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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王学中坚
——明代思想家孙应奎

2010-04-11

关键词:精舍天真阳明

钱 明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5)

21世纪儒学研究

特邀主持人:吴震教授

被遗忘的王学中坚
——明代思想家孙应奎

钱 明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5)

王阳明去世前后,孙应奎在王门中的地位并不低,可钱德洪等人在编纂《阳明年谱》时却有意无意地对他作了淡化处理,黄宗羲又不加甄别地以此为据而将他基本上排除在明儒之外。尽管由于《天真精舍志》的失传而使我们很难弄清孙氏与天真精舍发展史的全部内幕,但能够编纂《天真精舍志》并为之撰写前后序言的人,肯定是精舍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孙氏把阳明学说概括为“学以尽性之一言”,有其深刻意蕴,经他口说出的阳明“致知格物”之“学问宗旨”,亦与阳明本人及其高足的说法有很大区别。孙氏是想以阳明亲口所述及文本为据,去寻找解读师说的正确途径,只是经他解读后的阳明宗旨,被定位在了“见在良知”和“提醒良知”上。他对阳明学说的修正方式与王门修正派虽无异样,然其修正内涵则颇显个性。

孙应奎;阳明后学;天真书院;提醒良知

当下治王学者,很少有人提到孙应奎,论著更是阙如。可王阳明在世时,孙应奎在王门中的地位并不低。蔡汝楠在嘉靖三十年写(1551)的《叙传习录后》中,还透露出这样的信息:“《传习录》者,阳明先生之门人录师传之指,图相与习之者也。先生曾以是录手授今文宗蒙泉孙公。公按部至衡,令汝楠刻置石鼓书院,而公为之序,概括学以尽性之一言。……故致知尽性之说,传而习之,及门之徒不能不录,而蒙泉孙公广先生手授之泽,亦自恶可已也。”孙应奎之所以被世人视为“今文宗”,并非指其文章写得好,而在于他概括阳明学说“以尽性之一言”,同时又“广先生手授之泽”,竭力传播阳明的“致知尽性之说”。而所谓“学以尽性之一言”和“致知尽性之说”,实为应奎对阳明学说的个人解读和诠释。对这种解读的思想史意义,本文第二部分将作剖析,在此先对孙氏的学术倾向作一基本定位。比较而言,孙应奎与王畿、季本乃至稍后的周汝登等人一样,在浙中王门中以理论思辨见长,属于阳明学派中的“理论家”。除此之外,孙氏还对王门建设作出过重要贡献,也就是说,他是比较“实干”的“理论家”。钱德洪比较“笃实”,但其实干精神及其对王门的贡献,主要体现在阳明著作的整理编纂及天真书院的经营管理上。这点孙应奎与钱德洪颇为相近,只不过在王门建设或王学传播方式上两人存在一定分歧。至于孙应奎对王学理论建设的贡献,则主要是在心性学的范围内修正和完善阳明心学,其修正形态亦主要是通过会通朱王、折冲王湛来实现的。因篇幅关系,本文只谈传播阳明学说与修正阳明心学的问题。笔者的目的,是想通过对孙应奎的深度考量,来探究王阳明以后王学个性化发展的多样化模式以及在此过程中所发生的纠葛和冲突。

一 对王学传播的特殊贡献

孙应奎(1504-1586),*此生卒年,是笔者根据《燕诒录》卷九《癸酉(1571)元旦寿届七旬》诗和光绪《余姚县志》“年八十三卒”而推算出来的。字文卿,号蒙泉,浙江余姚人。其家“世业儒”,父栖溪先生,“少业举,志在四方,年二十八偶得羸疾,辄弃去,叹曰:‘吾何以功名为哉?吾养吾心、吾全吾身而已矣。’”遂“自名其燕居处曰嚣嚣斋,盖取诸孟子尊德乐义之意”。在父亲的严格管教下,应奎自幼勤奋用功,然竟“未知所以为学也。出而举于乡,游阳明先生之门,以交于四方同志。进闻其师说而体究之,而讲求之,始觉(其父)训言之有所由而入也”,于是对阳明心学发生了浓厚兴趣。*以上参见孙应奎《嚣嚣斋记》,《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90,第582页;《燕诒录引》,同上,第532页。嘉靖八年(1529)登进士第,为礼科给事中;疏劾汪鋐,忤旨,几毙杖下,谪华亭县丞。他与著名医学家洛阳人孙应奎同时,人称“两孙给谏之名,并震于朝”。后移江阴令,历副使,视河南、湖广学政,转江西左参政。严嵩柄国,仕江西者莫不礼其门,应奎独不往。迁山东按察使、左右布政使,升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逾年罢归。居家30年,授讲阳明心学,为发展家乡教育不遗余力。子汝宾,举进士。*事见《余姚县志》卷二十三《列传》九;《明史》卷二○二列传第九十《孙应奎传》;邵廷采《思复堂文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47页。著有《燕诒录》十三卷、*《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据湖北省图书馆藏明万历刻本影印。该书共十三卷,前三卷皆忆言,其语录也;次书二卷,文二卷,诗三卷;次《河南存稿》二卷,《林居续稿》一卷,则诗文杂编焉。据孙应奎万历三年所撰《燕诒录引》:“不幸隆庆壬申(1576)夏,居室灾,稿仅存者,命儿辈辑而藏之,以贻子孙,目之曰燕诒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90,第533页)知其著作远不止现存的《燕诒录》十三卷。《朱子抄》十卷。*孙应奎、刘教辑,明嘉靖十八年(1539)陈鹤刻本,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有藏。不知何故,其同乡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不仅未收应奎之作,且传文亦甚简略,仅28字。《明史》稍好一些,但也只将其附于洛阳孙应奎后。

关于孙应奎拜阳明为师的时间问题,其本人的记载与钱德洪等人的说法有异。据《阳明年谱》记载,正德十六年(1521)九月,阳明“归余姚省祖莹”期间,孙应奎与夏淳、范引年、吴仁、柴凤、诸阳、徐珊、管州、谷钟秀、黄文涣、周于德、杨珂等74人一起进入师门。但据孙氏自述,当时虽去余姚城内龙泉山上中天阁(又称“中峰阁”)*此据《燕诒录》卷九《登龙泉山中峰阁》诗,第609页。听阳明讲学,但并未正式拜师入门,直到嘉靖四年(1525)十月,才尊父命,赴绍兴拜阳明为师。应奎在其所撰的《天真精舍志前序》中称“某虽私淑诸人,常以不及门为己恨”,[1](卷5,P.587)即可作为正德十六年九月未及门拜师之佐证。后应奎又在《燕诒录引》中,对自己去越城师从阳明的经过和对《传习录》思想内涵的认知心得作过如下阐释:

阳明王先生倡道越中,豪杰景从……应奎祗命入谒,先生留侍侧,授饕,随事发明,尽暮而退,如此者二日,而先生无倦容,有终日言□不出此图之意。予闻之,心戚戚焉。机不自已,乃请师焉。先生引至天泉楼,授经文至致知格物而止。示之曰:“学问宗旨全在此四字。”然应奎未能问也。此在嘉靖乙酉岁十月也。逾月,会试行,先大夫携之过越,命入,请一言为训。应奎登堂立候移时,先生之始见,率以离师辅学易失宗致勉,乃手授二书,其一《传习录》,*另一书可能是《朱子晚年定论》,这对孙应奎后来编纂《朱子抄》有很大影响。盖论学语,而门人记之也。又示曰:“知我罪我皆以此,汝必时省览勿去手。”……予虽不敏,亦知在一念上求是非,自以为有所从入,然又切疑。[2](《引》,PP.532-533)

需要说明的是,孙应奎撰于嘉靖三十年(1551)的《传习录序》亦记载了与《燕诒录引》大致相同的内容。然不同于《燕诒录引》的是,在《传习录序》中他声称阳明在绍兴讲学时曾将自己单独引见到天泉楼,*天泉楼与天泉桥一起,曾作为王阳明越城讲学之“教场”并引发了著名的“天泉之辨”而闻名后世(参见拙著《王阳明及其学派论考》,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27页)。“口授《大学》首章”,[2](P.1586)似有自我标榜的嫌疑。这一记载的可信度可能因缺乏旁证而引起同门的质疑,故四年后应奎又在《燕诒录引》中把“独引”改为“引至”。一字之差,反映了孙氏在当时学术圈里的孤立境地。联想到他坚决拒绝在《王文成公全书》的编者栏里署名的史实(详见后述),要得出其在解读阳明思想时具有与众不同的独到见解,应该不是妄断。

其实,无论“独引”还是“引至”,都只是孙应奎欲把阳明学说概括为“学以尽性之一言”的托辞,他悟得师说主要靠的是自习取正,而不是通过请益师友的方式:

不才近来书案上只置《传习录》《白沙子》,时一展玩,觉于吾心,有感触印正,殊为得益,以不亲师友,只得惟此取正,然学者亦自当以杂学为戒也。[1](卷5《与南屏管子行》第5书,P.576)

至于孙应奎对王学发展所作的贡献,我们还是先来看看他对阳明学派的门户建设究竟做了哪些事。

(一)刊刻阳明著作

孙应奎不仅是理论家,还是出版家,曾刊刻过明人丘浚的《大学衍义补摘要》四卷(现存明嘉靖十二年刻本),还刊刻过其祖先孙梦观的《雪窗先生文集》二卷附录一卷(现存清传抄本)和孙钥的《栖溪稿》八卷(现存明万历七年刻本)。故此,阳明去世后不久,他就出于对传播王学的紧迫感和对同门任意解读阳明学说的深切担忧,而较早地在湖南刊刻了《传习录》。据其撰于嘉靖三十年(1551)五月的《传习录序》称:

兹应奎较艺衡水,涉洞庭,登祝融,访石鼓,歧乎濂溪之上,有余慨焉。道不加闻而年则逮矣,固愿窃有豪杰者出,以翼吾之往也。同志蔡子子木守衡,则已群多士,而摩之以性命之学,亦浸浸乎有兴矣。应奎因乐与成之,乃出先生旧所手授《传习录》,俾刻置石鼓书院。[2](P.1587)*案:该序《燕诒录》未载,原载嘉靖三十年蔡汝楠校刻本,笔者录自京都大学附属图书馆藏衡湘书院重印本(重印时间不详)。全书共分七卷,卷首载有南大吉原序和孙应奎序,卷末载有蔡汝楠后叙。

由于该刻本的内容原出于阳明手授,不仅不包括后出的《传习续录》[2](P.1587)*关于钱德洪所编的《传习续录》及其与今本《传习录》的关系,可参见吉田公平《钱绪山<传习续录>の编纂について》,《哲学年报》(日)第31号,1972年;《钱绪山<王文成公全书>所收<文录续编>の编纂について》,《哲学年报》(日)第32号,1973年。,而且所录书札亦与通行本有异,故在孙应奎眼里,当属于最符合阳明心意、具有相当权威性的文本。

不久,孙应奎又应钱德洪之邀协助钱氏编纂《阳明文录》,所以钱氏在《刻文录叙说》里把他放在“编辑《文录》姓氏”的第三位,仅次于徐爱及其本人,以凸显孙氏在编刻阳明著作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但应奎却在回信中说:

示刻《文成全书》,增入贱名,厕诸同事之末,此与进盛心,甚知感激。但披阅叙次,一未效劳,冒有事之荣,窃无功之誉,内以欺己,外以欺人,求之吾心,殊不能自安也。况口耳师传,未能孚于有众,祇足以为同事之辱而已。幸勿滥入,谨辞。[1](卷5《与绪山钱洪甫(时寓天真)》二,P.575)

由此可见,孙应奎不愿意署名的真正原因,既非谦虚,亦非反对钱德洪挪用天真精舍的钱财刊印阳明著作以送人的做法(详见后述),而是因其宣传阳明口授的《大学》首章,不仅不能为众人信服,甚至还受到个别人的嘲笑。换言之,是在自己解读和诠释师说受不到尊重的情况下,他才拒绝署名的。既然自己的意见得不到尊重,他只好调整思路,主张先开展祭祀活动而非思想本源上的深究,来确立阳明的正宗地位。在他看来,正是因为多年不举祭事,才使阳明学说无人肯信:“夫因祭立会,因会订学,初意本甚拳切。鄙人十年不渡,近二三年再与祀事,殊觉索莫,而诸执事亦不恪,渐成故事矣。”[1](卷4《与稽勋许敬庵》,P.567)为此他呼吁道:“迩闻阳明先生从祀事,以其事下议未决,岂吾友读其书,考其世,亦谅其学之所至矣乎!”[1](卷4《与翰侍沈仲化讳鲤》,P.568)主张祭其人、谅其学应与读其书、考其世同步进行,最后才能达到正其名的目的。这种在民间开展的祭学合一的活动,无疑与当时的在朝王门从政治上为阳明平反,以促成其入祀孔庙的行动,是上下呼应的。

(二)经理天真书院

在后阳明时代,孙应奎最为关心的是杭州天真精舍的建设与管理,*孙应奎自称:尝“谋于(阳明)先生之门人某,檄官司之守兹土者,以正祀典,以饬祠宇,以增土田,以永居守。”又谓:“精舍之系属人心,实与学术相为消长,而精舍之废兴又实与志之有无相为表里。”(《燕诒录》卷五,第587—588页)这些都反映了他为精舍建设和心学传播所投入的巨大精力。他不仅经常参与天真精舍的管理工作,而且还在杭州龙坞的阳来精舍、龙谷草堂(又称龙谷园)等处(今皆不存)讲授阳明心学。黄宗羲称其“以《传习录》为规范,董天真之役”,即概括了他在杭州所从事的关系到王门健康持续发展的多项学术活动与经营活动。据《阳明年谱》记载:

嘉靖九年庚寅五月,门人薛侃建精舍于天真山,祀先生。天真距杭州城南十里,山多奇岩古洞,下瞰八卦田,左抱西湖,前临胥海,师昔在越讲学时,尝欲择地当湖海之交,目前常见浩荡,图卜筑以居,将终老焉。起征思、田,洪、畿随师渡江,偶登兹山,若有会意者,临发以告,师喜曰:“吾二十年前游此,久念不及,悔未一登而去。”至西安,遗以二诗,有“天真泉石秀,新有鹿门期”及“文明原有象,卜筑岂无缘”之句。侃奔师丧,既终葬,患同门聚散无期,忆师遗志,遂筑祠于山麓。同门董沄、刘侯、孙应奎、程尚宁、范引年、柴凤等董其事,邹守益、方献夫、欧阳德等前后相役。斋庑庖湢具备,可居诸生百余人。每年祭期,以春秋二仲月仲丁日,四方同志如期陈礼仪,悬钟磬,歌诗,侑食。祭毕,讲会终月。[3](P.328)

遗憾的是,《年谱》只记载了从阳明选定杭州天真山到薛侃等人“筑祠山麓”、开展祭祀讲学活动的经过,而对孙应奎等人“董其事”、邹守益等人“前后相役”,即阳明弟子们如何服务并经营天真精舍的具体过程则避而不谈。幸亏孙氏本人在其所撰的《天真精舍志前序》和《天真精舍志后序》中曾对这段史实作过详细交待。

具体地说,孙应奎经理天真精舍主要集中在财务管理上。他在《与友人》书中说:

石佛寺田计价四百两,佐以赎金三百两,张侍御之多助于精舍,其功固大,其意固无穷也。……嘉靖十六年,吾丈言于周冷塘转发绍兴祠内直,以便输租,听精舍自行支取,某犹能记之。不意至今凡三十五年,而升斗不占于精舍,虽中遭争夺亦惟是。精舍名色理正之非另价承,佃则犹是精舍之业明矣。……来谕印书给客,恐非达论。先师之教,能者从之,不在于书之广不广。现绍兴、苏州、扬州,其书早以板行乎。君子交于天下,系吾身之感悟,岂容取办于公家?假令西墅无赡田,则吾党今日不交际乎?……此间精舍所入,亦云印刻几三十年,米无升合之储,故众论嚣然,无背无面。……又曰:“且待仲时(仲时为阳明嗣子正亿之字),盖亦知其不可姑徐徐云耳。”然细绎语意及所尝闻诸某,若将以精舍私于仲时,听其与夺。殊不知同志聚赀为讲学之所,原非为王氏立家庙也。当时仲时在襁褓,尚未免于危疑,乃藉同志以有今日,是昭揭师道,精舍固大有功于仲时者也。倘仲时即据而有之,是重绝同志,同志亦必不能不几于犯天下之公义乎!仰体先师之心,亦必存精舍以垂无穷之为快,而岂欲区区私其所有?然则导之以私其所有,是以所不欲者事师,又不几于重背其师乎?使仲时而诚知精舍之不可私也。……夫知精舍之不可私相授受,则知赡田之无与于仲时矣。……观中离薛尚谦丈前此告,立精舍户籍,内开去后,王氏子孙、薛氏子孙永永不许干与。夫干与且不可,而不反石佛之田,其谓之何?噫,去薛丈之心亦远矣!且吾党讲学,每先义利之辨,拳拳举以示人,及临小利辄于义便难之,岂非诳己诳人,以身谤师门也哉![1](卷5《与友人》,PP.573-574)

这段引文透露出:精舍建成后没几年就出现了经费困难,钱德洪等人曾想用绍兴王文成公祠的佃租即王府自家财产补充精舍经费,但“不意至今凡三十五年,而升斗不占于精舍”。绍兴王府不仅不支持精舍的学术事业,而且还想把精舍当作王家的私有财产,至使精舍“米无升合之储”,严重影响了精舍的正常运作,导致“众论嚣然,无背无面”。作为负责人的孙应奎,只好在支出上精打细算,连刊印阳明著作送人这类事,都被其视为“取办于公家”的破费之举。而钱德洪等人则想出了把“精舍私于仲时,听其与夺”的主意,欲把精舍“私相授受”,让王家人来管理精舍。王家人则干脆把杭州石佛寺等赡田亦攫为己有,甚至干预起精舍的日常运营,视精舍为自家家庙。应奎对此持坚决反对态度,强调“同志聚赀为讲学之所,原非为王氏立家庙也”;“仰体先师之心,亦必存精舍以垂无穷之为快,而岂欲区区私其所有”。不过他虽然反对把精舍作为阳明家庙,但并不反对公祭阳明,曾积极筹办了在精舍举行的古虞会之阳明祭活动。

据笔者分析,《与友人》书中的“友人”为钱德洪或王畿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才有决定王正亿能否“干与”精舍事宜,也只有他俩才能决定“输租,听精舍自行支取”以及“印书给客”这类大事。而从该书的内容看出,孙应奎与“友人”的分歧至少有三:一是对是否刊刻阳明著作“送客”存有异议;二是对是否让正亿“干与”精舍事物存在分歧;三是对精舍究竟属于“讲学之所”还是“家庙”的定位问题存在不同看法。后一条无疑最为关键,它关系到精舍乃至王学发展的大问题。正因为存在这些重大原则立场的分歧,才使得像孙应奎这样不太“听话”的人常受到钱德洪、王畿等以“教授师”自居者的排挤,以至被人为边缘化,连在《阳明年谱》这样的王门正史中都很少提及,更不用说对其所作贡献予以肯定性评价了。

尽管孙应奎个性刚直,但在遇到资历大大超过自己,并有“四十余年同门之义”的钱德洪时,还是会有些胆怯。然而当他深刻意识到“吾党大患,正以先觉自居,不喜闻逆耳”时,便又鼓足勇气,“无复顾忌”,“不顾任情之过”,[1](卷5《与绪山钱洪甫(时寓天真),P.574》)而说出了精舍其他管理者不敢说的话,对钱德洪等“先觉”者的牵制不可谓不大。而钱氏对他的最大“惩罚”,就是在《阳明年谱》中少提甚至不提他对天真精舍所作的贡献。或许这也是孙应奎后来执意不在《文成全书》上署名的原因之一吧!

(三)编纂《天真精舍志》

除了经理天真精舍,隆庆六年(1572)孙应奎还遵照浙江侍御谢廷杰的指令,本着“志以永精舍,以存(阳明)先生之学”的目的,编纂了《天真精舍志》,以期“与《白鹿洞规》并传”,即欲把天真精舍打造成与宋代白鹿洞精舍同等地位的明代学术重镇。据孙氏所撰的《天真精舍志前序》和《天真精舍志后序》载:

某虽私淑诸人,常以不及门为己恨。兹幸以职事来此,首谒天真,睹先生之遗像,而仰仪刑之如在,徘徊不忍去。既而遍观周谘,又恻然,惜其将渐以废也。于是谋于先生之门人某,檄官司之守兹土者,以正祀典,以饬祠宇,以增土田,以永居守。然非志无以诏远也,于是作《天真精舍志》,与《白鹿洞规》并传。

精舍固教化之所先也。……精舍废而翕聚观摩之意微,先生之学几晦矣。江右故先生道业所最著,而虬峰(谢廷杰)侍御君则身被而心悦之者。辛未(隆庆五年)之秋,被命按淛,首以兴学崇道为务,乃谒先师祠,正祀典,置赡田,饬祠宇,倡议眆白鹿洞规,作天真精舍志,以昭四方。……某忺然乐而辑之。……精舍之系属人心,实与学术相为消长,而精舍之废兴又实与志之有无相为表里。[1](卷6,PP.587-588)

孙应奎曾为天真精舍的建设做出过很大贡献,并为编纂《天真精舍志》倾注了很多精力,但他并不把这些功劳记在自己身上,一如他不把自己的姓名署在《文成全书》上一样。他说:

精舍之志,图以永精舍而传道脉,故记载条节悉依故实,以信将来。独石佛一段议论(即把石佛寺佃租作为精舍经费),颇触忌讳,殆冀其反于正而非以招其祸也(即与钱德洪、王畿等人发生纠葛),盖亦无待于招而人莫不知之者也。矧稿裁自虬峰,某友(疑指钱德洪)亦已披阅,非吾二人之私见附会。今复有删润之议,则删润之而已矣。苟可以永精舍而传道脉,虽悉去其旧不留一字何害哉?功固不必自己出也,何如何如?其收租一示,果出于某友,则自是某友之安,非浅薄之所能知矣。呜呼!无我之难到,良知之不易精,恐正是吾党通病。[1](卷5《与南屏管子行》第6书,PP.576-577)

在笔者看来,这种“功固不必自己出”即不愿自我标榜的做法,虽与孙氏的个人品质有关,但更主要的可能还是因为他对自己易于引起同门猜忌的过度担忧和对自己在王门中所处地位的缺乏自信。而钱德洪等人在编纂《阳明年谱》时则有意无意地对孙氏作了淡化处理,黄宗羲又不加甄别地以王门这些高足的文本为据,把孙氏基本上排除在明儒之外。这些都是造成后人对孙应奎为王门发展和王学传播所作的特殊贡献知之甚少的重要原因。至于孙氏在序中所发出的“无我之难到,良知之不易精,恐正是吾党通病”之警告,则正好反映了他对王门内部争权夺利、不求甚解之通病的深切担忧和高度警觉,同时也说明了在后阳明时代,王门内部不仅有思想上的浮躁之弊,还有利益上的公私之争。尽管由于《天真精舍志》的失传而使我们很难弄清孙应奎与天真精舍发展史的全部关系,但能够编纂《天真精舍志》并为之撰写前后序言的人,肯定是精舍历史上举足轻重并为之作出过重要贡献的人。从这一意义上说,钱德洪所纂的《阳明年谱》只把孙应奎作为天真精舍的董事之一而随意提及的写法,不是故意所为,也是有失公允的。通过对孙氏本人的记述以及其它相关史料的分析,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孙应奎对以杭州为中心的浙西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王学传播与发展,是作出过特殊贡献的,不然的话,谢廷杰也不会请他来编纂《天真精舍志》。

二 对阳明学说的别样解读

孙应奎把阳明学说概括为“学以尽性之一言”,是有其深刻意蕴的,而经他口说出来的阳明“致知格物”的“学问宗旨”,也与阳明本人及钱德洪、王畿等人的说法有很大区别。为什么会如此呢?他的解读究竟是对阳明思想的曲解还是维护呢?对此,从正面意义作同情性的理解,也许更能接近孙应奎的心理世界,并还原当时的学术环境。当时的情况是,阳明没后,无论其门下还是他的反对者,都通过再诠释来褒贬阳明思想,所谓“知我罪我皆以此,汝必时省览勿去手”,就是阳明生前对发生此种情况的深刻洞见。从这一意义上说,孙应奎无非是遵循了阳明的教导,以阳明亲口所述及文本为据,去努力寻找解读阳明思想的正确途径。只是经孙应奎解读后,阳明学的基本内核,被大致定位在了“见在良知”和“提醒良知”上。

(一)见在良知

“见在良知”是阳明心学体系中的重要命题。阳明在谈到“见在”概念时,较侧重于“见在之体”或介于有无之间的“见在之几”。后来王畿又进一步发挥了阳明的“见在”论,并将其与“一念之微”、“当下一念”、“以无念为念”等命题相融合,提出了完整的“见在心”的理论架构。在王畿看来,“见在心”即“无念之念”,即“当下”,即“主宰”,亦即“心本体”。所以王畿强调说:“夫今心为念,念者见在心也。吾人终日应酬,不离见在,千绪万端,皆此一念为之主宰。念归于一,精神自不至流散。”[4](卷15,P.440)这是把本体与工夫融合于一念主宰的“见在心”中。

孙应奎的“见在良知”说,既有同于王畿的地方,如比较突出“有无之间”的“几”之境界,强调“见在之几”,谓“良知者,几也,流行不息之本体也”;[1](卷2《忆言》中,P.543》)“几者,性之灵、人之生、道无时不然者也。此几一昧,而人欲始横流矣”;[1](卷1《忆言》上,P.541)“千古圣贤只是这几上明的,千古学术只是这几上不放过”。[1](卷3《忆言》下,P.552)这样的“见在之几”,其实就是王畿的“一念之功”,所以孙氏在解释“良知虚灵”的概念时,亦与王畿的致思路径颇为相似:

人心虚灵,元是活泼泼的,无事时固自快足,有事时亦自快足,此本体流行之常也……故不问有事无事,只是这虚灵作得主宰……若狃于息思虑为功,便是不息思虑,非本体功夫矣。[1](卷3《忆言》下,P.554)

但孙应奎又有区别于王畿的“本体之见在”而近于钱德洪后来所主张的“功夫之见在”*关于钱德洪的见在良知说,详见拙著《浙中王学研究》第226—231页。的为学重心,如他强调说:

良知见在之谓,致见在者不息之谓也。夫既见在,则物格意诚而心正,一以贯之而无疑,故曰致知焉尽矣……即体而言用在中,即用而言体在中,动静以时言,良知无动静者也。[1](卷4,P.561)

故学问之功只一个良知见在便了,既不昏昧,又不放逸,惺惺然不加不减,常作得主宰,此之谓致,此之谓见在。[1](卷1《忆言》上,P.538)

功夫渐进,则本体渐明,及其成功则一也。今令真见本体而后功夫自不容已,不知悬空,何以见得?[1](卷4《与友人论学》,P.559)

复其良知之本体,而后谓之致,致岂易言哉?[1](卷3《忆言》下,P.552)

不惟如此,他还在《与友人论学》书中,对同门中的一些错误观念提出了尖锐批评:

夫格物者,致知之实下手也,不格物则悬空无致力之地,良知从何以致?忽于行持保任,正是不见学问头脑,功夫无着落。良知万物皆备,若体当得物所由来,是良知感应处,则致知格物自不能分为两事,何缘轻得格物?……其云言下直见本体,所谓言下解耳……今曰无难,恐未尝实体认之过也……若真实体认,能知见得之难,则所以求之者,功夫自有着落。[1](卷4《与友人论学》,P.559)

这个“友人”,指的就是王畿,这从文中引述王畿之言加以批驳即可看出。*按:王畿在答书强调:“屡空之学,变动不居,周流六虚,无方员之规矩,而天下之方员从此而出,此入圣之微机,无典要之大法云。”而孙应奎则批判说:“此本夫子称颜子之忘贫耳,非其心忘乎!贫则其空不屡,至于屡,即见其学之所至,恐非以空为学也……大抵圣门之教在实地上用功,事即是学,学即是事……今以空为大法,学者从何捉摸,是佛家之说偈语,非夫子之为教也。”(《燕诒录》卷四《与友人论学》,第561页)其中的“屡空之学,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为王畿的重要观点;“言下直见本体,所谓言下解耳”,亦为王畿所提倡;而所谓“言下解”,即“当下解”,孙应奎对这种犹如佛家偈语的为学方法尤为担忧,尝质疑道:“只此致良知三字,果能自信当下了彻否?真可忧也!”[1](卷5《与南屏管子行》第6书,P.576)

孙应奎在“见在良知”说中所表现出来的反对“悬空无致力之地”、强调落实功夫的“实学”倾向,与王门务实派的另一代表钱德洪的思想可谓不谋而合。至于孙、钱这两位明代余姚学界的代表人物,当时及以后有过怎样的思想互动,以及两人在“见在良知”上究竟是谁影响谁的问题,则因《绪山会语》的失传和《燕诒录》中未予明确记载而给学术界留下了一个难解之谜。

(二)提醒良知

“提醒良知”亦是阳明心学体系中的重要命题。与阳明一样,孙应奎亦认为良知即“虚灵不昧之心”,强调“《大学》明德即虚灵不昧之心也,具众理而应万事矣”;[1](卷3《忆言》下,P.557)“心本寂然,而其感通者不出于寂然之外,故功夫只翕聚,以复其寂然者而已”;[1](卷3《忆言》下,P.553)“苟非虚灵,安得有理有事哉”?[1](卷3《忆言》下,P.556)然应奎所理解的良知学说,乃体用合一的“先天之学”,它区别于“由致知之学而失其宗”的禅家,又区别于“由体认之学而失其宗”的霸家,这是因为:“由致知之学而失其宗,则必入于禅矣,何者,不知格物以为功,将专求诸内也。由体认之学而失其宗,则必入于霸矣,何者,拟议于忘助之间而不知顺天理以为则,将用智也。”[1](卷6《送庞弼唐、周谦山归东粤》,PP.584-585)

因此,孙应奎一方面肯定陈白沙的“致虚立本”说,认为“白沙先生致虚之所以立本也……虚是心之本体,舍慎独无以为致虚之功”,[1](卷3《忆言》下,P.552)另一方面又认为“天地之撰由良知而后有”,视良知为天地万物运作之根本,万事万物为良知之“用”,致良知就是要“以格物为致知之实地”。故其曰:

用即天地之撰也,天地之撰由良知而后有。故物者知之物也,知者物之知也,无内外而一之者也。若以吾良知而体其撰,是知与物犹二。格物本于致知,恐功夫犹有先后,似于致知宗旨少差。[1](卷4《与友人论学》,P.560)

来书“格物致知实地,吾儒所以异于禅家者此也”云。彼意谓看格物太轻,如前之说以吾学是禅,殊不知正以格物为致知之实地,但恐其于所为实地者,亦未知何如作用有以异于禅耳![1](卷4《与友人论学》,P.560)

从以上这些观点看,孙应奎的主张与王阳明乃至王畿并无二致。但他在坚持“致虚立本”的同时,还反复强调“学莫病于虚见,莫要于实得”,[1](卷2《忆言》中,P.542)并且把阳明的良知口诀改为“一念惺惺属有无,由来此念本真吾。……些鬼原不容声臭,识取须教学似愚”。[1](卷8《独坐参良知口诀》,PP.599-600)一句“识取须教学似愚”,便道出了他与阳明的差异。阳明强调的是“谩从故纸费精神”,[3](P.790)而应奎则非常看重后天之教育,而教育的功能无疑是包含从故纸堆里汲取知识和养分的。之所以会有这种差异,是因为阳明面临的是破除朱子学神圣话语权的课题,而孙应奎面临的是阳明以后学术界浮躁空疏之弊泛滥的课题。因此他在肯定良知本体先天性的同时,又对良知本体被意欲盖藏,致使为学者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现象保持高度警觉,并提出“提醒良知”的观点,以凸显后天“提醒”功夫的重要性。

王阳明曾在《与黄宗贤》一书中指出:“若良知一提醒时,即如白日一出,而魍魉自消矣。”[3](P.219)其江右弟子王臣(公弼)等人遂将此说概括为“提醒良知”说。对此,阳明在写给王臣的信函中强调:“来书‘提醒良知’之说,甚善甚善!所云困勉之功,亦只是提醒工夫未能纯熟,须加人一己百之力,然后能无间断,非是提醒之外别有一段困勉之事也。”[3](P.215)后来王畿、钱德洪两位高足亦对阳明的这一思想作了发挥。据王畿《南游会纪》载:

虬峰谢子曰:“寻常闲思杂虑,往来憧憧,还须禁绝否?”先生(王畿)曰:“心之官则思,思原是心之职。良知是心之本体,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根底造化,贯串人物,周流变动,出入无时,如何禁绝得他?只是提醒良知真宰,澄莹中立,譬之主人在堂,豪奴悍婢自不敢肆,闲思杂虑从何处得来?”[4](卷7,P.152)

王畿所谓的“提醒良知”,目的是要人们“保护性命”,做到“不起于意,不动于欲,不作盖藏,一念灵明”,“无待于外求”,以为这样才是“入圣真种子”、“做人真面目”。[4](卷2《桐川会约》,P.52)换言之,王畿凸显的仍是他那个性命本体、良知真宰。所以他要在“提醒良知”后再加个“真宰”。反观他的对手钱德洪,却是在听了弟子有关“提醒本体”的提问后,先是“默而不应”,然后才以答非所问的方式做了勉强回答:

明日又问:“默体良知广大高明,原无妄念可去,才有妄念可去,已自失却广大高明之体矣。今只提醒本体,群妄自消,如何?”先生(钱德洪)又默而不应。拱极固请。先生曰:“功夫略见端倪,正好用力,必求此心,真信真悟,才着分解,即已浅矣。”[5]

不难看出,钱氏所谓的“功夫”其实就是王畿的本体功夫,他也反对与本体分离的“分解”功夫。这反映了钱氏为学立场的多变性以及与王畿思想的相通性。

相比之下,孙应奎的“提醒良知”说,倒是紧跟阳明的思路,而与王畿、钱德洪拉开了距离。他主张在善恶之几即“意”的层面上“提醒良知”,而不是像王畿那样一味地强调良知真宰的作用。在他看来,“意者,良知感应其几萌动处,善恶介头也”,[1](卷1《忆言》下,P.540)所以要在此基础上“提醒此良知为主,不使昏昧放逸,则私意无所容,而不正之事无所隐,有以复于至善而心正矣”。[1](卷1《忆言》上,P.539)

总之,孙应奎的“提醒良知”说,是既要克服“看得致良知太易”的“直见本体”说,又要求理于良知而不可“求理于闻见”。*“求理于良知,以致良知为主,拳拳服膺而勿失,则随所见闻,感动触发,为吾致良知之用……求理于闻见,以闻见为主,则因所闻而后闻所未闻,因所见而后见所未见,虽而识而择,亦不能外于良知。但倚于闻见,无本立道生之机,未免忆而中耳,此学术内外之辨也。”(《燕诒录》卷四《与友人论学》,第559页)这样的“提醒良知”说,与当时王门中正在泛滥的“依良知”或“依本体”说无疑是针锋相对的。我们知道,阳明讲“依良知”,更讲“信良知”,其用意就在于想“做得个狂者的胸次”。[3](PP.71,109,116)后来王畿、董沄等人就是沿着这一致思路径前行的。但无论阳明在世时还是去世后,都出现过针对这种过分诉诸“依”、“信”的倾向而提出的尖锐批评。如湛甘泉说:“今游先生(阳明)门者,乃云:‘只依良知,无非至道。’而致之之功,全不言及。至有纵情恣肆,尚自信为良知者。立教本旨,果如是乎?”[6]钱德洪对此批评亦深表赞许。而在这种批评声中,又数孙应奎的观点最具代表性,其曰:

“致良知”三字师门口诀,及门者类言“依本体”便是,固不差,不知本体何以依得随其气质清浊而所以求?依本体者,学利困勉多少层数在,非立志勇决,实用其力,而不使一毫放过,则因循自欺,终身迷误而不自觉,其于本体何有?此体固言下即见得,若可持循,殊不知愈精进,愈无穷尽。只觉就手不得,学者狙于初见得,以为此良知矣,而不知愈无穷者,即此良知也……间有谓看得格物太轻者,却亦不知是看得致良知太易耳![1](卷2《忆言》中,P.547)

强调“提醒良知”与反对“依本体”,在思路上完全一致,在功效上则略有区分:前者属于“立”,后者属于“破”;前者是主动出击,后者是被动还击。尽管两者针对的都是当时随任良知本体流行发用的弊端,但孙应奎显然更看重前者,加上他在“致知尽性”的框架内对阳明为学宗旨所作的独特解读,使得他的主张与当时的阳明高弟们有点异样,同时也显露出他独自的思想风格。

[1]孙应奎.燕诒录[M].济南:齐鲁书社,1997.

[2]孙应奎.传习录序[M]//吴光,钱明,等.王阳明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1586.

[3]吴光,钱明,等.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4]吴震.王畿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

[5]钱明.徐爱·钱德洪·董沄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128.

[6]沈善洪,吴光.黄宗羲全集:第7册[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4.259.

ASlipofMemoryofSunYingkui——TheBackboneoftheWangYangmingSchoolinMingDynasty

QIAN Ming

(Institute of Philosophy, Zhejia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Hangzhou 310025, China)

Sun Yingkui held a comparatively high rank in Wang’s School around Wang Yangming’s death. However, his authority was intentionally weakened in the compilation ofAChronicleofWangYangming’sLifeby Qian Dehong etc. Moreover, Huang Zongxi excluded him out of the scholar’s list in Ming Dynasty without any identification of the evidence. Although it is not easy for us to make clear the details in Tianzhen School owing to the failure of handing down the bookARecordofTianzhenSchool, we can infer that the person in charge of the compilation ofARecordofTianzhenSchooland writing the preface is likely to be an influential one in the school history. Sun Yingkui interpreted Wang Yangming’s theory with “learning being the ultimate goal, anything can be sacrificed”. His idea of “getting knowledge by studying the phenomena of nature” has great difference with that of Wang Yangming and Wang’s other best pupils. Indeed, Sun Yingkui attempted to seek for a good way to interpret Wang Yangming’s speech in accordance with the narration and texts. However, the keynote he interpreted focused on “the existence and warning of intuitive ability to know right or wrong”, which is quite similar with the idea of Revision School of Wang Yangming’s theory, but he featured it with more of his personality.

Sun Yingkui; Post Wang Yangming School; Tianzhen Academy; warning of intuitive ability to know right or wrong

2010-06-06

钱明(1956-),男,浙江杭州人,日本九州大学博士、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国际阳明学研究中心主任。

B248.2

A

1674-2338(2010)04-0014-09

(责任编辑:朱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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