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怀念
2010-04-07李志敏
李志敏
每当电视上出现开国大典毛主席缓步走向天安门城楼的画面时,他身后搀扶宋庆龄副主席的一位女性便会映入我的眼帘,她那张清秀的面庞,那充满睿智的眼神,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她就是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杰出的妇女干部,我敬爱的阿曾阿姨——曾宪植。今年是阿曾阿姨诞辰 100周年,作为曾在她身边生活过的我此刻的心情难以平静,几十年前的往事又历历在目,使人难以忘怀。
时间回到 1965年,刚刚过完春节,我母亲李丽莲因病去世。由于我父母早已离异,当时对于只有11岁的我来讲承受了人生最大的打击,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一下就变成了孤儿,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母亲生前留下遗嘱,把我托付给妇联组织。作为妇联的主要领导人之一,阿曾阿姨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抚养我的责任与义务。我们家当时与阿曾阿姨还有大杨阿姨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亲如姐妹。由于母亲去世时阿曾阿姨正在参加“四清”,我先是在大杨阿姨家里住了一段。阿曾阿姨回来后,考虑到大杨阿姨家中孩子多,便把我接到她的家中。记得当时阿曾阿姨是与侄女小华同住在一间屋中,而为了我的到来,她竟然让小华住到别的房间,把我安排在她的屋中与她朝夕相处,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照顾,以使我尽快摆脱丧母之痛,用母爱来温暖我幼小的心灵。从此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记得那时我们的院子里总是充满了快乐,每到周末我们聚在一起表演各自的节目,阿曾阿姨非常喜爱京剧,有时还会哼唱几句。我还记得她非常喜欢《红梅赞》这首歌。是啊,那傲雪的红梅不正是她生命的写照吗!作为一个革命者,她的生命就像红梅一样的绽放,像红梅一样的坚强。
阿曾阿姨是个非常热爱学习的人,当时正提倡学习辩证唯物主义,晚上一有时间她便把我和小华叫到身边,拿出书本 (记得当时是艾思奇写的一本辩证法的书,书名记不清了)一点点给我们念讲,一起分析怎样用一分为二的方法来看待和处理问题,并和我们一起探讨。虽然当时我们还小并不能深刻理解,但这给我们长大后世界观的形成起到了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这样平静的生活只维持了一年。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几乎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阿曾阿姨作为妇联的主要领导人之一首当其冲,成为被打倒的对象。几天时间她的家人都被妇联造反派轰出了大院,家中只剩下我和她一老一小。记得那是 7月的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回到她的屋里,而屋中坐着一个当时的造反派,她冷冷地对我说:“今天我住在这里了,阿曾被隔离审查了,你住到别的房间吧。”当时我犹如当头一棒,自己生性胆小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呢,怎么办呢,眼泪都急出来了。阿曾阿姨看见我的样子,既充满爱怜又饱含着坚强地对我说:“不用怕,过几天你再回到我的屋里,只当是锻炼一下吧。”无奈之下我只好来到了另一间屋中,当时我是既害怕又委屈,同时也很担心阿曾阿姨,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这时我意识到过去的生活已经结束了,我只有一个人来面对今后的生活了。文化大革命对干部的摧残是无情的,过了几天我竟意外地在院子里看到了阿曾阿姨,刚想过去和她讲话,就看见旁边一个人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我只好委屈地走开了。我看到几天的时间阿曾阿姨就显得苍老了许多,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我和她生活了那么久,感情也很深了,在我心中她是个好人,是我最爱的人,一种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从那时起我就想办法去接近她,跟她说话并帮她和别的被审查阿姨传递消息。那些造反派看我是小孩成天在院里跑来跑去,也不太注意我。随着斗争进一步升级,他们不断地给阿曾阿姨变换房间,有时我都找不到她。但只要我发现了她的踪迹就会马上追过去。现在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的许多情景,晚上天一黑,趁着看守她的人不注意,我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一下子溜进她的房间和她呆上一会。那时她也十分盼望我的到来,一是能和我聊聊天,二是也能了解一下外面的局势。最难忘的是我们在一起攒毛主席像章,几乎每天还要拿出来数数,有时她还会给我留些好吃的东西,那都是她舍不得吃的。就是在这样的逆境中,我也从来不曾听到她对党、对组织有一句怨言,她始终相信党相信毛主席。作为一个在大革命时期就投身革命,1928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老革命,她相信总有一天组织会还她以清白的。阿曾阿姨是一个胸怀坦荡、刚正不阿、敢做敢当的人。她在工作中坚持原则,对干部一视同仁,特别是对下属没有一点架子。她又是一个严厉的人,在原则问题上她是不会让步的。表面她是个很严厉的人,实际上她内柔外刚,而且感情非常细腻,院子里谁家有事都瞒不过她,对机关中的工勤人员都非常好,从来不搞特殊化,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要分给大家吃,从来不以领导自居,所以全机关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为阿曾同志,而我们小孩则都叫她阿曾阿姨。
1969年形势更加恶劣了,对阿曾阿姨的迫害又升级了,当时妇联造反派找到我所在的学校,对我施加压力,逼我到批判会上去揭发批判阿曾阿姨,否则我就是一个小“牛鬼蛇神”。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台去念违心的批判稿,表示要和阿曾阿姨划清界限。记得当时我稿子还没有念完就哭了,心里感到对不起阿曾阿姨。而那些造反派却借题发挥高呼起口号来,这时我偷望了一眼台下的阿曾阿姨,我看到她眼里也泛出了泪花,但眼神中仍然充满了坚定。
批判会开完没多久,我就去了云南建设兵团,一去就是两年。1972年我回到北京,从小华那得到了阿曾阿姨的消息。当时她还没有解放,住在东大桥儿子家。后来我去看望她,她见到我很高兴。当我为当年批判她表示歉意时,她非但没有指责我,还表示很体谅我当时的处境,可见她的胸怀之广阔。当她了解到我当时户口还在云南,在北京暂时没有地方住时,立刻让我住到她家中。从我母亲去世后给我最多帮助最多关心的就是阿曾阿姨了。
后来我回到北京参加了工作,再后来我又成立了家庭有了孩子,由于种种原因我很少去看望阿曾阿姨了,我想她现在解放了生活也好了,我就别去打扰了。没想到 1985年的春节,阿曾阿姨竟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她家中过年。于是我带着 4岁的女儿来到小翔凤她的住处,一见面我连忙说:“阿曾阿姨您好吗?我来看望您了。”“我腿不好,要好我早去看你了。”听了这话,我真是感到无地自容了。不管我怎样对待她,她始终把我当作自己的亲人,这是怎样一种胸怀啊。至今想起来,在她的晚年我没有经常去看望她陪伴她,心中十分的后悔。
1989年 10月噩耗传来,阿曾阿姨永远地离开我们。在参加北京举办的追思会上,我碰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儿,原来是阿曾阿姨贴身的护士,她看我哭得很伤心就问我是谁,了解后她对我说:“原来你就是小志敏啊,奶奶去世前经常提起你,有时梦中还会叫你的名字呢。”
是啊,亲爱的阿曾阿姨,您是否一直记得那个梳着两条辫子满脸稚气的小女孩?您是否一直都记得我们在一起患难的日子?您是否一直还记得在那间 12平方米的小屋我们共同生活的日日夜夜?如今您已经永远离开了您热爱的人和永远热爱您的人,不管天上人间,如果可能我都愿意永远陪伴着您!您所给予我的爱将永远铭刻在我心中,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