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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孩子

2010-05-14

小小说月刊 2010年11期
关键词:皮箱油轮伯伯

楸 立

我叫陈延安,但我还有好多名字,比如王海、吴小洲、常京京、 霍小武等等,这些名字都是在我每次换新家后,爸妈起的,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这么做,但我清楚爸妈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我说过我经常搬家,今天在上海,明天来到了常州,半年后又到了南京。我和爸爸手里那只褐色的老皮箱一起,无声地四处漂泊。爸妈的真实名字我不知道,我叫王海时,爸爸叫老王。叫吴小洲时,他自然就随我姓吴了。妈妈长得很美,我的记忆里妈妈很少说话,她总像爸爸的助手。

爸爸妈妈出去办事时,把我一个人锁在木屋里。白天从窗子上向外张望,马路上小孩子们穿着花衣服,和他们的爸爸妈妈手牵手上幼稚园、去戏院,我心里就好羡慕。这些对于我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不能和孩子们交朋友,不能和周围的人说话,甚至在楼下的空地里晒太阳也是不允许的。

巷口有几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正在跳房子做游戏,我在窗子里向她们摆手,可她们看不到我,能和她们一起玩该有多好呀!这时门开了,妈妈走进来,我急忙把手藏到身后。晚上,我蜷缩在被子里,屋子里静得可怕,屋檐上猫的叫声那么瘆人,角落里总有个黑影张牙舞爪地准备吞噬我,我把被子蒙起来动也不动,耳朵里听到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

不要认为我是个被遗弃和拐来的孩子,我是爸妈亲生的,他们很疼我很爱我,一家人在一起时,爸爸亲着我的小脸蛋说,孩子,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一切为了什么。

我爱做梦,梦中经常听到滴滴的声音,有一次问妈妈,家里的表坏了吗?妈妈说我的耳朵出问题了。可我的耳朵好好的。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们在这座城市换了三个地方,爸妈分头出去的时间多了起来。一天深夜,我在被子里听到妈妈和刚进门的爸爸小声谈话,好像什么人变坏了,中央让赶快转移。

妈妈说,什么时候走?爸爸坐在床沿上低头吸口烟说:明天你先走,我去把这次的任务完成了!我看到妈妈从老皮箱里取出一支乌黑锃亮的小手枪,递给爸爸。

天刚发亮,爸爸就出去了,妈妈为我穿好衣服,拎起那只皮箱领我下了楼。我的小手被她牵着,上了一辆黄包车,我抬头望了望住了仅十几天的老木屋。

黄包车到了江边码头,我和妈妈登上一艘油轮,妈妈时不时地看着手腕上的表,焦急地盯着码头,却始终不见爸爸的影子,我也开始为爸爸担心起来。油轮的汽笛叫了三次了,码头上忽然来了好多宪兵和军警。他们向油轮奔来,妈妈抱紧我,亲了亲我的脸,对我说:孩子,在这里不要动,不许哭,会有人接你,妈妈要走了。我看到妈妈坦然地走上码头,一个瘦脸男人指着妈妈说了什么,军警就把她押上了汽车。我记住了妈妈的话,我没哭。

后来,我睡着了。醒来时,我身旁站着个高个子叔叔,他说是爸爸让他来接我的。我和他到了一个地方下了船,换上汽车,然后是马车,走了好多天,来到了到处是山的地方,山上还有宝塔,一切都那么新鲜。

高个子叔叔领着我,到了周伯伯那里。周伯伯从我的衣角里面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密密匝匝写满了数字和字母。

我住进了宽敞的窑洞,这里有学校,学校里有好多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我不再孤单了。可到夜里,我总是梦到爸爸妈妈。我弄醒一旁的罗陕北,小北,你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小北说,我想。然后,我们就哭出声来,把所有的孩子都闹醒了,孩子们都哭喊着要爸爸妈妈。

第二天,周伯伯来了,他身旁跟着位慈祥的阿姨。周伯伯来到我们中间,那位阿姨拉着我和罗陕北的手说:小朋友们,你们的爸爸妈妈离开了你们,学校的老师、阿姨都是你们的亲人,孩子们,我就做你们的妈妈,我就是你们的妈妈。

所有的孩子一齐喊:妈妈,妈妈!声音漫山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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