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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西厢故事中红娘对张生的情感变化

2010-04-07

关键词:张生红娘西厢记

梁 帅

(河南师范大学,河南新乡453007)

试论西厢故事中红娘对张生的情感变化

梁 帅

(河南师范大学,河南新乡453007)

对比元稹《莺莺传》和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最大突破就是成功塑造了丫鬟红娘。其成功不仅在于红娘聪明伶俐、泼辣机智、正义勇敢等性格的突出,更重要的是红娘内心情感较前些作品的逐渐丰富。其中,红娘对张生的情感变化作为维系故事情节的重要线索,直接影响故事情节的发展。

西厢故事;红娘;情感变化

作为王实甫在《西厢记》中重点塑造的红娘,历来被学界所关注研究。从纵向看,在经历元稹《莺莺传》中对故事情节发展无关紧要的人物,和《西厢记诸宫调》中崔张爱情的牵线者后,红娘在《西厢记》中定型,成为崔张爱情发展的关键人物,后来成为男女爱情牵线搭桥者的代名词。伴随人物形象变化的另一主线则是红娘内心情感的变化,其中对张生的感情变化尤为突出。从横向看,在杂剧《西厢记》中红娘被置于张生、崔莺莺、老夫人等人物之间,巧妙游走于各个角色之中:一面充当莺莺与张生的信使,并替崔张向老夫人隐瞒“丑事”;一面在与各个人物的复杂接触中产生感情并逐渐变化。在西厢故事众多情感关系的研究中,探寻红娘内心情感的心路历程,针对她对张生的情感变化进行必要梳理,对理解故事思想主旨和理清发展脉络是有所裨益的。

一、《莺莺传》:红娘与张生不存在情感关系

中唐作家元稹传奇小说《莺莺传》始乱终弃的结局历来被人们所诟病,据王静安先生考证该文是一篇自传小说,强烈的自传性是文章进行人物设置、情节安排的重要出发点:元稹把张生作为故事叙述主人公,全文紧紧围绕“我”进行情节安排。抒情主人公莺莺成为配角,无论语言还是行动,都显得僵滞、呆板,描写十分粗糙。张生在最后更是对自己“始乱终弃”的行为做了“善补过”的评价。他与红娘的言语极少,词语较为生硬:

婢曰:“崔之贞甚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下人之谋,固难入矣。然而善属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试为喻情诗以乱之;不然,则无由也。”[1]P107

这是全文为数不多的红娘与张生的对话。面对张生“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的情境,红娘首先阐明小姐非轻薄之人,自己言薄轻微恐不能直接帮助张生,但为其出了用“喻情诗”追求莺莺的计策。行文中,元稹运用对比极强的言语直接斩断了红娘与张生沟通的桥梁:通过“下人之谋”道出红娘与莺莺本就有主仆之分;又用“君试为喻情诗以乱之;不然,则无由也”指出张生追求莺莺并没有别的计策,只能用“喻情诗”,反映了张生与莺莺的生疏关系。《莺莺传》中,红娘只是崔张联系的桥梁,二人根本不存在情感交流。

二、《西厢记诸宫调》:红娘个人情感逐渐显现

《西厢记诸宫调》仅篇幅就是《莺莺传》的十几倍,丰富的故事情节使人物形象逐渐丰满。作家通过丰富生动的语言把红娘从《莺莺传》中呆板的侍女蜕变成一个富有灵气的婢女,红娘的感情也随着情节发展逐渐丰富。

红娘与莺莺在董解元笔下有着各自特点:莺莺作为相国之后,常居深闺足不出户;红娘作为贴身侍女,表面上看与莺莺有主仆之意,深想她们情同姐妹。因此董解元在刻画二人时,语言都显得活泼,情感也显得自由张扬。这些因素有利于促使红娘进行对包括个人感情在内的丰富思考,为对张生情感的变化打下基础。

红娘在拜见长老准备离开之时,张生上前拦住她询问为何不见“婢仆”出入。董解元不像王实甫那样让红娘用犀利的语言给与回击,而是直接用近似平和的语言进行陈述。在这一点,董解元的处理方法和元稹十分相似:避免人为制造过多戏剧冲突。包括后来张生询问红娘莺莺是否有话语需捎带时,红娘也是对以“无他言,惟凄怨泣涕而已”。因此可以说,在张生与红娘本可以产生戏剧冲突时,作者人为切断,情节戛然而止,未免有些遗憾。

《董西厢》中,在红娘与张生的问题上,有两点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首先是她对张生的主仆意识,此外是因受到崔张忠贞感情影响而产生的希望帮助崔张爱情的强烈愿望。

作品中,红娘在称呼上往往使用“妾”,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对妾作了“男为人臣,女为人妾”的解释,古时常作女子谦称。与《莺莺传》中红娘称呼自己为“奴”“婢”等略显生硬的自称不同,“妾”的使用加入了些许个人情感。这些情感一方面是由于红娘有着天真无邪的思想,一方面也是感动于张生对莺莺的纯真爱情。

三、《西厢记》:情感变化逐渐丰富

“《西厢记》止写得三个人,一个是双文,一个是张生,一个是红娘。”[2](P14)《西厢记》中除张生与莺莺作为主人公之外,红娘也成为全剧不可缺少的人物,甚至达到与崔张平等的地位。比较《莺莺传》与《董西厢》,红娘在《西厢记》中的形象发生巨大变化,个人情感得到充分体现。

第一本第二折,红娘奉老夫人之命去找方丈,不巧遇见张生。张生直接道出自己姓什名谁,并询问小姐莺莺是否经常出来,结果被伶牙俐齿的红娘训斥一番。面对一个陌生人的自我介绍,红娘对张生的第一印象应该没有什么好感。

当红娘见到莺莺时,不但一字一句把张生的原话转述给莺莺,甚至连“先出门儿”“深深唱”这些细节都描述出来,试想一面之交的张生何以给红娘留下深刻印象,除了张生自身条件出众给人印象深刻外,懵懂少女红娘的内心此时也荡起点点涟漪。第二本第三折,红娘唱到:“据相貌,恁才性,我从来心硬,一见了也留情。”因此红娘与张生的初次见面,红娘对张生就有了一见钟情的“好感”。

叛贼孙飞虎围了普救寺要把莺莺做压寨夫人,千钧一发之际为了使普救寺免遭贼人杀戮,莺莺提出“不拣何人,建立功勋,杀退贼军,扫荡妖氛;倒陪家门,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莺莺在危乱之际的此番计策后来看,想必就是为张生而出:敢问这偌大的普救寺几人能与貌美才俊的张生相比?张生果然解了白马之围,照约本可与莺莺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在成功解围之后老夫人派红娘唤张生前来赴宴以答救命之恩,此时张生在幻想“小生到得卧房内,和姐姐解带脱衣”,不料夫人反水,不许莺莺许配给张生。目睹了莺莺愤然离席和张生的魂不守舍,同样饱受封建伦理意识压迫的红娘,出于正义决定出谋划策帮助张生与莺莺追求自由爱情。有了朦胧的“一见钟情”好感之后,红娘产生了对张生的同情。红娘对张生的感情开始趋于复杂化。

莺莺听说张生害了相思病故遣红娘前来探望,当张生许诺日后用金帛答谢红娘时,原本应因得赏而高兴的红娘却数落了张生一番。在她看来,她之所以帮助张生追求莺莺是因为被二人纯真的感情所打动,并非贪图金银财宝。张生的语言实际上伤害了红娘的内心感受:难道“我”就是一个贪图利益的婢女?故事发展到这里,红娘与张生已远不是小姐贴身丫鬟与小姐追求者的关系,也不是简简单单帮助张生追求思慕已久的莺莺,而带有一定纯真的“爱”意,产生这种爱意的原因有以下几点:首先,如《莺莺传》开头的描述一样,张生“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这样一个容貌俊伟、性格刚强的男人必定给正是青青少女的红娘留下深刻印象,并产生好感;其次,红娘亲自见证了张生与莺莺感情的产生与发展过程,体会到二人为追求自由爱情而不懈努力的艰辛,受到二人强烈的震撼,尤其是对张生竟因思暮莺莺而生病的行为颇为感动。这里的“爱”,相比莺莺对张生的爱,显得更隐蔽:可能连红娘本身都不知道她对张生的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知思恋莺莺的张生对此更是不了解;也显得更真诚:红娘就是要把对张生的些许“爱”意转化为他与莺莺爱情最后修成正果的助力,而自己永远做一个贴身丫鬟。随着红娘对张生感情的复杂化,故事需要进一步发展。

《墙头马上》第三折中唱道:“也强如带满头花,向午门左右把状元接;也强如挂拖地红,两头来交媒谢。”学者吴晓铃在其校订的《西厢记》中指出“满头花”、“拖地锦”应当是金末元初时的结婚用服:满头花,是古代女子出行时的盛装;拖地锦,是女子结婚时所披红色。红娘在这里间接表达了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莺莺陪嫁小夫人的梦想。蒋星煜指出,在当时红娘有这种想法理所应当,十分自然,依照惯例,“莺莺出嫁时红娘十之八九将作为侍妾陪嫁给张生;红娘的前途如果没有重大的意外波澜,她成为张生的二夫人是势所必至,理之当然”[3]。抛开社会制度层面进行思考,红娘之所以敢提出这种想法想必更多是出自内心对张生的感情。红娘为小姐选择如意郎君,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为自己选择一个好的归宿——无论最后成为张生的妾或者仍旧是莺莺的贴身丫鬟——这都关系到红娘今后的人生幸福与否。她必须倾注自己的内心去观察、了解张生,久而久之便产生了对张生的感情。然而在张生看,红娘仅是莺莺的贴身丫鬟,只是他们传递书简的中间人,最多亲切地称呼为“好姐姐”。他或许能体会到红娘对他给予帮助的深层意蕴,也感受到红娘对他别样情感的存在,但认为这仅仅是在“帮助”过程中产生的“好感”,并无他意。第四本第一折中,当红娘再次询问“你接了衾枕者,小姐入来也。张生,你怎么谢我?”时,略有所悟的张生唐突地对以:“小生一言难尽,寸心相报,惟天可表。”在红娘已经几近表白的暗示下,张生仍旧无动于衷。聪明的红娘显然接受到张生对她并无感觉的信息,意识到她的单方面感情必须马上停止。

“20世纪50年代以后的绝大多数研究者均认为《西厢记》杂剧标下了反封建的主题思想。”[4](P268)其中红娘在帮助崔张追求自由爱情的过程中表现尤为突出,正是她的献言献策才使得崔张爱情能够顺利发展。她是《西厢记》中第一个敢于突破封建礼教枷锁的人物,然而在封建桎梏面前,自己渴望追求爱情的力量仍旧那么脆弱,不堪一击。首先,她根本无法冲破封建等级制度。元代徐元瑞在《吏学指南·良贱孳产》中指出:“名编户籍,素本齐民,谓之良;店户、倡优、官私奴婢,谓之贱。”[5](P103)红娘自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可与尚书之子平等;张生也只在乎相国之门莺莺小姐,纵使红娘百般暗示,他也不会理睬。仅此一条就足以使“满头花、拖地锦”的愿望破灭;其次,《西厢记》中张生与莺莺都是用情专一之人,虽然我们不能设想张生将来是否有意三房五妾,也不能假想莺莺是否允许别的女人与自己分享所爱之人,但就目前情况来说二人都不希望他人参与其中。如果莺莺发现红娘有此“如意算盘”,认为红娘在勾引自己夫婿,那势必会影响到红娘、莺莺、张生三者之间感情。所以红娘对张生的感情自始至终都充满悲剧色彩。

与《莺莺传》与《董西厢》情感变化相对较少不同,红娘在《西厢记》中情感变化丰富,甚至产生了对张生的感情。这种情感真诚、隐蔽、无私,以至于我们很难察觉。而当红娘因帮助小姐与张生追求圆满爱情而成为反封建斗士时,面对个人幸福,却不得不向残酷的封建不合理性低头。

[1]张友鹤.唐宋传奇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金圣叹.第六才子书西厢记[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3]蒋星煜.论琴童在《西厢记》中之地位[J].河北学刊,1988,(5).

[4]张大新.二十世纪元代戏剧研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5]徐元瑞.吏学指南[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Abstract:Compared Yuan Zhen’s A Biography of Yingying in Tang dynasty and Dong Jieyuan’s The West Chamber Zhugong Tune with Wang Shifu’s Drama The West Chamber,it is important to see that the biggest breakthrough is the success of wang shifu’s shaping the image of the maid named Hongniang.Its success lies not only in Hongniang’s bright,vigorous and resourceful personalities and her justice and courage,but also her more gradually enriched emotional world.In the drama,Hongniang’s emotional changes to Scholar Zhang are perceived as important clues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tory,and it directly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lot.

Key words:The West Chamber;Hongniang;Emotional changes

(责任编辑:刘 明)

On Hongniang’s Emotional Changes to Zhang Sheng in the West Chamber

LIANG Shuai
(Henan Normal University,Xinxiang 453007,China)

I204

A

1008—4444(2010)03—0065—03

2010-04-08

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中原地区妈祖文化研究”(2009-GH-059);国家级大学生创新性实验计划项目“豫西北戏曲类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现状调查与保护对策研究”(091047609)。

梁 帅(1988—),男,湖南耒阳人,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7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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