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噬

张晓林

徽宗是个风流天子,诗词、绘画、书法,都能来几手。他的书法──瘦金体──可以说是开了一个流派的先河。

起初,徽宗对蔡京这个人并不怎么感兴趣,可他喜欢他的书法!有一回,徽宗和宦官张迪微服来汴京文萃阁,见阁内有一把蔡京书写的团扇,书法潇洒飘逸,徽宗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了。回到宫内,他立即叫张迪拿两万钱去把那把团扇买了回来。

蔡京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就精心书写了一套六扇屏风,打通关节送到徽宗手上。徽宗一见,连连击掌,说:“神品,真乃神品!”

不久,徽宗就起用了蔡京。

蔡京一上台,连口气都没喘,就向他的敌手举起了鬼头大刀。第一个开刀的是吕公著。

吕公著是个文臣,人很正直,他曾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骂过蔡京“奸邪小人”!蔡京当时就把吕公著恨透了!回到家里狠狠摔了一个玉如意,咬牙切齿道:“老夫一定要杀了你!”

现在是时候了!蔡京给吕公著安了个罪名,把他发配去了琼州。又给押解的公差几两碎银,半道上将吕公著给杀了。头砍下来,吕公著的上下嘴唇还在嚅动:“奸臣,我恨不能食汝之肉……”

吕公著被杀不久,有一天蔡京正在书斋挥亳,忽觉得脊梁上一阵阴森森的直蹿凉气,一扭头,见从梁头上飘落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手中一把雪亮的蛇形短剑闪电般抵在他的脖预间。“扑通!”蔡京跪了下来,他一边哭一边哀求道:“侠士,临死之前,让我给家人留一份遗嘱吧!”

黑衣人犹豫一下,收了剑,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

蔡京取过一管紫狼毫,铺了一张花笺,蘸了墨,还没着纸,笔头掉了。

黑衣人觉得蹊跷。

突然,笔管内银光一闪,暗器就射中了黑衣人的喉咙。暗器上淬有剧毒,黑衣人嘴张了两张,倒地身亡。

蔡京喊来家仆,割下刺客头,悬挂城门。

有人惊奇地发现,那刺客的面目酷似吕公著。

一个时期,蔡京很烦闷。他让人把汴京印书馆的馆主给叫了过来,问:“近时可有闲书刊印?”

馆主说:“有一两本。”

蔡京说:“送来看看!”

第二天,馆主再来,手中就托了一匣书。

蔡京问:“什么书?”

馆主答:“一本小说,名叫《白蛇幻影》,写的是白蛇变幻人形去迷惑书生的故事,很有趣。”

蔡京看了看馆主,长长地“唔”了一声,说:“把书放到桌上。”馆主把书放到了桌上。

蔡京又说:“把书页打开!”

馆主的脸色大变,手擅动得厉害,打了几下,硬是没有把书页打开。

蔡京的眼就有些毒,他说:“用手指沾一下舌尖就打开了!”

馆主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粒,他不由得用手指沾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突然,馆主张大了嘴巴,舌头伸了出来,成了黑色。

瞅着馆主的尸体,蔡京冷冷而笑。

事实上,蔡京还是害怕了。他夜里做梦,常常梦见一条蛇在追逐、吞噬他。

这一年,钦宗继位,贬蔡京去岭南。

行到潭州的时候,蔡京身边的人几乎跑光,只剩下一个老仆。又渴又饿,他们就去路边的一家茶肆买吃的。

主仆二人刚坐下,有人就认出了蔡京。“这是奸臣蔡京!”这人一喊,茶肆里立即就乱起来。

肆主走到祭京跟前,劈手将蔡京手中的食物一把抢过去,扔到了门前的阴沟里,“呸呸”数声,说:“我的东西不卖给恶人!”

饭没吃上,反受了一番羞辱,蔡京从茶肆走出来时,已是满脸羞愧。背后,茶肆里的人都在高声地谩骂他。

一连三日,都是这样。蔡京饿得两眼昏花。

这天,主仆二人走到潭州郊外,蔡京实在走不动了,就对老仆说:“你想法找些吃的来,不管什么,能填肚子就行。”

老仆转身要走,却突然叫起来:“蛇,一条蛇!”

“快,捉住它!”蔡京也喊。

费了好大劲,才将那蛇捉住。老仆解下随身带的小刀,剁下蛇头,开膛破肚,拢一些柴火,把蛇放火中去烤。

不一会儿,就闻到了烤蛇的香味。蔡京站起身,一眼就看见了那颗被老仆扔在地上的蛇头。他埋怨老仆一声,走过去,捡起蛇头,说:“这蛇头也能吃……啊!”

话没说完,蔡京脸上就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那颗蛇头竟然张开嘴来,狠狠地在他大拇指上咬了一口。

开始,蔡京还觉得手指上有些痒,慢慢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蔡京死了。

选自《小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