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景观
2010-04-22陈远方
【摘要】一口气读完德波的《景观社会》和《景观社会评论》,读后真可谓百感交集、一言难尽。既然是“一言”难尽,那就得分成几个部分分开来说。
【关键词】景观;《景观社会》;所感
首先说说翻译。《景观社会》和《景观社会评论》是由两位不同的译者翻译的,在文风和译风上都有不同,要说两者的区别有多大,可以说,王昭凤的翻译晦暗艰涩、错误百出(虽然我所读的第二版已经改正了大量的错误,但艰涩的语言不能不令我怀疑这是用在线翻译网站直接译出,连简单的润色都没有),而梁虹的翻译则浅显易懂、通顺流畅,两者高下,一眼便知。其实这就是一种“景观”,当大家都被外语考级蛊惑成全民学外语的时候,外语以及外语技能的实在便已经被等级证书这个表象所替代,而消失在景观之中。有些译者即使并不能很好的领会外文著作,但迫于景观的压力,也只好勉强为之,结果“走了常凯申,来了赫尔珍”的事情频发,不怪杨绛在前些年感慨,“现在有外语证的人越来越多了,可是翻译家却越来越少了,严复、鲁迅、曹靖华都没有外语证,也是翻译大师”(引自2006年《中华读书报》总第157期《杨绛访谈摘录》)。
其次说说内容。《景观社会》和《景观社会评论》两本书(以下统称《景观》)在其内容上应当视为一个整体,所以在此权当一本来说说。德波将景观进行了分类,分层。(《景观社会评论》第5页)因此,德波号召年轻人要用“艺术革命”来摆脱景观的统治。为了说明景观的产生原因,德波使用了一个新的名词——分离,这个词成为继“景观”之后,《景观》的最重要概念。
其实我们可以把德波的这几个概念转化为我们已有的知识储备中的名词,这样就容易理解和领悟德波的意思了。德波在《景观》中对景观的表述,其实可以总结为一个古老而又熟识的政治词汇——意识形态。对于集中的景观,德波已经明确的说明它是“已经实现了集权主义反革命,它们拥护围绕某个独裁政权人物而形成的意识形态”。而对于弥散的景观,德波则没有明确的说明它是什么,其实很容易看出,所谓的弥散的景观,不过是由资本家和资本家集团所操纵的,通过大众传媒方式进行反复轰炸的消费意识形态罢了。至于综合的景观,也就是两种意识形态的表现形式的叠加,同样也是一种意识形态。以此观之,全书却也不甚深奥,怪不得五月风暴时期这本书会成为法国青年们人手一本的战斗指南呢。
就此观之,德波的这个景观理论也没有超越马克思对于意识形态的基本论述,其核心概念大多是马克思已经使用过的,若非要说超越,恐怕只能说马克思是用理性语言和明晰的段落来阐述的,而德波则是用箴言警句的形式阐述的,这或许就是因为德国人严肃谨慎,而法国人浪漫涣散吧。
关于意识形态问题,虽说敏感,但不得不提,因为我个人是有些看法的。目前所有的民族国家都会有自己的意识形态,这是个公理,也是个现实。意识形态通过各种方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并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每个公民的行为和思想,所以每个政府都会用尽各种手段来控制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对这种行为,德波是坚决反对的,他号召青年们用“艺术革命”来战胜这个景观,也就是从政府意识形态中解脱出来。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这种悖论性质的论述是从苏格拉底(政治理想国)以降除了马克思主义之外西方诸多哲学流派的通病,他们或者是形而上到完全没有辩证观念,或者是坚持辩证观念到形而上的地步,以致诡辩论。德波就是一例,他在对景观的批判中显然是迷失了辨证观念,只看到应当摆脱景观,殊不知,他所宣扬的观点本身也就成了一种景观,于是就变成了身陷景观是景观,摆脱景观也是景观的悖论。这样一来,无论我们如何选择都依然受制于某种景观,而这种景观又使我们这些身处综合的景观之中的人难以察觉出到底哪面才是脱离景观,哪面又是身陷景观。其实,人活着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个精神本身就应当包含了意识形态属性,至于是何种意识形态,或曰是何种景观,则要看自己身处的阶级,无论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后马克思主义者,对于社会阶级分类都是持肯定态度的。作为无产阶级,我们是应当接受无产阶级专有的景观的,而这种景观在60年代表现为集中的景观也是带有辩证性的。一方面,中国在当时的确兴起了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国的无产阶级都处于自觉接受无产阶级景观的状态,容易使长期受到自由主义影响的德波认为这是某种独特的“东方专制主义”;另一方面,苏联从斯大林时代到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社会帝国主义政策长期执行,造成极端恶劣的国际影响,“布拉格之春”“匈牙利事件”等事件的发生,更加加重了西方世界中生活的左翼人士对于社会主义的误解;再一方面,西方铁幕之下,所有的东方世界的正面新闻均被资产阶级景观所吞噬,而负面新闻则被无限扩大,反复传播,造成了包括德波在内的知识界的受欺骗和受蒙蔽。在《景观社会评论》第19章中,德波引用完全不知来源的虚假信息,大肆攻击巴拿马、古巴、尼加拉瓜等正在争取民族独立和民族解放斗争的国家,这本身也就是他陷于景观之中造成的吧。此种“不识景观真面目,只缘身在景观中”的情况在《景观》中反复出现。
“分离”这个概念,是胎化于“异化”,因为从马克思开始,“异化”这个概念已经深入人心,并且概念明确,可是德波却用“分离”来表达了一个跟“异化”几乎完全重合的概念,不知道是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修养太差,还是他故意为之,哗众取宠。他所说的“分离”,包含了三种情况,即工人与产品的分离、劳动者之间直接交往的分离、非劳动时间的分离,而“非劳动时间的分离”则被部分学者认为是德波最大的理论贡献,认为他发现了景观控制人的隐秘方法。其实这就是意识形态的秘密灌输罢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货色。马克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已经强调过,意识形态并不会以某种特定方式灌输给社会成员,而是用一切方式进行不间断的灌输。
再来说说德波的呼吁,在《景观社会》第四章中,他反复的论证“依靠斗争的异化形式去与异化战斗”的非正当性,他号召青年用艺术革命来摆脱景观,而不是用无产阶级暴力革命的方式来摆脱资产阶级景观,这种呼吁几乎
可以说是对无产阶级的背叛,放弃暴力革命的结果正如红色五月风暴的命运一样——失败!或许应该说,法国学生相信了德波的号召,而放弃了其从攻占巴士底狱时起便掌握的法宝,结果造成了红色风暴的大失败!此种号召无异于陈独秀在四一二前夕呼吁的“武器换和平”口号,除了引颈就戮就是自寻死路。德波作为自称的无产阶级哲学家,却提出这样荒唐而幼稚的“艺术革命”口号,妄想用“漂移”和“异轨”来消灭资产阶级控制下的综合的景观,是不是说这是有违道德立场的?当然,我相信应该把他称之为“温情主义的无产阶级哲学家”。
在《景观社会》中,德波到底还是说了句有用的内容,“工人阶级的代表变成了工人阶级的敌人”,这就是“法国黄炎培”——德波的“怪圈”理论,这确实是个常说常新的观点。工人阶级的代表,一旦成为一个单独的职业,便脱离了工厂劳动,成为小资产阶级,这个阶级依靠自己的智慧和专有技术作为生产资料,而不再依靠厂房和机器,自然就会改变其阶级属性,如果任其发展便会从“小资”变成“大资”,最终成为工人阶级的敌人。关于无产阶级政权如何保持其控制者和操作者的无产阶级属性,这始终是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共同的理论难题,这个难题如果解不好,便只能像苏联一般亡党亡国。
最后说说原作者居伊·德波。1968,对于每一个左翼来说都是一个神圣的存在,这是红色浪潮席卷整个世界的时代,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无论是美国还是拉美,几乎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新世界的来临,我虽然不可能亲临那个时代,但是从当时的资料和父辈们的回忆中,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一次次撞击胸膛的激动。也就是在这一年,德波的《景观社会》一书名声大震,同时也为他带来了并不副实的声誉,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时势造英雄吧。在看《景观社会》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的感觉到德波会自杀,因为很明显他的理论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创新和大发现,只是简单的将马克思的一小部分理论进行了时尚化的包装,恰值国际左翼运动的鼎盛期,他借此东风而威名大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他在21后才写出一本《景观社会评论》,内中也不过都是些贻笑大方的幼稚错误言论和为自己鼓吹的狂妄自大之语,看到这一本的时候,我很能够理解他,这是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现在却又默默无闻的小知识分子的哀嚎,这哀嚎就是他生命乐章尾声的最后一个休止符。此处我赞成张一兵所说的“其言说听起来更像是一个隐居深山的遁世者发出的不合时宜之谈”,德波确实已经与新的世界形势相“分离”了,他失去了引领时代潮流的能力,而这就是他学术生命和肉体生命的完结的标志。
作者简介:陈远方(1985.2--),女,浙江慈溪,2004年入辽宁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读本科,2008年入同济大学人文学院,现为西方美学专业2008级硕士研究生(在读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