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与平衡:展望后危机世界
2010-04-29棕核
棕 核
在跨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之际,上一个十年留给全球的金融危机以及经济动荡仍未过去,作为2009年两个全球性话题之一的人类携手限制碳排放问题如何解困,迄今为止也没能看到令人鼓舞的切实可行的成果。
由美国次贷而始的这次金融危机,经历了由债务危机发展到流动性危机,进而发展到信用危机,并从美国向世界各国扩散,从虚拟经济领域向实体经济领域蔓延,最终导致了全球性的经济衰退。根据全球公认的最新预测,2009年全球经济增长率约为-2.2%。
然而,危机终要过去,梳理不久前在“21世纪中国经济年会”上,一些中国主流经济学家以“后危机世界对策”为题的讨论,集成此文,作为对中国经济走出危机后的一个展望,以飨读者。
比较历史,质疑“百年一遇”
正确的对策来自于对危机正确的判断和评估。从全球的角度看,对于此次危机,最初的估计是普遍不足的,都认为偌大的美国,1万来亿美元的次贷不算什么大事。当雷曼兄弟公司的破产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般的连锁反应后,又转向对危机估计的过于严重。流行的看法是,这次美国的金融危机波及全球是百年以来最严重的,有所谓“百年一遇”之说。对此,以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周其仁为代表的一批中国经济学家表示质疑。
百年之内,尚有1929年至1933年美国持续了4年的大危机,与之相比,那次危机造成美国股市下跌了90%,失业率高达1/4,无数的公司、银行破产。而这波美国次贷引起的危机,尽管冲击力之大世人皆知,但至少到目前来看,无论从时间、范围还是强度,实际的影响并没有像1929-1933年的危机那么严重。
细分析,这两次危机有两点不同的地方。第一,当今世界存在着两大经济板块,一个是以美英为首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1929-1933年的危机就发生在这个圈子之内,然后影响到全球。另一个板块是平均工资低于以上发达国家近乎百倍的众多发展中国家,这当中包括中国、印度、前苏联及东欧等一大批国家。由于冷战的壁垒,这两个板块之间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贸易和投资往来数量很少,相互隔离,互不交融。而今天,由中国改革开放为契机,带来了中国、印度、前苏联等一大批国家不同程度、不同道路的改革开放,坚冰被打破,壁垒被拆除,两大板块之间开始交流并交融。
从经济角度看,这会激发出不同国家巨大的比较和互补优势,带来巨大的经济增长源泉和动力。例如,一辆汽车,如果以前年收入6万—8万美元的工人可以生产,而现在年收入3千甚至2千美元的工人也可以生产,这会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出极其巨大的替代、来往、产业转移、结构重组,也可以释放巨大的力量使得这两个板块的消费者都获得巨大的利益。发达国家可以生产技术资本含量更高的产品,发展中国家后起之秀可以完成替代,可以进行产业的转移。这个局面是1929-1933年那个年代所没有的。因此,这次虽然发生了很严重的金融危机,但是全球经济的基本格局并没有改变。
第二个不同是,1929年-1933年时主要发达国家都是金本位体制,这使得各国在衰退和萧条的时候没有手段释放货币来刺激经济。因此,英国、美国等发达国家的货币跟黄金脱钩,成为走出1929-1933年大危机的主要契机。而这次危机普遍发生在所有主要货币早已跟黄金脱钩的法定纸币时代,当市场有恐惧的时候,各国认定应当刺激经济,无论是美国、欧盟,还是中国,都大量地向市场中注入了流动性货币挽救市场。
所以,这一波经济危机从实体层面分析,是两个大的经济板块从冷战格局走向开放融合格局,本质上会造福这两部分国家的人民,也会有利牵引全球经济增长速度,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落后国家,其经济增长速度都可以达到一个以前不能企及的高度。另外,一旦金融出问题,如美国,美联储就可以直接用基础货币去购买美国国债,就是所谓的超经济发行。这两个因素加到一起,就使得当前我们面对的这个危机,不可能简单重复1929-1933年那个条件下的危机。尽管开始来势汹汹,但在危机爆发尚不到两年时间,就已开始讨论后危机的对策便是证明。
经济危机冲击:来得凶,去得快
2008年10月,高度依赖出口的中国经济,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出口增长出现了史无前例的下降幅度,由每年平均增长20%到30%的高速度变为增长-20%,大量依赖出口的中国工业面临十分严峻的局面。这使得不少人由原先对危机影响中国经济估计不足一下转到了估计过于严重的情况。一些著名的经济学教授就认为2009、2010年中国一定是负增长,不要说保8,保0都非常困难。
温家宝总理在去年底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说:“过去这一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一年。如果回忆起来,去年冬天(指2008年)的时候,金融危机突然袭击我国,企业遭受了很大的困难。在东莞,中国最大的一家集装箱厂竟然一个集装箱的订单都没有,大批工人回家了,许多农民工返乡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心情非常沉重。不知这场灾难给中国经济带来多大的损失,也不知道它会持续多长时间。在这种困难情况下,党中央、国务院及时果断地采取了应对的政策和措施。应该说,通过全国人民一年的努力,我们稳住了经济、稳定了就业,保持了社会的安宁,这是我心里感到慰藉的地方。因为金融危机还没有过去,许多工作还没有结束,现在打分还为时过早。但我们前一阶段的工作是有效的,全国人民应该引以为自豪。”
现在看,由于中国政府采取了出手重(4万亿)、出手快,加上医改的投资,同时银行信贷去年一年投放将近10万亿,使得原来出口大量下降所波及到的中小企业和民营企业,在2009年的增长势头出乎意料,平均每个月的数字都超过10—15个百分点。
从中国微观经济上看,有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发展冲动,个人、家庭、企业、地方都有发展的冲动。2004年以来宏观调控基本的政策是怕经济过热,对内的政策是抑制性的,这次一冲击把这些抑制政策差不多全部揭开了。根据铁道部提供的数据,去年初有2000万农民工回乡,回乡不久又出来了,他们又在找新的工作机会。加上政策与银行的因素,中国的经济很快就恢复回来。从数字来看,目前为止2009年前9个月的数字,投资对GDP的增长贡献率是7.7%以上,消费的贡献是4%,出口是-3.6%,加到一起就是7.78%。可以说,2009年的经济增长达到8%没有悬念。
由此看来,从危机迅速变成所谓后危机,是有迹可循的。无论全球还是中国,在当今的时代,由于中国的开放并融入全球化,带给全球基本格局的变化,以及当今的货币制度、汇率制度来看,就不难理解这场危机为什么来势很凶,去得又快。
危机后的中国经济不宜追求过高增长速度
普遍的看法认为,在世界各国的共同努力下,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中国经济已经触底回升、企稳向好,世界经济正在走上曲折、起伏的复苏之路。对于危机后的情形,正如前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管理学院院长成思危的断言:“相信2011年世界经济可能恢复到正增长。”
本次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的格局将会发生重大变化,如何应对危机把握新的发展机遇?根据中国传统哲学的中庸之道,各国应注意把握好各种矛盾之间的平衡,把握好一个度,概况起来,应做到六大平衡。
首先是世界各国的储蓄和消费的平衡。西方人要多储蓄,东方人要多消费。
其次,各国要注意内需与外需的平衡。金融发达国家的“去杠杆化”,必然会使其需求减少,造成产品及资源生产国的产能过剩,这就迫使这些国家要减少对外需的依赖而更加重视增加内需。为此,要设法提高人民群众的购买力,使人民群众的收入和经济增长同步。
在中国,去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2010年工作的重点是扩大内需,特别是要增加居民的消费需求。从长远来看,中国必须要把增加内需、扩大内需放到消费上来,放到中国居民能够去购买更多的货物才能真正拉动经济。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提高工资性收入和财产性收入,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另外要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点,提高低保标准,推进信用消费。在信用消费方面,中国的个人消费贷款只占13—15%,与发达国家60—70%相距甚远,所以推进转变观念,鼓励信用消费,以此增加人民群众的有效消费需求。做到在出口量减少的情况下,堤外损失堤内补。
再次,世界金融机构要注意金融创新与金融监管的平衡。金融创新与金融监管是相互制约又相互促进的,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金融创新的本意是通过对冲减少风险,但同时也会成为投机的工具。“因此,金融监管的重点应当是防止在金融创新中的过度投机,提高金融创新的透明度,并通过国际合作加强对洗钱及热钱流动的监管。”成思危如是说。这次金融危机以后,很多人觉得金融创新不能搞,实际这是不对的。从中国来说,金融创新还要稳步地推进,在金融创新的同时加强金融监管,来防止过度投机,金融监管要合理、合法、适度并有效。
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平衡也需要各国重新认识,并选择一个适当比率以保持两者规模的平衡。“虚拟经济就是直接以钱生钱的经济活动,金融危机前虚拟经济的规模包括股票的市值、债券的余额,以及金融衍生品未平仓的合约总额,达到了500多万亿美元,而全世界的GDP只有61万亿美元。危机前虚拟经济规模是实体经济的8倍还多。虚拟经济的发展虽然可以提高金融效率,但也会伴随巨大的风险。” 但是在中国,虚拟经济还很不发达,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比例现在可能在1:1左右,杠杆率很低,在这种情况下中国还要积极慎重地去发展虚拟经济。
各国还应维持经济增长与可持续发展的平衡。从长远观点来看,气候变化要比金融危机更加重要,因为它涉及人类的生存和发展,而解决气候变化的根本措施就是发展新能源,包括可再生能源和清洁能源等,这样做可以做到“一举四得”:一是可以减轻对石油的依赖;二是可以减少对二氧化碳的排放;三是可以通过用纤维素和半纤维素代替玉米或甘蔗为原料来生产生物燃料,以便腾出更多土地种植粮食;四是可以提供新的经济增长点。“通过发展新能源,逐步建立低碳资源能源系统、低碳技术体系和低碳产业结构,逐步向低碳经济转型,最终形成与低碳发展相适应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模式。”
最后,世界各国应协调地区一体化和经济全球化之间的平衡。地区一体化和经济全球化是互相补充并行不悖的,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产生的北美自由贸易区和欧盟就是明证,中国和东盟国家之间“10+1”的自由贸易区今年得以实现,中日韩与东盟的“10+3”自由贸易区也在积极推动之中,如果“10+3”能够实现,将占到世界GDP的20%,仅次于欧盟和北美,成为世界经济的第三极,这将更有利于世界的和平与发展。
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全世界对中国寄予很大的期望,甚至希望中国担当领导。温家宝总理曾讲到,“这场百年罕见的金融危机,从一开始我们就认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也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自应对,必须加强合作,同舟共济,共同应对。我在亚欧会议上曾经用六个字来概括,这就是:信心、责任和合作。”但是,由于中国的GDP仅为世界的6%,中国的人均GDP还排在世界的百名之后。因此,中国不可能担当领导,只能分担与中国国力和发展程度相适应的责任。
对于危机后的中国经济,理当量力而行,成思危表示:“中国首先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2009年中国经济的增长率将会达到8%,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将会超过20%,这也就是中国对世界经济发展的贡献。”
总之,这一场经济危机对中国经济增长的影响,值得高度关注。但是正如北京大学校长助理、经济学院院长刘伟先生所说,这场危机对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影响更大,更长远。我们可以批判私有化错误性质,但不能动摇中国改革深化市场的目标,一定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方向,这才叫制度创新。制度重于技术,有了制度创新和技术创新这两个车轮,中国才能真正把短期的需求,长期的供给,短期的总量,长期的结构等等这些方面协调好,统一好。这就是中国摆脱危机的根本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