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容笑貌难忘却 一世关怀暖我心
——小忆荣舅曾宪植
2010-04-07戴璨之
戴璨之
荣舅曾宪植离开我们已经 21年了。“荣舅”(曾家后辈对上一辈的女性长辈均以“伯伯”或“舅舅”相称呼。编者注)是我和弟弟对她老人家的称呼,凡哥哥、平姐姐则称她为“二孃孃”,小和兄妹称她为“伯伯”。不过这个“荣”字我们姐弟一直发音为“yun”。当初以为是“云舅”,到了北京若干年之后,才知道应该叫“荣舅”,但发音改不过来了。
大概是 5岁左右的时候,馨哥哥来长沙看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他带来了许多礼物,尤其是一些小巧精致的工艺品。至今还记得那些闪闪发光的玻璃鸟兽,诸如孔雀、鸽子、小狮、小狗之类,个个栩栩如生。还有一套猴子家生活场景的面塑更是活灵活现,逗人喜爱。我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妈妈告诉我是“云舅”让馨哥哥给我们带来的礼物。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馨哥哥。长大以后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想到当时馨哥哥也就是十三、四岁,居然能独自从北京来长沙完成这一“重任”的时候,我都钦佩不已。
没过多久我们举家搬到了北京。来到北京后,我家先是在东直门住了一段时间,后又搬到芳嘉园。已记不清那时我上几年级了,不过那时外公还在。一天我又收到荣舅送的礼物,据说是出国访问带回来的。那是一个大洋娃娃,浑身光溜溜的一丝不挂,活像一个刚刚诞生的胖婴儿。他的头和四肢都能转动,可坐可站,因此能摆成各种姿势。不仅会眨眼,还能啼哭,当时在国内还少见功能这么齐全的大玩偶。我用布头给他缝了件裤衩遮丑,只是上衣的工序太复杂,因力不从心,只好让他“打赤膊”了。
记得一天晚上我抱着这个洋娃娃在家里玩,他的身影映在隔壁外公房门的磨砂玻璃上。大概是因为投影较实物更大些的缘故,隔壁房间的外公以为我抱着邻家的小孩,大声呵斥道:“留神哪,莫把细伢子摔了。”我这才注意到玻璃上的投影:这娃娃居然把外公都骗了。我大笑起来,得意地跑过去向外公揭发了这个“骗子”。
这个可爱的洋娃娃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遗憾的是我最终也未能亲手给他缝制一件合适的上衣。
从小我就比较喜爱运动,除了游泳、滑冰、打乒乓之外,很小就学会了骑车。当时的小孩多是用大人的自行车掏梁练习学会的,而我却是用平姐姐的那辆小红车正经骑在车座上练成的。不仅是我,西屋王家的几姐妹也因此得益,学会了骑自行车。
我虽然学会了这门“技术”,但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直到上了高中的一个星期天,我和妈妈、弟弟照例去椿树胡同 2号看望荣舅。临走时,她让人推出一辆崭新的 26女式凤凰车,对我说:“你拿去骑吧。”我抚摸着这辆蓝色的凤凰车,惊喜得瞪大了眼睛:“这是给我的?”荣舅笑眯眯地回答:“骑骑试试看。”不记得当时道谢了没有,只记得在通往芳嘉园的内务部街长长的胡同里我飞快地踏着“凤凰”一路狂奔,跑过一阵就停下来等一会儿落在后面的妈妈和弟弟,就这样一张一弛地驾着那只蓝色的“凤凰”回到家。当时是一种什么心境后来也未仔细回味过,现在回忆起来应该就像当下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从父母那里得到了一辆崭新的奔驰车时的心情,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那是一个艰苦的年代,虽然已进入三年困难的中后期,但物资仍然相当匮乏。同学中谁拥有一辆永久牌锰钢车或是“飞鸽”、“凤凰”,那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了。
1964年夏秋之际,我考上了北大东语系。当把这一消息告诉荣舅时,她眼睛一亮,赞许地点头说:“那好啊。好好读书,毕业了来我们国际部怎么样?”说实话,当时我正沉浸于考取大学的兴奋之中,并没有考虑得那么长远。正是荣舅的这番话给了我动力和目标:要好好学习,争取到荣舅身边工作。
大学开学没几天,荣舅送给我一张在人大会堂演出的《东方红》的票。当时这部大型音乐歌舞史诗刚刚上演,轰动一时,真可谓一票难求。因此在心里一直认为这难得的一票是荣舅对我考上北大的奖励,不断告诫自己切莫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
谁料入学不到两年就遭遇了文化大革命,入学时的理想也便成泡影。1970年春,一列从北京站开出的火车满载着北大学子向西进发,一路抛下一批又一批被分配到沿线各地的毕业生。我和当时的男友小郭 (后来的丈夫老郭)在火车上颠簸了一天半,终于在一个四面荒山的小站下了车。后来才知道这是甘肃中部一个最贫困的地区——定西。我们就在这个地区一直坚持苦干了 8年。
文革后期荣舅恢复工作后得知我们的处境,开始帮我们联系专业对口的工作。记得一次回京探望荣舅,遇到一位从妇联调到连云港的阿姨 (名字已记不清了)。荣舅马上向她介绍我们的情况,希望连云港有合适的工作。后来还让我们找大杨阿姨咨询,向有关部门推荐等等。直到有一天接到兰州大学的通知去面试,见到校长林迪生伯伯的时候,我才知道荣舅一直为我们工作的事在奔走。其中的过程虽不得而知,但调入兰大这一结果确实使我们迈出了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在兰大的 8年中,我们如饥似渴地学习,废寝忘食地工作,专业水平大大提高,成为业务上的骨干。我们没有辜负荣舅的期望,也为日后专业上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在甘肃奋斗了第二个 8年之后,我又迎来了人生中另一个转折点。就在我“四十不惑之年”,我们一家四口从内陆的大西北转战到了沐浴着改革开放春风的沿海城市深圳。
春节过后就要举家南迁了,年前去向荣舅辞行。临走时老人家递给我一个红包。打开一看,是4张 10元面值的新钞。我疑惑地看着荣舅:“这是给我的压岁钱?”她老人家满脸堆笑:“你长尾巴,这是荣舅送你过生日的。”这回我更是不解:荣舅怎么知道我的生日?难道还知道是我 40岁的生日吗?至今这个疑问仍未解开。
回到家中,捧着这个红包我思绪万千:从自四、五岁的孩童时代起到早已自立的不惑之年,荣舅都在关注着我,默默地给我鼓励与帮助,尤其是在关键时刻。想必兄弟姐妹们也一定从她老人家那里得到了同样的呵护和关爱。这种爱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淡去,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的丰富,对它的感受反而越加清晰,越加深刻。
到深圳之后不久,一次荣舅来深疗养,特意派小高把我们一家接到迎宾馆小聚。后来我和来深小住的妈妈一起去广州看望过荣舅,还陪远道而来的林迪生伯伯去珠海拜访过她老人家。虽然每次交谈并不多,但从荣舅寥寥的话语中,从那慈爱的目光里总能感受到对我们这一代的关怀与期望。
现在可以告慰她老人家的是:我们已经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正含饴弄孙,安度晚年。而小时备受二姨婆疼爱的萌萌和悦悦也都成家立业,并有了可爱的下一代。
在荣舅诞辰一百周年的前夕,我们把积淀在脑海中的珍贵回忆挖掘出来凑成这篇小文,以表对她老人家的追思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