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小刀会》的一次特殊演出

王 耐

1960年6月，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研究经济形势和农村工作，各省、市、自治区的主要领导也列席会议，与会人数众多。按惯例，会议休会或闭幕，总要召集文艺界举行一些演出，让大家放松一下，调节情绪。

据有关老同志回忆，在遴选节目时，时任中共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听取了文化局提供的剧种剧目情况汇报后，决定推荐当时风靡舞台的舞剧《小刀会》上报中央。《小刀会》是在上海歌剧院院长张拓组织领导下原创的，是一出反映上海人民组织“小刀会”起义、反帝爱国斗争为题材的舞剧。仅在上海地区演出，便广受群众欢迎和社会好评。舞剧《小刀会》经过不断提炼和加工，经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认真审查，同意作为重点剧目推出上演。于是该剧便在歌剧院小剧场、美琪大戏院和人民大舞台轮回演出，从而成了当时上海舞台上的优秀剧目之一。

王秉钺在舞剧《小刀会》中饰演英国领事

多次排练，为演出作了充分准备

上海市委的建议得到周总理的批准，同意舞剧《小刀会》为此次会议演出的首选节目。作为一项政治任务下达，布置到导演和主要演出人员后，大家认为，能为中央首长演出，是一种荣幸，无不兴高采烈，纷纷摩拳擦掌，表示一定要鼓足干劲，把剧演好。有人猜测演出场地会不会定在锦江小礼堂。锦江小礼堂狭窄，又无后台和化妆室，音响、灯光达不到舞剧演出要求，舞剧演员在台上跳跃、走步，根本无法施展，观众视觉和欣赏效果会受到很大影响。

实际上，猜测和担心是多余的，有关方面早有研究，演出决定在长乐路茂名路的上海艺术剧场，就是原来的兰心大戏院。艺术剧场在锦江饭店对面，一箭之遥，从锦江到剧场只需穿过马路就行，毋需兴师动众的安保工作。艺术剧场虽然是以演话剧、举办音乐演唱会为主的剧场，但条件很好，有化妆间，灯光、音响效果较好，若有不足，可以通过舞美设计解决。

那时，剧团年轻人多，未婚的多，大都居住在常熟路歌剧院集体宿舍里。自接到任务后，大家每天早上集中，排队步行前往艺术剧院排练，适应场地，并随时接受有关方面的审查。参加当时演出的回族著名歌唱家、资深老演员王秉钺回忆说，因为给了充分的准备时间，全团上下密切配合，认真排练了好多次。

演出前，周总理、陈毅副总理亲临现场视察督促

有一天出发排练前，领导郑重宣布，上午排练，中午在剧场就餐，下午化妆，做好演出的一切准备。任何演职人员不准离开剧场，晚上正式为首长们演出！那年代，剧团风气好，要求严格，自觉性高。但凡演出，导演和主要演员没有名人架子，更不摆谱，和大家一起动手搭布景、搬道具、清场地、配灯光、拉电线，分工不分家抢着干，实实在在地发挥团队精神。王秉钺说，他在剧中扮演英国领事，专门定做了头套和高鼻子，化妆成洋人形象。长期演出中他学会了舞台灯光设计调节，已化好妆的他，正爬在舞台左侧灯光架子上捣鼓射光角度，忙碌中忽听下面一声“哎”的吆喝，随即传来带有四川口音的问话：“‘假洋鬼子，’你登高在上面干啥子吆？”王秉钺朝下一看，嘿，原来是陈毅陈老总！早在五十年代，王秉钺就多次聆听过陈毅市长每月一次对文艺界作的时政报告，虽不相识，他却很熟悉市长。对陈毅诙谐的招呼，王秉钺立即大声回答：“我在调节灯光。”陈毅在下面应道：“要得，要得！”。边说边向左侧化妆室走去，原来，陈毅是来检查演出准备情况的。

过了一会，周恩来总理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舞台右侧，对台上忙碌工作的人招呼：“同志们好啊，大家辛苦了！”接着也走向化妆间，看望所有的演职人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总理对晚上的演出不放心，故亲临现场视察督促，绕剧场走了一圈。

王秉钺回忆说，新成立的上海歌剧院，是以从苏北根据地建立的文艺演出团体“新安旅行团”来的老革命为主。还从其他剧团调来一批业务精、政治可靠的同志。有些演职人员为首长演出已是司空见惯。此次专场演出虽然格外兴奋，但没有过多压力感，并不紧张。尽管艺术剧场舞台并不完全符合舞剧演出条件，大家依然有条不紊地忙碌，作好充分准备，等待首长们的检验。

陈毅市长为上海文艺工作者作报告

毛主席等中央领导观看演出

晚上七时许，铃声响毕，大幕徐徐拉开，演出正式开始。

王秉钺说，我们除了已知露过面的周总理、陈毅副总理肯定会前来观看外，还有哪些首长到场，中央开什么会议没人知道。纪律不准随便打听。除此，演员有一条行规，为了聚精凝神走进角色，上了舞台绝不可向下窥视，更不许定睛注目。剧中有众多群众角色，由合唱队的一些同志担当，有位歌唱演员扮演一个拄拐杖的老妪。她歌虽然唱得很好，在舞剧里不需要唱，也没有台词，只要出场烘托场景。为了表现贫穷老妪孱弱的形象，她颤悠悠上台站定后，双手握着拐杖头，嘴下巴往上面一搁，眯缝双眼……没想到就这一表现过程的瞬间，这位演员忽然不经意地发现，毛泽东主席坐在前几排的座位中间。一回到后台，她就激动地压着嗓门向大家报告：“毛主席也来看演出了！”她的发现无疑产生很大的震撼，但没影响大家的情绪，反而鞭策大家把剧演得更加完美、更加精彩。转而，大家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想演出结束后，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们必定会走上舞台，祝贺演出成功。幸运的话，届时还能与主席握手合影。演出在顺利中进行。

难以忘怀的终身遗憾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饰演剧中主角——小刀会起义领袖刘丽川的一位优秀青年演员，在一节剧情舞蹈动作中，纵身一个大刀花，一踢腿，因舞台浅，他的动作过大，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一只两百瓦的大灯泡，被他踢爆！这下，祸可闯大了。突如其来的意外，在舞台上下，剧场前后，竟然似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没有一丝恐慌、乱象，更没有保卫人员走动！台上，演员按照音乐旋律融入角色剧情，沉着舞蹈；台下，这批特殊的观众——首长们，若无其事，全神贯注地在欣赏。

剧终，掌声四起，大幕徐徐降下，又缓缓升起，所有演出人员集中列队，谢幕后等待主要首长的接见。不一会，但见周总理、陈副总理和文化部副部长夏衍一起走上舞台，与大家一一握手问候并合影留念。总理大声鼓励说：“你们演得很好，很精彩。我请你们到北京去，到首都去演出……”

至于毛泽东在剧终后什么时候、怎样离场而去的，谁也没有看到。现年78岁，曾任三届市政协委员的王秉钺回忆说，过了不久，舞蹈团带着《小刀会》果然赴京公演了。经周总理推荐，还转赴东北一些城市巡回演出。兼外交部长的陈老总，还邀请剧组为各国驻华使节作了专场演出。

至于那起灯泡踢炸的事，后来没有人再提起，更没追究过任何人的责任。然而，唯一让大家扫兴的是，这次难得的演出，失去了与毛泽东等中央其他领导接见合影的机会，却成了众人难以忘怀的终身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