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温哥华
2010-04-29从玉华
从玉华
在温哥华,红绿灯是醒目的黄色底座,而不像国内是黑色……
在温哥华,没有公交道,只有共用道,只要车内超过三个人,都可以上该道……
在温哥华,哪怕一个人的工地,也有临时流动厕所……
在温哥华,第一类特权车是救护车、消防车……
第一次到温哥华时,王力没觉得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好。
雨下个没完,空气湿漉漉的,马路不宽,楼也不高,人衣着平常得很,路上空荡荡的,时不时还蹿出几只松鼠。这个男人心里琢磨着:“资本主义就这模样?”
不过,待上半个月后,他咀嚼出了这个城市“淡淡的味道”:滚着露珠的小油菜跟北京早市上的一样好吃;买颗钉子、扣子什么的也不费劲;咳嗽了,医生的笑脸很甜;下楼走5分钟,就是公园,在3个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大树下,躺在不刷漆的原木椅子上发一天呆;去超市上厕所,看到看起来“似乎不太文明”的大胖子男人,洗完手用纸把台子上溅的水轻轻拭去……半年后,王力带着妻儿移民了。这一年,是1999年。
打那以后,他和儿子王一男用相机开始记录这个城市的细节,一拍就是6年,父子俩拍下了一万多张打动他们的图片。2007年回国后,他们出了一本书,书名叫《天大的小事》。
“温哥华人真事儿得厉害!”
在王力拍摄下的这些作品里,看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关于红绿灯、垃圾桶、指示牌的照片不计其数。
在温哥华,红绿灯是醒目的黄色底座,而不像国内的是黑色,事实证明,“黄色是事故率最低的颜色”;人行道的路牌悬挂在路中间,而不是路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醒目;公厕指示牌上,都注明了“距离多少街区、多少米”;整个城市只要骑车都要戴头盔,哪怕两岁的孩子学童车也不例外。在这座城市住久了,父子俩常常很奇怪——“为什么同样是楼房,人家的就那么好看?”
有一次,他们站在一栋普通红砖高楼前琢磨了好久,发现面对街道的窗帘都是白色的,忍不住进去问公寓的管理员,管理员拿出一份足有一本书那么厚的售楼合同。在合同里,光是“窗帘怎么挂”,就写了三大段近一页纸。合同还规定,“每户人家能养几只狗、几只猫,狗的身高不能超过多少”、“一栋楼有多少个名额可以出租房屋,要出租就排队登记。”
王力还很怀念住过的温哥华一所公寓的地下室。
在温哥华的公寓里,会在地下室里设上一间二、三十平方米的小作坊,叫“情趣室”,不仅钳子、锤子等常用工具应有尽有,谁家里用不完的材料也都放进来。有的人会买桶油漆,放把旧椅子,留张纸条:本人不会油漆,谁能帮忙?几天后就会无声无息地出现一把漆好的新椅子。
王力还在公园的路边惊讶地发现,很多长椅的靠背都刻有某个人的生平,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原来这是“墓碑”,每当一个生命消失,如果逝者的家属愿意,都可以花不多的钱,买一张长椅放置在公园,刻上故人的名字与生平,成为永久的纪念。
第一次在温哥华坐公交车,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下着小雨,10多个人排着队,其中有一个坐着轮椅的残疾人。车慢慢驶来,停稳,向马路牙稍作倾斜,车门打开,自动翻出一个踏板,正好对接高出的地面,司机下来连残疾人带车推上去,然后把车固定在司机后面专门的位置上,司机再下车绕到驾驶位,最后大家再上车。王力一看表,三四分钟都过去了。所有人都在雨里默默地等,没人说话,那场面,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两站,一个妈妈推着婴儿车上来了,又花了好几分钟,车内没有一个人显得不耐烦,相反,车里人都会对孩子笑笑。王力感慨:“在人人都微笑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跟人人显得急躁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能一样吗?”
“他们安详从容,看不出丝毫的焦虑、哀怨。”
原本学计算机、经济专业的王一男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一地鸡毛”的照片会改变他的人生。
起初,读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大一的王一男对拍这些照片没什么兴趣,他更宁愿“去体育场拍运动的瞬间”。但为了哄他爸高兴,赚到更多的生活费,他不得不拍更多“好玩的细节”。
他拍加拿大人的幽默:在消防队驻地,竖牌上的标语不似国内的“责任重于泰山”之类,而显得很生活化——“炒菜时不要离开炉灶”。
他拍加拿大人的夸张:高压线、变压器上的“危险”标志,除了画出闪电的符号,还在闪电中间画了一个鲜红的人被击倒在上,“那倒下的姿势触目惊心”。他拍让他感动的画面:在动物园,看不到“禁止攀爬”的牌子,在关老虎的笼子旁边,摆放着一只被老虎咬破的蓝色皮球,再配一段“玩耍还是像这只球一样?”的文字。
他成了“马路观察家”
王一男发现车道从内到外是呈阶梯状设计的,这让每一辆机动车左转时,弧度变小,他拿尺丈量,发现每一辆车左转弯时少绕行了5-8米,仅此一项,全国车辆减少的空耗与排放量即为天文数字。
在温哥华,没有公交道,只有共用道,这个车道不看是不是公交车,而看车内有多少人,只要超过三个,都可以上这道。因此,常常会看见有人搭便车,驾驶员反而给搭便车的人赔笑脸。
拍摄时,常常有残疾人闯进镜头。他发现,这儿的残疾人和国内的也不太一样,这儿有专门为他们设计的与残疾车等高的收银台、公用电话,在超市、商场门口,离门最近的位置最好的一定是残疾车车位……这些人的眼神,就像北京胡同墙角根儿晒太阳的老人的眼神,“他们安详从容,看不出丝毫的焦虑、哀怨。”
一天下大雪,王一男兴致勃勃地拽着王力往外跑,在公交车站旁边的一个坡道上,王一男问他爸:“看出什么了吗?”王力看了半天,没看出名堂。
“再看看!”王力还是没看出什么来。“这块坡道没有积雪!”王一男兴奋地喊。果然,这个坡道是平时供残疾车走的,铺了地热,不会积雪,而旁边供常人走的台阶,已是白雪皑皑。回国后,他们得知东北的一座大桥全都铺上了地热,是世界上最大的地热桥,他们并不兴奋,“太浪费了,钱要用在刀刃上。”
“英国女王给我回信了!”
父子俩合作把这些细节组成一本书,他们写的书出来后,王一男带了一本到温哥华市政府大楼,送给温哥华市长Sam Sullitvan。市长陷在椅子里,指着王一男说的第一句话是:“YOU ARE SPY”(你是间谍),然后两人哈哈大笑。他感谢这个华裔小子第一次对这个宜居城市做了“量化”分析,一些图片是几代加拿大人都视而不见的,他有一双“发现的眼睛”!
告别时,市长在王一男的书上写了感谢的话,然后盖上政府的大章。
这个城市,王一男常能看到富人开着大房车到处旅游,可他看来,温哥华的富人、穷人享受着同样的公共设施,生活质量没有根本的差别。
2008年8月,大家把更多的目光给了炫目的奥运会,而残奥会要冷清得多,这让他有些难受。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希望先举办残奥会,再举办奥运会,充分体现“残奥先行”的人道主义精神。
去年8月,他去了伦敦,在伦敦市政府大楼一楼登记,上三楼市长办公室找市长。不巧,那个“每天骑自行车,背着双肩包上班”的很有个性的市长不在,他把建议函留给了秘书。
几天后,他收到了市政府的回执,称“关于您提出的‘残奥先行,由于会期早已确定,我们很难在目前的阶段进行调整,但是,我们希望您将想法提交给奥组委,希望对以后的残奥会能有直接的帮助”。而且市长“请您放心,会竭尽全力给予2012年残奥会最大的支持”。尽管无果,但一个市长对一个加籍华裔承诺“请您放心”,让他很欣慰。
他又把信送到伦敦奥组委主席的办公室,并且把同样内容的信送往白金汉宫。
很快,伦敦奥组委主席Sebastian回信,第一句话就是:“我对您的提议很感兴趣”,信中称,因为伦敦的议程早已确定,建议联系国际奥组委,并告知详细联系方式。
8月19日,在北京的办公室,他收到了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的回信,信封盖着英国皇家邮戳。在信里女王不仅有真挚的感谢,同时告知已委请主管官员做跟进。
“英国女王给我回信了!”他兴奋了整整一个星期,“多么不可思议!”
希望“温哥华的细节”能植入到中国
在温哥华,学生上化学实验课、当义工擦玻璃,每个人都会发一个护目镜,他想到春节期间中国的花炮外伤事故层出不穷,而且多为眼外伤。他希望这个“温哥华的细节”能移植到中国。
在加拿大,每个纳税人都会收到这样一封信,信里告知了纳税人每一分钱的用途。王力父子编书时,把这张唯一不是照片的图放进书里。他们认为,在北京,到税务部门纳税时,大厅有舒适的沙发、有免费的薄荷糖,可这些,都不如国外的这样一张纸显得更“尊重纳税人”。
王力发现,在温哥华,哪怕一个人的工地,也有临时的流动厕所,而且再简陋的厕所也会装上纸。再看看国内,他展示收集来的报纸上关于厕所的新闻:找厕所把洋老太憋出病;西安端履门附近公厕被拆,百户居民如厕需要带户口簿;因为路远,9户居民骑车上厕所……
王力并不一味讲“温哥华”的好,他收集了大量国内的相关资料,做幻灯片对比。他说这些细节,“中国能做到、做到不难、只是没想到”。
比如,加拿大公路桥梁的限高标志,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而我们笼统地说3米、5米,在国外,这些标志是设在100米外的,让驾驶员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而我们很多仅仅是设在20米外,驾驶员看见时,常常都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在温哥华,第一类特权车是救护车、消防车,发出的声音是警车的好几倍,如果没有避让,触犯的就不是交通法规,而是刑法。第二类特权车是校车,停车时车身自动弹出“STOP”牌,不仅后面的车要停,对面的车也要停,即使总统的座车也照样停。
如今,这对父子还在推广旧的“细节”,寻找新的“细节”。年近六旬的王力,移民已是有名无实了,目前他刚出版了有关企业管理细节的《生根者牛》,未来最大的愿望是:不拿任何报酬,为中国的一个中意的城市做宜居规划,他希望,“大家也能早一天像温哥华人一样过宜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