定能采到千年灵芝。由于大雾迷了路,陈水华在天狮峰下转来转去,到现在才摸到警世壁前,等来的却是他不认识的穿着斑斑血衣的另一个山里人。

陈水华心里一惊,那个同他讲好价钱的阿鼠,难道死在天狮峰上了?他见眼前穿血衣的山里人正要交给另一个年轻男子他苦苦渴求的千年灵芝,于是顾不得天狮峰上发生了什么情况,一把抓住灵芝喊:“把灵芝给我,给我!”

年轻游客也大吃一惊: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同陈水华拼命争夺灵芝:“不,不能给你,我要救人的!”

陈水华财大气粗地说:“你有钱吗?我愿出15万买下。”

年轻游客哪里来这么多钞票,急得泪水直淌,向阿磊恳求。阿磊明白,面前这个愿意出15万元买灵芝的,就是同阿鼠做交易的那个山外人了。他冷静地对这二人说:“你们别抢了,灵芝先由我拿着,你们告诉我要救什么人,为什么要救,让我判断哪个人最需要。这灵芝是天上的神草,极有灵气,你们只许说真话,如果说了假话,即使得到了它也没有效用。”

年轻游客与陈水华只得把灵芝交还给阿磊。陈水华抢先开口,照实说了他是一家私企老板的女婿,老丈人生了怪病,走遍大小医院都治不好,在两个女儿和女婿面前许了愿,因此得到这一瓣灵芝,对他来说万分重要……

阿磊听了,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可他不动声色,朝神情凄然的年轻游客说:“你也说说,为什么需要这瓣千年灵芝?”

年轻游客心情沉重地说,他叫贺斌,是省城一所大学的学生。他有个心上人叫徐雯雯,是同班同学。徐雯雯小时候生了种怪病,每隔个把月,就要从身上掉下几颗蚕豆般大小的肉疙瘩。掉的时候全身痉挛,痛苦异常。医生说,患这种病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目前的医学水平没办法治。她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女儿出生后两年丈夫就抛弃了她,她一直没有再嫁,吃尽千辛万苦,带着女儿求遍了各地医院。

徐雯雯也是个坚强无比的姑娘,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贺斌从大学一年级起就同她接触,十分同情她的身世,也被她坚强的毅力深深感动,一直帮助她,照料她,两人产生了爱情。如今,姑娘的怪病越来越严重,身上没有一块好的肌肤,已经不能正常上课,躺在床上起不来。贺斌也为她放弃学业,四处求医。

不久前,徐雯雯妈妈也从农村赶来,陪女儿最后一程。贺斌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来到深山老林寻觅神方秘草,企图挽回女友的生命。昨天,他听导游介绍了神奇的千年灵芝后,心里立刻充满希望,觉得徐雯雯的病有救了,拼死也要上天狮峰采下千年灵芝,于是就有了昨天在天狮峰下警世壁前同阿磊交谈的一幕。阿鼠误认为阿磊同他做了一笔交易,顿时生出狠毒的邪念……

当时阿磊听了贺斌的诉说,觉得他是个世上少有的痴心男子,同时也为姑娘母亲牺牲自己幸福、拯救女儿的伟大母爱感慨不已,才答应上天狮峰采一瓣灵芝,让他今天凌晨4点在警世壁前等待。

贺斌把自己的情况说完,已经泪流满面。阿磊举着千年灵芝,严肃地对陈水华说:“救人要紧,发财在后,你就积点阴德,把灵芝让给他吧!”

贺斌怕陈水华不肯放弃,当场向陈水华跪下,求他让出灵芝,救自己女友一命。

谁知道,陈水华眼睛发红,含着泪水把贺斌扶起来,呆呆地站了一会,没有说一句话,便掉头离开了。

雾气散尽,天狮峰清晰起来,威武又神奇。贺斌同阿磊看着陈水华离去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神情和举动。

此刻,陈水华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原来贺斌的女友徐雯雯正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位坚强的母亲就是被他抛弃的前妻。

当年,他家在深山,是一个姑娘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外出打工,挣钱让他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他感激那个姑娘,主动提出同她结婚。婚后他信誓旦旦,说一旦在城里站住脚跟,就把她接到城里去过好日子。哪知道,在妻子生下一个患有怪病的女孩之后,他竟狠心抛下了母女俩,投进老板女儿的温柔之乡……

刚才,他听完贺斌的叙述,猛然发现自己灵魂肮脏万分,在贺斌面前无地自容:自己抛弃的女儿却要由贺斌舍命相救,你这做父亲的还算个人吗……

太阳升起来了,贺斌站在天狮峰下,接过阿磊手里的千年灵芝,千恩万谢,心急如焚地出山,要赶回到女友身边。

而阿磊呢,还要上天狮峰,把阿鼠背下来安葬。毕竟阿鼠也可怜,被贪心害了一条命。还有,他要把被阿鼠砍下的另一瓣灵芝送上天狮峰,这是神规,他不能破…… ■(责编: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