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思念 永恒的记忆
——纪念我亲爱的孃孃曾宪植
2010-04-07曾小平
曾小平
在孃孃曾宪植离开我们 20周年之际,我们夫妇曾一起到广东梅县为孃孃扫墓,再一次最近距离地感受着她的气息,诉说我们对她的无限思念。在纪念孃孃诞辰 100周年的日子里,我们又专程来到重庆曾家岩办事处,来到孃孃曾经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听着工作人员的介绍,仿佛我们又一次看到了她,看到她那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楼上楼下每一个角落;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那充满活力的情怀感染着周围的同志。我们又真切地感受到了她那坚定的革命信念和革命必胜的意志。
孃孃 1989年去世后,我反复看了很多纪念她的文章,也从她战友那进一步认识、了解了我的孃孃——一位杰出的妇女运动领导人,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其中,当我看到一篇写孃孃文革中被押到刑场上陪刑事犯枪毙的文章时,我惊愕极了!虽然那么多人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种种迫害,但孃孃这样的经历确是绝无仅有的。尤其是看到孃孃“在听到枪声后,看到那几个犯人已毙倒在地,自己还活着,群众也开始离散而去,她便站起来掸去膝盖上的泥土,慢慢走回住地拿起工具又干活去了”时,我早已泪流满面,看几遍哭几遍。孃孃这位 1928年的老党员,黄埔军校第一批女兵,妇女运动的杰出领导人在精神上和身体上竟受到如此惨无人道的摧残和侮辱!孃孃却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这段经历,如果不是文章的披露,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这永远不可能磨灭的经历。她无比坚强地承受下这一切,她那虚怀若谷、处之泰然的博大胸怀令我们那肃然起敬,那钢铁般的意志令我们折服。
孃孃一生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党性极强,但她绝不缺乏亲情。无论对同志还是对家人,是非原则分明、关心爱护备至。我父亲曾宪朴在家排行老二,1933年留学英国伦敦大学,获得园艺学硕士学位。1938年因母亲病故,回国奔丧,为了照顾和资助弟弟妹妹的学业和生活,作为兄长他放弃了英国和澳大利亚聘他为终身教授的职务,留在国内受聘为四川大学农学院教授。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被国民党政府派往台湾接受农业部门的工作,任台湾农业处主任秘书。1948年回长沙,接任湖南农业改进所所长。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国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孃孃马上想到自己作为园艺学专家的哥哥,希望他能来京参加农业部的筹建,为新中国的建设贡献一份力量。爸爸欣然同意,抱着对新中国的一腔热血立即举家北上来到首都,先后担任全国第一届园艺学会理事长、中国农业科学院第一届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央政府农业部办公厅副主任、经济作物总局副局长、中国农工民主党农业部主任委员。父亲为人忠厚老实,平易近人,学识渊博,踏踏实实,经常头顶草帽脚踩布鞋下到田间地头,做了大量的农业科学研究工作,对我国园艺果树育种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当时,他对“新疆植棉法”的问题与苏联专家有着不同的看法,为此,他针对我国具体情况提出了因地制宜的合理方案,对我国棉花工作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得到一致的肯定。但 1957年反右斗争一开始,父亲却因“反对苏联专家”一夜之间被打成了右派,批判他的大字报贴满办公楼,上、下午批判会连续几天,父亲被打懵了,不理解,害怕!当我孃孃得知这情况时,就说了一句话“实事求是!”,这也是我孃孃对我父亲问题唯一的表态。孃孃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思路敏捷而又清晰,她不善于讲长篇大论的道理,但是她会给人以明确的看法和意见,一下就让对方明了该如何做。父亲被下放到果树研究所,离开了北京。但是,他始终坚信党的事业,正确对待自己的境遇,虽然工作条件艰苦,但他还是任劳任怨地、努力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并主动帮助年轻技术人员提高业务水平和外语水平,一年后就摘掉了右派的帽子。但是“社教“运动一来,他又被抓出来作为批判对象,甚至连基本生活条件都受到限制,我妈妈很着急,马上给孃孃写了封信如实反映了父亲当时的状况,过了几天突然解除了一切限制,也不批判了,后来才知道孃孃当时在外地视察,知道信的内容后,让秘书将信直接转到中央组织部处理。孃孃的组织观念是很强的,我们在工作中碰到问题时,她总是告诫我们“服从组织安排”。从那时开始,我就感到她既是一个严厉的孃孃又是一个最可信赖的亲人。1964年,当她得知我父亲患膀胱癌时,我妈妈正住院手术,她立刻办好我父亲回京住院治疗的手续,带着我哥哥 (曾小凡)亲自到火车站去接我父亲,一切安排妥再让哥哥告诉我,还特别叮嘱告诉时不要吓着我。虽然父母住在同一个医院近在咫尺,但直到父亲做完手术康复中,才告诉我妈妈并安排他们见面,孃孃办事就是这样果断干练而又细腻周全。父母出院后被孃孃接到她家里休养,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兄弟姊妹总是聚首在她身边,其乐融融景象给我们晚辈留下极其深刻美好的回忆。文化大革命初期,孃孃首先就被隔离、被批斗,和家里亲人一别就是 6年,没有任何联系,我们通过各种渠道得知,孃孃虽然被扣上众多反革命帽子,但她却很坚强,不顾自己的安危,以实事求是的态度面对各种压力和暴力,保护了一批无辜的干部,当 1972年我到医院见到她时,我惊呆了!这是我的孃孃吗?我根本不敢认!全身瘦得就留下一副骨架子,两腮到嘴巴全瘪着,牙齿没了,人整个都脱型了,就剩下脸上那一对大眼睛仍然炯炯发光,当我从那清澈的眼光中找到那熟悉的神态时,眼泪顿时一涌而出,对于这些年浩劫中孃孃所受的迫害我自以为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但是眼前我所看见的孃孃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决不是我们所能想象出来的。孃孃不等我问她身体情况,马上就说:“你详细给我讲讲你爸爸的情况,哪年走的?什么病?安葬在哪?……”我详细地讲述了爸爸从 1966年到 1968年去世这几年的情况,当说到爸爸因心梗去世时,孃孃特别问了一句:“走时痛苦吗?”我告诉她:“爸爸走得很突然,也很平静,没有受太大的痛苦。”孃孃连连说:“这样好!”
1979年组织上对 1957年反右斗争中给予父亲的错误结论进行重新甄别,彻底平反恢复名誉,并举行追悼会将骨灰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当哥哥和我把组织结论送到孃孃面前时,她看完很平静地说了一个字:“好!”我想父亲在天之灵终于得到慰藉。
虽然孃孃离开我们已经 21年了,但我们兄弟姊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她,她的形象始终那么清晰地印在我们的脑海里。我们甚至常常会在梦中见到她,会喋喋不休地向她倾诉我们对她的思念和爱戴之情!孃孃的人格魅力不仅得到众人的称赞,更重要的是她教育着我们子孙后代,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财富。我们为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孃孃感到骄傲和自豪,我们为能作孃孃的晚辈感到光荣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