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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后社会重建:社会工作的行动基础及专业成长

2010-04-07范斌

关键词:灾区社工建构

范斌

(华东理工大学社会工作系,上海 200237)

社会学与社会工作

灾后社会重建:社会工作的行动基础及专业成长

范斌

(华东理工大学社会工作系,上海 200237)

本文结合上海市对口支援都江堰市重建的社会工作服务实践及作者的体验,论述了社会工作何以能够介入、以何种方法和途径介入灾后社会重建的行动基础,进而分析在灾后社会关系重建中社会工作专业成长或发展的若干问题。

灾后社会工作 行动基础 专业成长

可以说,在2008年之前,中国内地的社会工作者既没有应对自然灾害的社会工作知识和技能训练,也缺乏相应的实践经验。然而,汶川大地震却为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契机(王曦影,2010)。地震发生以后,包括笔者所在的学校在内,上海、北京、广东等地高校社会工作专业的师生及前线社会工作者,积极组队奔赴灾区提供专业服务,援助灾区进行社会重建,尤其是灾后社会支持体系、社会服务体系、社会管理体系以及邻里、社区关系的恢复与重建,以及社会工作的在地化发展。正是在灾后重建的援助工作之中,我国社会工作专业知识体系得以扩展,专业能力获得了新的成长,社会认同度大大提升,灾后社会工作学也初见雏形。

本文认为,社会工作在灾区提供的服务,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关系、社会支持体系建构意义上的社会重建。本文希望探讨的是,专业社会工作何以能够介入灾后社会重建,以何种方法和途径去介入灾后社会重建,在灾后社会重建中社会工作的专业成长又有哪些特点。下面,笔者试图结合华东理工大学——都江堰市“Q社区社工站”的服务实践及其经验,进行初步的讨论和分析。

一、灾后社会工作的行动基础

为了实现本文的初衷,有必要先讨论灾害管理与援助中社会工作的行动基础。

总体而言,社会工作的行动基础是建立在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知识和技术等三项专业核心能力及其本质属性上的。美国学者L.C.Johnson (1995)认为这三项专业核心能力可与社会工作的任务,即解决问题的过程,从感觉(价值)——思考(知识)——行动(技术)三者相结合,形成社会工作的专业基础。

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是讨论社工核心能力的第一面向,由此发展出社会工作的知识和技术。当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内化为社会工作的信念时,即会产生一种服务案主、助人自助、推进社会正义的使命感及其行动的动力。

社会工作的专业知识则是社工核心能力的第二面向。Johnson(1995)将其分为五种:社会科学的基础知识;人的成长与社会环境知识;与社会工作相关的实施理论;有关特殊对象的专门知识;资源动员的相关知识。

社工的专业技术或技能是社工核心能力的第三面向,其包括解决案主问题的能力、个案管理、协助案主增能的能力、资源开发的能力、沟通技术,以及时间与情绪管理等方面的技巧。技术面向是社工实务界普遍认为新进社工较为欠缺的能力,但专业工作技术却伴随社会工作者的专业生涯,是不可缺少的基础之一(冯燕,2007)。

此外,笔者认为社会工作的行动基础还有赖于其特有的本质属性及优势功能。必须看到,社会工作的专业本质及优势功能在于协调和建构案主的社会关系,解决案主问题背后的社会原因,恢复和发展案主的社会功能,提升案主的发展能力。这一本质和优势明显区别于心理学的面向单一个人的心理治疗或心理咨询,有助于在调整个人、家庭、社区和组织等的社会关系的过程中去发现和解决问题,去建构各类案主所需的社会支持、社会服务、社会政策和社会组织的资源体系。

上述社会工作的核心能力及其本质属性,构成了专业社会工作得以介入灾后重建与灾害管理较完整的行动基础,也决定着社工组织及社会工作者在灾后重建及灾害管理各个阶段之角色与功能的发挥。不仅如此,在一定意义上,灾后重建、灾害管理与社会工作具有相似的价值基础,如强调以人为本、尊重人的尊严、弱势优先及需求为导向。而灾后重建、灾害管理工作所强调的社区动员及建立网络与体系的重要性,也与专业社会工作具有共同性。特别是,灾害管理、灾后重建的内容既包括物质设施、生活要素的恢复、重建与管理,也包括社会层面的恢复、重建及管理,由此决定了灾害管理、社会重建同专业社会工作的能力有着高度的耦合性,赋予了专业社会工作得以介入灾害管理与灾后社会重建进程的行动基础。

正是基于上述认识,在5·12汶川大地震发生不久,上海市民政局就组织专家评估团赶赴灾区进行需求评估,并制定了社会工作援助预案。6月25日,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支社会工作服务团——华东理工大学服务队进驻震后最大的安置点Q社区(12 000灾民),开展灾后重建的社会工作服务。准确地说,中国的专业社会工作介入灾后重建是从临时安置点社区开始的。也正是在这种介入和服务中,灾后社会工作学、灾后社会工作模式逐步地成长和发展起来。

二、社会工作在灾后重建中的“嵌入性成长”

在当代中国,由于“政社不分”旧的社会体制弊端尚未革除,政府在社会领域的全能主义问题至今仍然十分突出,中西部地区则更加严重。以汶川地震灾区为例,地震后的一段时期内,政府及其基层组织(如安置点管委会、居民委员会)在社会管理与社会服务中的科层制、行政化、自上而下的命令主义等特点曾经更为明显。同时,地震所造成的大量人员伤亡,原有社会关系网络及支持体系的严重破坏,使得临时安置点社区居民之间的关系极其疏离,居民彼此的信任度严重下降,充溢着对当下生活与未来发展的焦虑感和无助感,由此又加强了对政府的依赖性和附属感。而这种情况反过来又进一步强化了政府的权威和效能,弱化了非政府的社会组织和居民自治组织的权威和效能。

按照西方社会工作学界的一般观点,上述体制是专业社会工作发展的障碍,与坚守社会工作的独立性原则是格格不入的。但这种观点在中国是否适用,则是可质疑的。这是因为,在当代中国,上述体制既是社会工作发展的障碍,也可能是社会工作发展的机遇,对灾后社会重建中的专业社会工作来说尤其如此。这里的关键在于,在灾后的恢复与重建阶段,专业社会工作能否主动地进入并利用高度行政化的体制。这也是社会工作实践的辩证法视角,抑或是中国特色的灾后社会工作必须思考的嵌入性路径。

从现实层面上来看,专业社会工作虽然具有介入灾后社会重建的天然能力及其行动基础,但不等于会被灾区的政府、民众及其他组织所“心甘情愿”的接受,不等于灾后社会工作能够顺畅地开展起来,也不等于有一个先验的灾后社会工作学或灾后社会工作模式。尤其在尚未建立现代社会工作制度的地区,解决“进场”和“接纳”的问题,主动嵌入当地的政治与文化环境及社会关系网络,是开展社会工作、发展社会工作的首要前提条件。这个前提条件决定了专业社会工作能否被受灾区的政府、民众、临时安置点社区等“案主”所接纳,能否在灾区这一社会场域树立和张扬专业社会工作的服务形象、施展专业社会工作的服务能力。

华东理工大学社会工作服务队以及国内其他几支服务队的实践,无不证明了社会工作服务团队与灾区政府和民众建立“接纳”与“被接纳”关系的重要性。他们的“进场”理念及其方式,显示出:社会工作的灾后介入,灾后社会工作学、灾后社会工作模式的成长,首先应该是一种“嵌入性”的介入和成长。或者说,这种“嵌入性”是灾后社会工作得以开展和成长的第一路径;其次,依赖这种嵌入性机制,积极在重建服务中建构灾后社会工作模式,建构新的社会服务和社会管理体制,是社会工作成长与发展的应有之义。

问题在于,在那些尚未建立社会工作制度的灾区,作为一个尚属陌生的概念和一支外来的力量,社会工作“嵌入”的含义是什么?其着力点又在哪里呢?根据我国的实践和笔者的体会,可以归纳为两点,即“制度性嵌入”和“服务性嵌入”。

所谓“制度性嵌入”,也可称为“体制性嵌入”,主要是指社会工作服务团队必须深入了解和尊重灾区的行政文化,主动将自己纳入灾区的行政体制,进入行政化体制的母体,视自己为灾区政府工作的组成部分或者助手,努力赢得当地政府的理解、接纳、信任和支持,并在高度行政化的制度环境下开展专业服务,争取“嵌入性”发展(徐永祥,2009;王思斌,2009)。否则,社会工作团队非但无法进入灾后重建工作的核心圈子,只会成为重建进程不为重视的边缘力量。

所谓“服务性嵌入”,主要是指积极利用和整合灾区既有的社会服务资源,尽可能将社会工作的服务理念、方法和技巧融入灾区的服务体系。无论是服务计划、服务内容,服务方式,还是服务的语言,尽可能与灾区的政府部门、安置点管委会和灾民对接,在对接中致力发挥社会工作的服务优势。虽然这种对接不排除会帮当地政府做一些“形式绩效”的事情,但可以努力将这些“形式绩效”的事情与灾区居民的真实服务需求衔接起来。

尽管上述两种嵌入颇具向旧有体制和文化妥协的意味,但恰恰是嵌入者在嵌入状态下获得发展的必要途径(王思斌,2009)。从社会工作在都江堰的服务实践来看,灾后社会工作的开展离不开现有的行政体制。同时,社会工作有赖于它的理念、专业优势、良好服务效果在行政领域的渗透和彰显,既提升了社会工作的专业声望,也实实在在地改变着灾区的行政理念和文化生态。例如,Q安置点社区的社会工作服务获得了灾区政府、民众的热烈欢迎与高度认同,也获得了中央领导的高度评价。曾经出现了这样有趣的现象,其他未有社会工作服务的安置点居民,纷纷要求搬进Q安置点社区,甚至强力要求当地政府选派社会工作者,建立社会工作站。这一现象反映出,有赖于嵌入性路径,社会工作在灾区已经深入人心,大大提升了自己的专业影响力。

三、社会工作在灾后重建中的“互构性成长”

这里所谓的“互构性”成长,是指灾后社会重建的过程中,专业社会工作团队、实务模式与灾区行政体系、社会体系的相互影响和相互建构。作为外来的力量,专业社会工作介入社会重建的进程,依赖嵌入性的路径,有助于实现介入的目标及本土化的发展。作为传统体制和文化的代表,灾区政府及其行政体制在接纳了外来的社会工作团队以后,或者将专业社会工作纳入自己的体系以后,也必然会在工作理念、工作方法乃至体制与机制方面发生潜移默化的变迁。

就专业社会工作而言,它对于灾区的社会关系、社会服务制度及受助对象能力等具有明确的建构目标和建构功能。实际上,灾后恢复与重建,本质上是一种建构性恢复与重建,是一种继承与发展,而不是对灾前生活、制度和机制的简单恢复。所以,社会工作介入灾后社会重建,旨在帮助灾区建构一种既旧又新的社会关系及其基础上的社会支持体系、社会服务体系和社会管理体系。这是灾后社会工作的制度性目标。与此同时,社会工作者在参与灾后社会重建的实践中,在参与政府行政体制的运作中,会愈加深入地了解灾区民众和政府的需求,了解灾害管理体系中社会工作的角色和功能,了解灾后实务社会工作者的经验,从而促使社会工作实务模式静悄悄地实现本土意义和中国经验的创新,获得基于本土经验的专业成长与发展。

需要强调的是,灾后社会工作的专业建构(专业成长)与社会建构不能忽视下列机制、平台和环节的建设。

第一,有效的政府与社会工作服务队的沟通和合作机制。作为外来的民间性、专业性的社会组织,社会工作服务团队在“嵌入”的前提下,首先要建立与政府的沟通和合作机制。一方面,团队要自觉“嵌入”灾区政府的制度环境和行政体系,另一方面须始终明确自己的专业独立角色,努力形成与政府之间既分工又合作的伙伴关系。这里,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是必要的前提。为此,服务团队应设法建立与当地政府部门、安置点社区管委会的定期沟通机制和平台,及时发现、反映和回应政府没有时间、没有能力解决的问题,努力协助政府广泛了解居民的需要,并以第三方的身份动员居民自己组织起来解决社区自身的一些问题。政府则提供相应的政策支持。只有这样,社会工作团队才能在社会服务层面、社会政策层面实现对政府系统及其管理体制的专业影响力。

第二,高效的信息与资源链接平台。灾害破坏了人们原有的、熟悉的社会关系及其支持网络。这是因为,灾后临时安置点社区的居民,其相互关系一开始总是陌生的甚至防范的。如果缺乏有效的联结机制,居民之间不但难以形成熟悉、互助的社区氛围,相反可能因为信息不充分、相互不理解而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和冲突。另一方面,如果政府的信息不能及时到达居民,也会引起居民的不满、对立或冲突。因此,社会工作服务团队有必要帮助安置点社区及时建立信息链接平台和资源连接平台,如社区小报、社区广播站、社区宣传栏、社会工作服务站(中心),等等。利用这些平台,沟通邻里之间、居民与政府之间的需求和呼声,促使纵向之间、横向之间的信息畅通,化解误会和矛盾,推动信任性社区关系、邻里关系、政府与民众关系的良性建构,实现公共服务资源与社会福利资源的最优化运作。

第三,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社区自治组织。这里的自治组织,不仅指行政化色彩浓厚的居民委员会,更是指那些来自于居民的草根性自组织。对于社会工作服务团队而言,既有责任帮助居民委员会提升社区管理与社区服务的能力和水平,更有责任帮助建立居民相互信任、相互帮助、相互监督的草根性自治组织。这里,小组社会工作和社区工作的模式尤其适用于草根性自治平台的建设。例如,Q社区的“巷巷会”即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案例。在灾后安置和恢复重建的初期,灾民(受灾的居民)往往对政府有一种等、靠、要的福利依赖倾向。而在碰到诸如安全、卫生、板房漏水等具体问题而管委会又没有能力解决的时候,居民之间的冲突就极易发生。为此,社工在走访的基础上,启发和组织两排紧邻的、门对门板房的居民在弄堂之间座谈,共同协商和研究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促进了邻里之间的熟识以及自决和自我管理机制的建立。这一机制既减轻了管委会的负担,又有利于促进共同体意识、社区自治机制以及居民自我管理能力的建设,深受居民欢迎。此后,这种模式迅速推广到许多巷子和其他安置点社区。

第四,丰富灾民精神生活的文化活动平台。对于专业社会工作而言,文化活动平台的意义不仅在于丰富灾民的精神生活,更重要的是在这些活动后面的社会意义,即社会关系重建基础上社会支持、社区互助及社区自治体系或网络的建设。因此,社会工作服务团队在帮助组建诸如老年舞蹈队、拳剑队、合唱队、腰鼓队、诗文社、社区学校、居民活动室等各类社区文化活动平台的时候,一定要善用社会工作的专业优势,注意发现和培育社区骨干和社区领袖,致力引导和实现这些平台的社会功能。

第五,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及人才的在地化建设。灾后社会重建是一项系统工程,而专业社会工作则是灾后社会重建的重要手段。专业社会工作要实现其社会服务、社会支持和社会重建的目标和功能,本土化是必需的条件之一,也是中国灾后社会工作专业成长的重要任务。这里的本土化,既包括社会工作的理论、实务模式与本土文化、社会环境的有机结合,也包括对开展社会工作所在地区的社会管理和社会服务体制的嵌入,还包括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及其人才队伍的在地化建设。因此,灾区本土化社会工作机构的建立和专业社会工作人才的培育,也是灾后社会重建进程社会工作专业成长的重要标志之一。

[1]徐永祥:《嵌入、建构、增能:灾后社会工作的核心理念、实现路径及启示》,《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

[2]郭伟和:《社会工作介入抗震救灾工作中的反思》,《社会工作》2008年第6期(上)。

[3]张高陵:《完善社会工作介入地震救灾的配套制度》,《社会工作》2008年第6期(上)。

[4]冯燕:《9·21灾后重建:社工的功能与角色》,《中国社会导刊》2008年第12期。

[5]冯燕:《社会工作专业核心能力的养成——以台湾经验论本土化社工教育的发展策略》,第三届社会政策国际论坛暨系列讲座,杭州: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所。

[6]何雪松:《从社区关系重建到社区增能:勤俭人家社会工作服务报告》,都江堰市民政局编:《上海社工来了》,2009年。

[7]王曦影:《灾难社会工作的角色评估:三个阶段的理论维度与实践展望》,《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

[8]王思斌:《和谐社会建设背景下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

[9] Bumgarner, J. Emergency Management: A Reference Handbook.Santa Barbara,CA:ABC-CLIO. 2008.

Post-Disaster Society Recovery:Basis for Action and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of SocialW ork

FAN Bin

The paper tries to explain why socialwork can intervene in the post-disaster society recovery,what kind of approaches can be found on the basis of the author’s social service practice and experiences in Dujiangyan.And it further analyzes how social work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can be worked up in postdisaster society recovery.

socialwork in post-disaster,basis for action,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本文得到上海市重点学科社会学(B501)的支持。

范斌,女,华东理工大学社会工作系主任、教授,社会福利与社会政策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

C916

A

1008-7672(2010)06-0001-05

徐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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