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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微笑

2010-04-29

21世纪 2010年3期
关键词:长岛大卫纽约

陈 敏

初识纽约

我是带着一脑袋关于纽约的道听途说来美国的。

传闻自然是毁誉参半。

飞机在天空做了最后的盘旋,开始下降。外面天已经黑透,透过弦窗向下看,只见灯火璀璨流金溢彩。纽约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那么耀眼夺目,犹如深夜漆黑的大海上一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

进入行李厅,纽约的辉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充满了嘈杂的人群和喧嚣的声浪,扩音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旅客看管好自己的物品,谨防扒手。

纽约,难道它真是一个需要随时提防的城市吗?

我们的航班晚点了,行李传送带又出了问题,看来赶上转匹兹堡几乎无望。我在纽约人地两生,赶不上中转飞机,晚上的落脚点都成问题。夹杂在周围熙攘的人群中,心里第一次真正感到孤独和无助。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熟悉的中文把我从呆滞中唤醒。回头一看,是一个东方面孔的中年人。想起听到的有关纽约的种种,我没做声。他看出我的疑虑,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学生打扮的人说:“我是来接人的,你是找不到接你的人了吗?”我简要告诉他我的情况,他立即说:“快,说不定还来得及!”说着,他推起我的行李车向转机舱门口跑去。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那里,飞机已于五分钟前关闭了舱门。他帮我把机票改定到了第二天早晨。“可你今天晚上怎么办呢?”他问我。“我自己能行。”素昧平生,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他想了一下说:“这是民航晚点造成的,民航应该负责你今晚的住宿。”在他的交涉下,民航给我免费安排了住宿,这是我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

“看好东西,民航一会儿就有车来,你跟他们去就行了。”“先生,您贵姓?”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感激报答这位萍水相逢的热心人。他笑了笑说:“大家都是中国人,遇上了能帮忙就帮。你们学生来美国,先到学校上几年学,有个适应期。不像我,当初从台湾移民来,一来就投入社会打拼,那时真觉得人和人之间需要关心。”说完,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这是我在异乡遇到的第一个人。至今我也没能报答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他和他的话消除了我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的紧张。纽约向我展开了它的笑容。

虚惊一场

一年后,我的先生到纽约长岛读书。一次寒假,我从匹兹堡市乘火车去纽约。当时我们还没有汽车,我决定在纽约市内的Penn Station转乘去长岛的地铁,让先生在长岛地铁站接我。

在Penn Station下了火车,我发现到开往长岛的地铁站台要徒步经过很长的通道。我拖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的轮子出了毛病,走不快,一会儿就落在了所有乘客的后面,在光线幽暗的通道里踽踽独行。突然,黑影里闪出来两个年轻的黑人。看见我,他们停下来对我说:“需要帮忙吗?”我想起了关于纽约地铁的种种传闻,头皮发麻,连说不必不必,自己能行,阻止他们向我靠近。看到我的紧张和对他们的不信任,他们不再说什么,慢步向前走去,走十来步,就停下来,等我跟上来,再向前走,然后再停下来等我,和我始终相隔数步远。这样一直走到人流交汇的大厅,才停下来对我说:“别以肤色判断人。”然后就大步走开了。

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对我诚心诚意的保护和帮助也成为我记忆中温暖的一瞬。

有多少根深蒂固的偏见误导了我们的心灵,有多少先入为主的观念左右了我们的判断,使得我们看不到生活中原本有着那么多的美好和善意。

乡巴佬逛纽约

其实就是在一些从没到过纽约的美国人心目中,纽约也是一个令他们踌躇的城市。

两年后我们住到了长岛,我家就成为朋友来纽约玩的落脚点。一次女友萍携其夫大卫来纽约。大卫是个生长在宾州小城的美国小伙子,很少出游,也没到过纽约。行前,他给自己和妻子都添置了不少新行头,萍终于忍不住了,说:“你知道吗,我们中国老农民进城才穿着硬展展的新衣服呢。”

陪大卫这个美国人去逛纽约似乎没必要,把预备好的地图旅游册给了他们,再告诉他们如何乘地铁进城我们便自以为主人的责任完事大吉,准备在家里备晚饭等他们饥肠辘辘地回来大吃一顿。

看了半天地图,大卫犹犹豫豫地问我们可否同去。萍立即很不满:“你是美国人,我们是外国人,怎么你比我们还怵头?”我们忙说这不奇怪,纽约的地图密如蛛网,没人看了不眼花缭乱。没问题,咱们一起去。

第二天却是不欢而归。纽约当然有恢弘的大都会博物馆和气派的第五大道,但也有外表灰旧的楼房和灯光黑暗空气污浊的地铁。当我们路过这些地面斑驳墙壁涂抹得乱七八糟的地方时,大卫立即不自在起来:“怎么可能?纽约怎么会是这样?纽约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尤其对地铁深恶痛绝,怎么劝也不行,最后终于宣布纽约城之游到此为止,第二天说什么都不来了。“可你们还没看世贸中心和自由女神像呢!”“不看了,不看了!”

大卫再没有来过纽约,也永远失去了登临世贸中心一览纽约全景的机会。“9·11”后,我们猜想他一定对纽约有了新的认识;一定对自己十几年前的纽约之行有了新的感触。如果他再来纽约,大概能以不再狭隘的心境去贴近这座非同一般的城市了吧?

每个国家,每个城市都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有整洁的地方,也有脏乱的地方。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一定懂。他只不过对纽约没有恰当的心理准备。

温馨纽约

几年后我们搬到德克萨斯州。一次我工作的公司要在纽约开设办公室,派了十来个人去出差,我也在其中。我虽是其中唯一的外国人,但也是唯一在纽约住过的人。行前同事们便向我咨询有关纽约的种种,甚至包括穿什么衣服才不会被纽约人看做老土。他们中德州本地人居多,对纽约的印象大多来自警匪片,心中的纽约既是时尚的先锋,又是险象环生的地方。他们当然明白电影不等于现实,但少数人还是心有疑虑,有一个长着一嘴金胡子的同事干脆拒绝去。

行前大家反复叮咛到纽约后晚上要一起行动,别走散。

到了纽约,白天工作晚上玩。果然,现实的纽约和警匪片中的纽约两回事,大家都轻松下来,说纽约果然别有魅力。胆子也大了,晚饭后都不想回旅馆,在时代广场流连忘返,或者跑到酒吧一坐几小时。德州当然也有的是酒吧,但就不如在纽约半夜三更一身酒气地从酒吧晃出来刺激。他们自己也开玩笑说,这下可知道纽约街头醉醺醺的可疑分子是什么人了,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回去可有得吹了。

但对纽约的地铁仍不敢问津,主要交通工具是乘出租车。

离开纽约的前一天,一女同事说,“不管纽约地铁是以什么出的名吧,来了一趟不坐坐看看总是个遗憾。”“那当然。”我热烈支持她的想法。“我去。”踌躇再三,她终于痛下决心。我恰好外出有事,便和她一起走到地铁入口处。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沿着楼梯走了下去。地铁黑洞洞的入口活像巨兽的大口,把涌入的人都吞没了。我转身继续赶自己的路。走了十几步,背后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她又追了过来。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神色紧张地问:“你肯定地铁真的安全吗?”我微笑着告诉她:“那当然。”

这女同事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才二十岁出头,生长在德州一个偏远而安静的小镇。

第二天,她兴奋又自豪地告诉别人:“我坐纽约的地铁了,真的没那么可怕。”

现在我离开纽约已经十三年了,纽约留给我的记忆都是美好而温馨的。其实只要不带偏见,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我们都会看到微笑、享受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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