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汀与张子谦之谊
2010-04-23徐放
徐 放
我的老师江寒汀先生,家中有一尊古琴,置于壁上观玩。此琴乃民国夏沛霖先生所制,由邓怀农先生赠江老师;但我心仪已久,非常喜爱,每每在江府总要拨弄几下;江老师见我喜爱有加,就割爱转送与我,我非常高兴。我将琴抱回家中,每天拨弄调音却终是五音不齐无法入调。江老师不知我窘境,问我弹得如何,我只能老实禀告说,如弹棉花之声无法入调。老师慈祥一笑,说改日叫邱绶臣带我去侯碧倚处学习,因她会弹古琴,请她给我教学指点。邱绶臣将我领到南京西路的侯府,说明来意。侯先生见我爱琴如痴,亦动了恻隐之心。但说她的水平恐误我青春,并推荐我应跟古琴大师张子谦先生学习,张子谦先生是她的老师;遂提笔写了一封推荐信给张老先生,由邱绶臣带回交给了江老师。江老师看了侯先生写给张子谦先生的信,非常高兴。一来他不认识张子谦但知道他的大名,解放前后都听过他的演奏,享有声望;二来学生徐放能得到“广陵”真传,能了却学生的心愿。但这封信拿在手上深思良久有些为难,不知这封信如何交给张子谦先生,既不知道他的住所,又不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当时江老师女婿李卓云在边上插话提及张老在上海民族乐团工作。这时江老师突然想起了其学生我的师兄郭鹰,说他也在民乐团当演奏员,何不叫他拿着侯碧倚的推荐信带我去见张子谦先生呢?自此老师非常高兴。时隔数日,江老师叫郭鹰带着信和我一起去常熟路上的张寓,见了张子谦先生,郭鹰将来意告知;张老见我是江寒汀且郭鹰带来的学生又有侯碧倚的亲笔信倒有些惊讶,因为张老亦早知江寒汀之大名,按现在来说也算是“粉丝”吧。但张老看看我年纪轻轻(当时我才19岁)摇摇头不愿收我为徒。郭鹰在边上非常不高兴,问是为何,张老意为,年青人不要找我老头子麻烦,小青年今后谈朋友、结婚、生孩子根本没有时间学练琴艺,老头子没有时间陪你们小青年玩,要知道古琴这门艺术不是所有人能学的,它是难学易忘,没有时间、没有毅力是学不好的。郭鹰在旁为我打气讲好话。说我学什么都很用功,说张老不收我不教我怎么知道我学不好呢?张老无奈,只说看在江寒汀的面子上暂时收下。事后江老师非常高兴,我也刻苦学练。
江寒汀画作《秋趣图》
开始张老为了考考我的接受能力和毅力,不教和弦法而是一曲有很大难度的《关山月》。一周后,我即准确地能独自弹奏给张老听了。
学了一段时日我也开始渐渐入门。
张老很喜欢江老师的画,江老师知道后在我学琴不久的1959年春节前画了一幅《岁朝图》由我送给张老,也算是对他收我为徒的答谢,张老非常高兴,从此教我弹琴,无怨无悔再从头教我和弦,开始教了《仙翁操》、《龟山操》,尔后又教了《梅花三弄》、《鸥鹭忘机》、《阳关三叠》、《普庵咒》、《平沙落雁》、《空山忆故人》、《天风环珮》、《酒狂》等等;还有上海市第三届“上海之春”音乐会时,带着我一起表演琴箫奏。
1959年春节,江老师知道张老教我弹琴非常认真辛苦,在年初二叫了三轮车带着我一起从五原路“大通别墅”去常熟路张老家拜年,结果张老不在家,空跑了一趟。事后张老知道骂了我一通,指责我为什么事先不通知他,我也无奈,这事是由于我在江老师家拜年谈起张老教我琴艺的情况江老师临时决定的,那时又不似现在家家有电话,人人有手机,说联系就能联系的,张老再怪我也无用。第二天年初三张老也亲自要我陪同去江老师家进行回拜。二老一见面犹如老友相逢谈琴论画,道古说今热烈非常,从此二老频繁来往交情至深。
张老喜欢江老师的画,江老师除了画《岁朝图》,又画了枝干各异的红梅、绿梅、白梅的梅花图轴,以寓“梅花三弄”,又画了大雁芦花轴,意“平沙落雁”。这都是我亲自转交给张老的,张老每每获得,爱不释手每日观赏,他还经常提些水果补品看望病中的江老师;江老虽然疾病缠身,亦经常去张老寓所品茶赏琴,为了一个学生往返不断。正是友谊真挚,甚是感人。他们的友情我只不过起一个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