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困境的意象化渲染
——浅析新历史小说中的象征意象
2010-04-07朱志云
朱志云
生存困境的意象化渲染
——浅析新历史小说中的象征意象
朱志云
新历史小说是20世纪末期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最重要的小说思潮。新历史小说中较多采用象征手法,主要运用植物、动物以及物件这三类特定的象征意象影射人的欲望及其生存困境,彰显并反思人性的本质。
新历史小说;象征;意象
新历史小说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它主要是借助非主流的意识形态,凭借历史这道风景,以虚构的人物和情节构筑在某一特定的“历史状态”中的人生世相,1988年李星率先把这类小说冠名为“新历史小说”,到20世纪90年代前半期新历史小说进入创作的全盛期,其代表作家主要有苏童、陈忠实、叶兆言、莫言、格非、余华等人。
象征并非是一种新鲜的手法,作为一个美学范畴,它的基本内涵在黑格尔的《美学》第二卷中就做了较为准确的论述:“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关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于这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普遍的意义来看。”象征即感性表现与其暗示的普遍意义的结合,象征的感性部分已经暗示了它所指向的理性内容。简而言之,象征就是指甲事物与乙事物有着重要的密切关系,甲事物代表、暗示着乙事物。象征是用小事物来暗示、代表一个远远超出其自身涵义的大事物,如十字架—基督;用具体的意象来暗指某种抽象的人类情感或观念,如狼—贪婪。象征主义常常通过特定的意象曲折地表达作者的思想和复杂微妙的情绪、感受。它的特点是含蓄多于畅尽的发挥,所追求的是半明半暗的扑朔迷离。在艺术效果上,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能使作品更具艺术所需要的含蓄,作品的主题或意境避免了直露而得以曲折地表现。
新历史小说之所以较多采用象征主义的手法进行创作,主要源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中国文艺观念的变革。当时,文艺的意识形态作用逐渐减弱,西方各种文艺理论随之大量涌入,成为文艺界探究的热点,理性的崇高的人被看作是虚幻的神话性主体,自然性、个体性、世俗性等关于人性的新观念深入人心,刻画人的欲望与生存环境的冲突成为新历史小说创作的主要内容。新历史小说的新颖之处在于把生命意识和人道主义精神注入历史。人的存在始终是新历史小说重构的中心。作为历史中人的存在的主要内容,个体的生命、欲望、灾难人生以及存在的荒谬性是通过作家们精心构设小说主人公的生存困境得以表现。一些作家将主人公的生存困境进行意象化渲染,具体方法就是把人物的生存困境集中体现在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之上,贯穿全篇地反复渲染这一特定的意象,以此象征和暗示人物在故事中的处境。这种创作手法不但使作品蒙上了或神奇诡异、或原始肃杀的气氛,而且使读者对人物的生存困境以及小说的主题有了更加直观而形象的理解。笔者将新历史小说中关于主人公生存困境的意象分为如下几类。
一 植物类象征意象
小说家们从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植物中找到小说主题所烘托的生存处境的象征意义。例如苏童的《米》、《罂粟之家》、莫言的《红高粱家族》。
米是万物之本,衣食之源,人类生存的基础,它是象征物质存在的一个基本符号。在小说《米》中最有独创性的象征意象就是“米”,主人公五龙的城市生活始于米,又终于米。米是全书中关键的象征意象。五龙对于米的依恋源于肉体的饥饿和精神的空虚。初到瓦匠街逃难时,唯有大米是他在贫穷和屈辱中赖以生存的动力和支撑。随着城市生活中尔虞我诈的不断浸淫,仇恨和欲望完全扭曲了五龙的灵魂,没有尽头的漂泊感使得他的精神无法安宁,大米更成了这个来自枫杨树的农民唯一的精神抚慰和生命的诱惑。作者选取了“米”真正的用意就是对人的物质困境和精神困境的双重象征。又如罂粟,由于其特有的物质属性以及与中国历史的特殊关联,常常与性乱、衰竭、死亡联系在一起,因而它总是以某种“禁忌”的姿态处于社会的隐性地位。
小说《罂粟之家》从头到尾都弥漫着罂粟作为毒品,所特有的那种绚丽、糜烂、死亡的气息。那来自满山遍野的罂粟的诱惑和所导致的亢奋,也象征着男主人公长工陈茂的情欲。地主刘老侠费尽心机地企图遏制陈茂萌动的性欲,但性欲的放纵如同罂粟的熏香,最终使陈茂的生命在无节制的亢奋后走向灭亡。在这部小说中,罂粟意象提供了一个奇幻的文化语境,作家用罂粟来象征人的性欲无法满足的生理困境,营造出一种文字难以达到的奇幻效果。再如红高粱,红色类似血色,是生命的颜色,它既可以象征生,也可以暗示死。
在小说《红高粱》中,伴随着人物和情节的发展变化的节奏,小说频繁地出现对红高粱的描写,例如“八月的深秋,无边无际的高梁红成汪洋的血海,高梁高密辉煌,高梁凄婉可人,高梁爱情激荡。秋风苍凉,阳光很旺,瓦蓝的天上游荡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高梁上滑动一朵朵丰满白云的紫红色影子。它们扎根沃土,受日精月华,得雨露滋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满山遍野的红高粱显示着丰满旺盛的生命力,同时也隐藏着惨烈而不可预料的杀机。它既是农民赖以生存的物质食粮,又是他们生存的现实空间――他们在高梁地里野合和作战,这里是性暴力、生命和死亡的聚合地。红高粱是小说中那群敢于挑战传统道德规范的农民的生存困境的象征。这些农民有着健康的、原始的生命力,与传统的社会道德规范进行着激烈的抗争 ,最终都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二 动物类象征意象
有时动物的某种特性常常会契合新历史小说中特定生存处境的含义。
“鸟”是一种能够在天空任意飞翔的动物,在人类眼里它们有着人所无法企及的自由的空间活动范围,因而鸟也常常成为冲破枷锁、渴望自由的象征。例如苏童在《我的帝王生涯》中多次提及飞鸟,并且在主人公燮国的帝王“端白”的幻觉中频繁出现,端白不止一次地朝着空中的飞鸟呐喊,飞鸟以“亡……亡……”来回应他的呐喊。端白悲哀地意识到,他的帝王生涯就是逐步从稚嫩、童心未泯走向残暴、疑忌、荒淫的过程,他诅咒他的燮国,渴望回归本性,冲出宫廷的牢笼,显然小说中的“飞鸟”一个意象象征了端白厌倦帝王生涯、渴望自由的精神困境。又如“狼”,这是一种凶恶、残忍、极具侵害性的肉食动物,它一般用来象征那些威胁人的安全和生命、或者带来死亡和灾难的人或势力。
在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白狼”不止一次地出现在白鹿原上。每次它的出现都使得白鹿原上的人们遭受可怕的灾难,或传播一次可怕瘟疫,或糟蹋丰收的农田。在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农村,战乱、饥荒早已造成民不聊生的恶果。作家巧妙地运用了“白狼”这个意象象征了当时的中国农民饥寒交迫、贫病交加的生存困境。
三 物件类象征意象
在人们的生活中,许多物件蕴含了特殊的意义,如古人赠送美玉,因为玉佩时常寓指亲情、友情或爱情。因此小说家们常会从日常生活物件中撷取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
在苏童的短篇小说《祖母的季节》中,作家独具匠心地描述了一把二胡,它是故事中祖父留给祖母一生唯一的情感寄托。古今中外,通过乐器弹奏心声,传递心曲,演绎出的爱情故事不胜枚举。乐器除了演奏的功能之外,更主要的是能抒发人的情怀,成为人类情感的物质延续。而这里作家把二胡的象征意义做了延伸,它不仅是祖母对祖父爱情的象征,同时也把它变成了祖父身体的化身。性欲和爱情的无法满足是祖母一生难以启齿的缺憾,她悄悄地把自己佩戴的那把金锁藏在丈夫的琴筒里,幻想着和丈夫合为一体,聊以慰藉对丈夫的思恋。祖母的一生迷恋着这把二胡,作家把 “二胡”这个意象演绎为祖母一生的精神困境和生理困境的象征,祖母则用一生的时光品味着其中哀婉凄迷的情歌。
综上所述,在具体的创作中,运用象征手法,选择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创作者的主体性,取决于他的精神渗透到一种外在事物里的情况,以及他的聪明和创造才能,也就是创作者的主体性的体现。
纵观这一时期创作的新历史小说代表作,新历史小说家并未把用意象建构主体的生存困境视为终极目的,他们对新历史小说的终极关怀乃是主人公对生存处境的超越,即人在生存困境中的自主选择,演绎超越处境的人性。因为只有当生存的欲求和生命价值的追求与生存处境的矛盾激化时,个体生命才会表现出“敌视外部世界和理性的神秘生命力”,以及“盲目的,不可遏止的冲动”,而此时具有个体生命存在意义的小说主人公或是无奈地退守生存、或是在情欲的舒张中颤栗、或是为寻求安全而抗争、或是焦灼地渴望归宿、或是执着地实现自我,都是人在超越处境的过程中,人性中最真实、最无奈、甚至是最丑恶的本相完整而本色地展现。因此,主人公生存困境的构设在新历史小说创作构思中的确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位,它是小说主题展现的根基所在。从这一意义上讲,新历史小说运用象征主义手法,通过象征意象影射人的欲望及其生存困境,彰显并反思人性的本质,是一次充满艺术性和创造力的大胆尝试。作家构筑象征意象的目的就是以象征的方式传达对宇宙人生的思考。正如余华自己所说:“小说传达给我的,不只是栩栩如生或者激动人心之类的价值,它应该是象征的存在。”
1李星:新历史神话:民族价值观念的倾斜——对几部新历史小说的别一解 [J].,当代文坛,1988(5)
2余原培:一个“孤独”者对自由的探索 [M].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11
3余华:虚伪的作品 [D].余华作品集(2),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88
SymbolizingPlayinguptheLivingDifficulties
Zhu Zhiyun
In the Chinese contemporary history of Literature , the school of New Historical Novel w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genre which appeared in the late 20th century. They adopted some given imago ,such as plant ,animal and object , to allude the needs of man and their living puzzledom . They intends to reconsider the nature of humanity .
new historical novel; symbolism; imago
ClassNo.:I207.4DocumentMark:A
郑英玲)
朱志云,硕士,讲师,泰州职业技术学院社会科学系, 江苏·泰州。邮政编码:225300
1672-6758(2010)02-0124-2
I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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