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

王春迪

灰暗的天空下,一阵秋风将沙尘扬起又抛下,坟场边光秃的大树上,最后一片依依不舍的枯叶,也被狂风扯落,空气里夹杂一阵丝丝声,像是枯叶离枝的呜咽。

一冢新坟前,一个面容瘦削的年轻男子直直地跪着,活像一尊石雕,只有头顶飘散的那片蓬乱的头发仿佛还传递着一丝生气。

他叫阿华,坟里埋的是他的娘亲。

两年前,阿华决心离开家乡,到南方的大城市里闯荡一番。可家里人并不同意,娘告诉阿华,现在农村也不错,在家乡一样可以发展。但是儿大不由娘,阿华什么都听不进去。从阿华离家的那天起,娘的心就一直没能落定。

成功就像大城市飘浮的霓虹,看起来就在自己的眼前,却又难以触及。城市的车轮无情地碾碎了阿华的梦,而它的喧嚣更是淹没了阿华无助的哀叹。每每辛酸的阿华打电话回家,电话那头的娘总是无法掩饰对儿子的挂念,时常传来一阵抽泣。

那天,阿华又一次招聘失败,颓丧的他无意中看到了电线杆上一则破旧的招工广告,阿华凑近一看,是某公司招业务员,阿华眼前一亮,立刻按照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公司简单地给他做了面试,又给他简单地做了培训。阿华这才知道,所谓的业务,就是不停地按照公司给的一些电话号码打电话或发信息过去,内容无外乎就是一个字骗。

起初阿华有些犹豫,他知道这是在犯法,但是每每看到“同事”们因为诈骗成功而获得公司给予的高额奖金时;每每想到自己之前行走在城市的边缘而遭尽人们的白眼时;每每忆起曾在亲朋面前放出豪言壮语时,阿华就有些迈不开脚。

“我要挣好多钱来证明我自己!”

阿华的内心蒸腾起来,他扯掉了自己的羞涩,冲破了良知的阻隔,竟开始研究起骗术来。起先,阿华的电话或短信骗术仅仅局限于“恭喜您获得××公司十周年庆典抽奖活动×等奖,请致电××”,或是“爸妈,我找小姐被派出所抓住了,请汇款到×××帐户”。后来,阿华发现人们的警惕心逐渐增强,几乎已无“技巧”成分可言,于是阿华决定另辟蹊径,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竟好几次成功得手,例如他冒充电信、公安部门工作人员,通过打电话、发短信等方式,诱骗人们将资金转入所谓的“安全账户”。比方说自己是××局,现在国家下调了购车附加税率,向你退还税金,请你通过银行ATM机转账获取税款。当那人到银行ATM机时,阿华则称自助退税系统只支持英文界面,让那人按照他的提示操作,然后趁机将钱划走。

一个月下来,阿华的奖金自然高得惊人。

向家人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阿华决定不久后回家一趟。然而,不幸却抢先一步到来。

一天早上,阿华醒来将手机打开,竟一股脑地来了十几条短信——

“阿华,你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阿华,你有没有被车撞了?”

……

手机显示的是妹家里妹妹的号码,阿华一看信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他立刻打了一个电话回家。

“喂,是小芳吗?”

“哥!是哥啊……”电话那头喊了一声,继而大哭了起来,然而仔细一听,又不像是一个人在哭泣。

“小芳啊,你们怎么了?”

妹妹已经泣不成声,爹接过电话哭道:“阿华啊,昨夜家里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说你在外面被车撞了,快不行了,要我们赶快汇钱过去,你娘吓得打了你一夜的手机,可你一直关机。我说可能是骗子骗人的,可你娘不相信,天刚刚亮的时候,你娘就开始发高烧,神志不清。送到医院,医生说……说她心肌出血,已经……已经没救了……阿华啊,你快回来见你娘一眼吧……”

待到阿华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入棺了,阿华拉开棺木,竟发现母亲苍白的面容还停留着明显的焦急。阿华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又是一阵秋风的呜咽,吹来几片枯黄的叶子散落在坟上,像是在抚慰一个母亲未定的惊魂。阿华将带来的皮包缓缓拉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人民币,随即,他掏出了火机……

红色的火焰,照亮了坟前松土上的两个大字——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