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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伦·坡小说中的荒诞美及对现代文学的影响

2010-04-07王任傅牛赫男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2010年3期
关键词:爱伦小说

王任傅,牛赫男

(1.黄山学院 外语系,安徽 黄山 245041;2.广西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7)

●文学研究

爱伦·坡小说中的荒诞美及对现代文学的影响

王任傅1,牛赫男2

(1.黄山学院 外语系,安徽 黄山 245041;2.广西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7)

虽然人们对世界荒诞性有意识、自觉地表现开始于20世纪的现代社会,但是早在19世纪上半叶,美国作家爱伦·坡即在他的小说中,通过表现人格的分裂、人性的孤独和死亡的恐怖等主题,深刻表达了人与世界的疏离和现实的荒诞这一主题,并对世界现代文学发展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爱伦·坡;荒诞美;审丑;现代文学

一、引言

作为美学范畴,荒诞的出现,意味着一种全新的美学评价态度的觉醒,它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来满足当代人类的生命需要[1],其实质是现代人在现代社会中的一种对于人的生存内在荒谬性的审美感受[2]。荒诞作为特定的审美活动,以审美的态度和方式,关照非理性、无意义的世界和人生,体悟生存于困境之中的孤独和焦虑[3],其目的是让人类通过理性与美好的反面来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自己生存的世界,从而重新去寻找并实现自己的价值。荒诞的本义是不和谐、不合情理、不合生活逻辑;荒诞的形式是怪诞、变形,内容是不真[2]。人们普遍认为,尽管人类对荒诞的体验与表达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神话作品,但是人们对世界荒诞性有意识、自觉地表现则开始于20世纪的现代社会[4]。而事实上,生活于19世纪上半叶的美国作家爱伦·坡即在其小说中,采用哥特式的恐怖,通过刻意描写凶杀、暴力、孤独和死亡,深刻表达了人与世界的疏离和现实的荒诞这一主题:“在坡的大部分短篇小说中,读者时而能感觉到理性与疯狂、常态与怪异之间的巨大张力,时而又发现对立两极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很难确定故事中人物,以及故事叙述者在描述某一情节时的心理状态,这样连情节本身的真伪也成了问题”[5]。因此,评论界视爱伦·坡为现代派的先驱。笔者结合荒诞的审美实质,对爱伦·坡小说中的荒诞主题及其表现展开探究,揭示其美学意义,并凸现爱伦·坡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开拓性地位,以期唤起学界对其进一步深入研究。

二、爱伦·坡小说中荒诞美的表现

在文学创作中,爱伦·坡高举唯美主义旗帜,创立了“统一效果论”,体现了其对文学效果的极致追求。他认为,文学的目的就是要达到“一种效果”,即作家通过艺术创造能够使读者得到某种“刺激”,从而达到使“灵魂升华”的效果[6]。在他看来,“美”是文学创作的唯一题材,而最富于美的基调是“忧郁”和“悲伤”[7],最富有诗意的话题是“一位美人的死亡”[8]。显然,爱伦·坡已经与刻意展示“真、善、美”相统一的传统的审美观念分道扬镳,他把“美”同“不和谐”的情调,甚至“丑”紧密地联系起来。爱伦·坡所倡导的美不再是传统意义上令人心旷神怡的气韵和谐之美,而是奇特的关于死亡与阴郁的恐怖之美,即荒诞美。爱伦·坡小说中的荒诞美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即人格的分裂、人性的孤独和死亡的恐怖。

(一)人格的分裂

爱伦·坡笔下的主人公,大多具有高度神经过敏的病态特征,他们人性扭曲、人格出现分裂。一方面,他们在“反常之魔”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去犯罪作恶;另一方面,他们又充满悔恨和自责感,在良心的痛苦折磨中自动暴露罪行,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接受冥冥之中的报应[9]。作为爱伦·坡的代表作之一,《泄密的心》即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主人公“我”因痛恨一位老人的眼睛而将其残忍杀害,后来在警官面前又自泄秘密,指出藏尸之所。小说通过主人公的偏执,反照出现代人的困顿、孤独、抗争和无助,其思想指归正是现代人的精神异化和灵魂的分裂[10]。爱伦·坡的另一名篇《威廉·威尔逊》对现代人人格分裂的揭露则更为直接和明确。故事中的“我”——威廉·威尔逊性情暴躁、放荡不羁,时常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可是同学当中一个“与我同名同姓”甚至“连身材相貌都像得出奇”的威廉·威尔逊却处处和“我”作对。他学“我”的一举一动,他揭露“我”的恶德恶行,久久折磨着“我”的精神。最后,“我”忍无可忍,一剑将他刺死。研究者普遍认为,这两个威廉·威尔逊其实是故事主人公人格的两个方面,一边是道德、良知和高尚的化身,另一个则是人的自私与丑恶一面的体现。两个威廉·威尔逊之间的斗争象征着人们内心深处善与恶永远的交战[9]。爱伦·坡通过对人格分裂的刻画和描写,揭示了人类内心的矛盾与冲突,也反映出坡本人对荒诞现实世界的深刻理解与认识。这一主题不仅在文学创作方面影响和启发了王尔德、陀思妥耶夫斯基等文坛巨匠,在心理学领域也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提供了佐证和素材。

(二)人性的孤独

爱伦·坡对人性孤独的揭示与书写是多方面的。它不仅体现在故事中人物与世隔绝的生活环境或孤立无援的处境,孤独也充斥了故事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可以说,爱伦·坡小说中的主人公大都是远离社会尘嚣的孤独形象。例如,《厄舍屋的倒塌》里罗德里克和玛德琳兄妹两人在旷野中破败阴森的古屋相依为命,成为家族中最后的分子;《陷坑和钟摆》的主人公身陷地牢,时刻受到锋利如刀的钟摆的威逼;即使是在《红死病的假面舞会》中,日夜狂欢的人们也被封锁在“一座非常偏远的城堡式宅院”。这些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们的内心时刻渗透着孤独。被认为是爱伦·坡唯一关注社会现实生活的小说《人群中的人》,更以其夸张的表现手法,直观、深刻地展示了现代人的精神世界无法抗拒的孤独,强烈地震撼着读者的灵魂。小说讲述了一位老人在闹市上不停地追逐人群以逃避孤独的故事。尽管他没日没夜地追逐,却找不到瞬息的充实与满足。人来人往、聚散停留,没有一处是老人的容身之所。小说以夸张的、寓言式的方式向人们展示,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即使是跻身于人群之中,却仍然被隔离在人群之外。人类内心深处的孤独不是表面的繁华与热闹所能掩盖的。小说中的老人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甚至无名无姓,这更加突出了他作为人类整体孤独情感的象征意义。在现代主义工业社会里,人们既不能承受孤独,又人为地制造孤独;人人渴望爱与关怀,又不愿付出爱与关怀;人们同病但不相怜,这正是悲剧所在[9]。

(三)死亡的恐怖

死亡主题是爱伦·坡恐怖小说的重要特征。无论是根据坡自己文学创作的“效果说”理念——认为死亡是“最让人感到悲伤”,最能实现震撼读者的“心灵式的恐怖”效果,还是为了宣泄自身悲苦经历所造成的强烈的死亡恐惧,爱伦·坡在他的小说中都把死亡的恐怖效果发挥到了极致。表达这一主题的代表作品有《死荫——寓言一则》、《红死病的假面舞会》、《厄舍屋的倒塌》、《黑猫》、《泄密的心》和《丽姬娅》、《莫雷娜》、《贝蕾妮丝》等。《死荫》这部小说,通篇塑造的氛围就像是一个关于死亡的噩梦。可怕的瘟疫覆盖了普天之下,为了逃避死神的魔爪,“我们七个人”躲进一间封死了入口的房间,四周围以黑色帷幔,连星光都无法射入。然而如此“严密”的保护措施,却挡不住“那不祥之兆”,更无法消除“我们”内心强烈的对死亡的恐惧。在死神强大的压迫之下,每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和焦灼不安。最后,死神的影子依然飘然而至。“影子”的答话更让“我们”惊恐不已,“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因为“那影子的声音使我们回忆起成千上万死去的朋友们那熟悉的口音”。这无疑暗示着,死亡是每个人的命运结局,而死亡的恐怖也正是无人可以逃脱的。除此之外,爱伦·坡还常常以美女的死亡来制造最有诗意的恐怖。小说《丽姬娅》中,“我”的第一位美貌妻子丽姬娅的死亡已经让读者深感生命的无常,而“我”再婚后丽姬娅的借尸还魂更是将死亡的恐怖推向了高潮:新婚不久“我”的第二位妻子罗维娜撒手人寰。深夜时分在偏僻的寺院里,“我”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裹衾的尸体”旁边,却思念着丽姬娅。忽然“我”听到停放尸体的乌木床上传来低低的呜咽声,继而“死尸动弹了”:“那裹衾的怪物确实在床上爬起身,两腿无力,双目紧闭……踉踉跄跄地走着,一寸一寸飘到房间当中,实实在在,清清楚楚”[11]!更可怕的是,站在“我”面前的“死人”听凭裹在头上阴森森的寿衾松开、落下,露出一头密密麻麻蓬松的长发,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竟是丽姬娅小姐!

爱伦·坡小说对荒诞美的展现,以一种深邃的洞察、独特的视角和象征的手法,将丑与恶昭示于众,揭露出现代文明冲击下人性的迷失和扭曲[10]。同时,坡一反传统的审美模式——表现人性的纯净与高贵,致力于对人性的审丑,用表面上的非理性暗含了深层的理性思考,体现出强烈的现代意识。

三、爱伦·坡的荒诞美对现代文学的影响

作为美国文学史上最具世界影响力的作家之一,爱伦·坡唯美的创作理念和独特的作品风格,特别是他对荒诞美的刻画与表现对后世的世界文学发展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文学评论界对爱伦·坡持久的研究热情(自坡生前至今已逾170余年),爱伦·坡还几乎被推崇为“现代主义各个流派的高祖”[12]。

1.爱伦·坡直接启发了作为现代主义第一个文学流派的象征主义。正是接受了爱伦·坡的文学理念,并受其荒诞美主题的启示,法国象征主义的领军人物波德莱尔创作出了经典诗集《恶之花》,奠定了他在法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因此,波德莱尔公开承认爱伦·坡对自己的影响,甚至奉之为“文学之神”。他宣称,“埃德加·坡,虽在美国无足轻重,在法国一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13]。法国象征主义的其他杰出代表马拉美和瓦莱里等人不仅仅通过波德莱尔传递并继承了爱伦·坡的思想,他们每个人也都直接受到了坡的影响[14]。而且,爱伦·坡对象征主义的影响并没有止步于法国,而是以此为中心延伸出去,影响了整个现代主义运动[12]。

2.爱伦·坡的小说同样对20世纪初期兴起于德国的表现主义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表现主义强调描写人的主观意识,艺术地展现扭曲的现实世界。表现主义作家们所关注的幻象题材与爱伦·坡小说深入刻画故事人物梦幻般的心理世界,情节荒诞不经、脱离现实的特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例如,著名表现主义作家斯特林堡剧作《鬼魂奏鸣曲》中的死尸、亡魂和现实中的人在舞台上的对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爱伦·坡小说《同木乃伊的对话》中木乃伊复活后同主人公直接对话的荒诞情节[12]。表现主义文学大师卡夫卡在创作上也明显受到了爱伦·坡的影响。卡夫卡通过其作品所展示的现代社会人们那种陌生孤独、忧郁痛苦以及人性异化的感受在爱伦·坡的小说中已多有揭示,并被视为坡小说的基调。卡夫卡在小说《判决》、《变形记》中展现父子尖锐冲突的情节亦受到了爱伦·坡短篇小说《生意人》、《出名》和《乖戾之魔》等的影响。

3.在英美文学领域,爱伦·坡的作品直接影响到了王尔德、T.S.艾略特、海明威和福克纳等人。英国唯美主义代表作家王尔德受爱伦·坡小说《威廉·威尔逊》和《椭圆形画像》的影响,创作了小说《道连·葛雷的画像》[11],成为经典名作。此外,爱伦·坡所描写的那种人类个体面对外部世界所感受到的孤独和生存的焦虑,成为了20世纪西方现代作家所关注和热衷的主题之一。因此,T.S.艾略特、海明威和福克纳等人作品中表现荒诞世界与人性孤独的主题也都可追根溯源于爱伦·坡对于荒诞美的展现。

4.爱伦·坡对中国的一些作家也曾产生过影响。特别是“五·四”运动前后,坡的作品对当时我国正进行的反封建斗争起过积极的作用[15]。从现有的材料来看,最早把爱伦·坡介绍到中国的作家,应当首推鲁迅和周作人[16]。其中鲁迅就十分赞赏爱伦·坡作品中的气氛描写,并在其代表作《狂人日记》的恐怖气氛塑造和人物心理刻画方面加以借鉴[17]。作为中国现代文坛杰出的短篇小说家,施蛰存在《我的创作生活之历程》一文中也曾承认,“我这时正在耽读爱仑·坡的小说和诗”,并“写了一篇完全模仿爱仑·坡的小说《妮侬》”[18]。不仅如此,在施蛰存带有恐怖色彩的代表作《将军的头》、《石秀》以及《魔道》等小说中读者也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爱伦·坡的影子。

综上可见,爱伦·坡以其新颖的创作视角和独特的作品风格,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的作家,特别是其小说对荒诞美的关注与刻画为世界现代文学创作和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毫无疑问,爱伦·坡是现代文学创作主题的拓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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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urd Beauty in Edgar Allan Poe's Fiction and its Influence on Modern Literature

Wang Renbo,Niu Henan

The public didn't consciously realize the absurdity of the world until the modern society in 20th century.Edgar Allan Poe as early as the first half of 19th century,had revealed in depth the alienation between individuals and the society and the absurdity of social reality through the topics of split personality,loneliness in human nature as well as the horror of death,which produce great influence on the modern literature.

Edgar Allan Poe;absurdity;appreciation of ugliness;modern literature

I109.4

A

1673-1573(2010)03-0079-04

2010-07-08

安徽省高校优秀青年人才基金项目“爱伦·坡短篇小说现代美学思想研究”(2010SQRW131);黄山学院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08xsk010)

王任傅(1975-),男,河北唐山人,黄山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牛赫男(1988-),女,安徽蚌埠人,广西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武玲玲

责任校对:周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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