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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口述历史中的历史文化观

2010-04-04胡玉海

关键词:张学良共产党信仰

金 颖,胡玉海

(辽宁大学历史学院,辽宁沈阳 110036)

张学良将军诞生在1901年,逝世于2001年,堪称为世纪老人。他戎马几十年,被囚半世纪。在当今世界与20世纪同在的老人很多,但如张学良这种经历者恐难寻第二人。他既是20世纪的见证人,又是20世纪的创造者。20世纪末,张学良恢复自由后开口说话。积多年沉思,述说历史文化,点评人物、事件,纵横古今中外,语锋犀利,见解独特。他对文化的思考与点评,与专家学者论述不同,他是通过自身的实践悟出来的。值张学良将军诞辰110年之际,以此文纪念张学良将军。

一、 宋儒理学对科学技术的束缚

中国是文明古国,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其社会文化和科技发明,都处于世界的前列。早在公元前6世纪,中国就发明了火药和指南针,而火药直到唐代才通过海上贸易传到国外去。我国在公元8世纪就发明了印刷术,而欧洲现存最早的、有确切日期的雕版印刷品,是1423年德国南部的《圣克利斯托菲尔》画像,两者相比,晚于中国约600年[1]。中国古代文明处于领先的地位,为什么后来落后了呢?张学良在口述历史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学良认为,中国古代文明的高度发展,集中体现在明朝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一书里。他评价这部书是“巧夺天工”,认为当时中国的科学是“相当”地发达。他举例说:“像火药吧,本来是中国早先,那个等于地雷一样啊,后来把这些都给压下来。”后来之所以逐渐地落后,是因为“我们受了中国文化的捆绑,中国不在科学方面发展,尽在文字上”下工夫。张学良说,在《古今图书集成》这部书里,就记载了有关“就跟现在留声机”类似的科学发明,“我在这里说话,你在什么几千里地外,把这玩意带到你那儿,你打开你就可以听”。但是,这种发明却受到统治者的压制,不让传播这种“玩意儿”*① 文中所引用未注明出处的张学良原话,均根据张学良口述历史录音整理而成。。

张学良说:“中国在历史上有很多发明的人才呢,发明都给了那时的政府,政府不但不提倡,而且压着他们。”张学良进一步总结中国古代科学发展受到阻碍的原因,他认为主要是“受到这宋儒的影响”。宋代的儒者,一般是指宋代的理学家。汉代儒者专言训古,而宋代专言义理。张学良认为这种专言义理,严重地影响了后来的自然科学的发展。这种心学对自然科学的阻碍是明显的,张学良认为,王阳明所说“我看花花就在,我不看花花就不在”完全是心学的那一套,所以,“我就给他加上,你看花花也在,你不看花花也在”。

张学良在批评理学对科学阻碍的同时,还提倡应向西方那样,以文化促进科学技术的发展。他说:“我当然对欧洲的文艺上的思想,不是太精通,我看人家的文艺思想,是帮助科学往上的。”而在中国,只有文学的发展,是文学压着科技的发展。“所以这是与西方不同一点,这个不同之点,就是宋儒思想。”最早从唐朝开始,只注重作诗和写文章,所谓的“唐诗宋词汉文章”,而不重视科学技术的发展,“不研究,不提倡,不但不提倡,它压制这种事”。张学良强调,这不是个小问题,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张学良还用现代的眼光来看待宋儒理学,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也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在当时,“有些的地方可以说运用它的思想”。但它只“是一种政治的学说,不是一种整个的社会学说,……只能说是一种做官的思想。它虽然深入民心,但没讲到治民,农业要怎么发达,根本没有这一思想”。所以导致了对科学技术的束缚。

张学良认为今天的社会,仅有政治的发展是不够的,政治发展只是一个方面。政治和科学技术都要同时发展,而且社会进步是靠科学进步推动的,并认为两者的关系,“不是平行,而且完全是科学着重的。你比如说,俄国跟美国两个大国竞争啊,它们是争什么?核子武器,那么还不都是科学的事情,现在所谓武力都是科学的武力,不是光你的兵好”。

张学良最后还举例说,蒋介石由于相信理学的那一套,最终导致了他的失败。他说:“老总统让我念《明儒学案》[注]张学良在被囚禁期间,于1939年12月间被转移到贵州修文县的阳明洞。早在400多年前,王守仁被贬为贵州龙场(修文县治)驿丞,并在这里形成了他的阳明学说,蒋介石安排张学良在这里,有意让他学习王阳明潜心学问。1941年5月,张学良移居贵阳麒麟洞,应贵州省主席呈鼎昌之约参加一次诗会。他在会即席呤诗一首:答诗友:犯上已是祸当头,作乱原非余所求。心存广宇壮山河,意挽中流助君舟。春秋褒贬分内事,明史鞭策固所由。龙场愿学王阳明,权把贵州当荆州。,他是赞成这套,我是不赞成”,“那蒋先生这个人呀,他失败也是这个原因。他完全是宋儒的那种思想,很深入的”。“一个人做事情受他的思想支配,他是用这个办法……。”他说蒋先生“唯我独尊,而且也不考察外头的事情。所以,我认为他一定失败,这样做法哪有不失败的”。

张学良是通过自身的体会,联系国际社会的现状及各国的经验,还结合中国当政者的实际,阐明了他对文化发展与自然科学进步之间的关系,朴实而有见地。

二、 做人要有理想和信仰

人类的文化与信仰是相伴而行的,人类社会的每一次进步,无不伴随着信仰的光芒。因为,一个国家和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取决于民族的凝聚力、国家的团结。而这种凝聚力和团结精神,则必然来自于信仰。对于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整体来说,文化信仰是重要的,而对于个体的每一个人来说则更为重要,张学良认为,“一个人,一定要有个信仰,否则就好像水上的浮萍一样。你不能说人家信仰对不对,不管是哪种信仰,有了信仰就有了根基”。“你无论有什么信仰,你就有一个根,至于你那个根扎到哪儿去,那就是你信仰的地方。”信仰不同,也就是选择了不同的扎根地点,根扎得好不好,根扎得深不深,取决于你的理想和信仰。

张学良认为,一个人有了信仰,就有了前进的方向,就有了进步的动力。“我跟你说,做人啊!一定要有一个信仰。这个所谓信仰,不是别人把这个帽子给扣上的,要你一定信才行。”“你无论信佛教也好,信其他什么教也好,你自己都要有一个衷心的信仰。”这样,你就会朝着你信仰的方向努力。“现在社会上很多人,都好像浮萍一样没有根在那儿长着,为什么社会上这些年轻人,他没有信仰,他的信仰就是钱。我觉得……那是不行的。”有些人没有理想和信仰,才使“社会有这么乱七八糟”的现象出现。如果每一个人都有崇高的理想信念,这个社会就会更加和谐与美好。

张学良关于理想信仰追求的理念,是源于中国文化对“道”的探寻。中国传统文化从《易经》到儒家所推崇的诗、书、礼、乐,都是引导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经典,都是指导人生怎样平和处理与物质现实的关系。张学良用“浮萍”和“扎根”相比喻,深入浅出地说明了理想信仰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张学良认为信仰不是潮流,但与社会发展的潮流又密切相关。他说他年轻时,中国处于不团结不统一的时代,所以,他那时的理想就是希望国家能够统一,“我的决心第一个是要国家统一。中国不统一是不能强的,可是中国一直都不能统一”。为了追求国家统一的目标,他在军阀混战中就以奉系军阀重要成员的身份,公开提出反对军阀战争,并声明不愿为军阀。执政东北后,他顶住各种压力,实现东北易帜,促成国家在形式上的统一。出兵武力调停中原大战,再次维护国家的和平统一。发动西安事变,促成十年内战的停止,全国统一抗战局面的出现。“从东北易帜时开始,我追求的是中国统一,我可以说一贯主张中国统一,没旁的意思。”在追求国家统一这个目标上,张学良为国家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张学良通过自身实践的体会,认为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每个人追求的理想甚至于信仰,都会发生变化。张学良说:“自年轻时起,我的信仰就往前走的。我不守旧。”

1933年,张学良下野赴欧洲考察,考察后他认为中国与德、意两国国情有相似之处,应仿德、意之做法实行法西斯主义。他说:“意、德二国所行之法西斯主义,略加修改,俾适合中国国情,然后以之行诸中国,实为中国达到统一之最良方法, 中国今日之情形,与希特勒秉政以前之德国情形相同,当时德国需要有一无限权力之独裁者,以出于人民于战后纷扰痛苦之境,今日之中国亦需要一领袖,以统一中国,复兴民族。”[2]主张独裁,拥护蒋介石,以仿德意两国拯救国家,这是张学良从欧洲返回后一个时期的主要思想主张。“当时从欧洲回来,那个时候我是赞成独裁的,拥护蒋先生独裁的。”

拥护蒋介石在中国实行独裁,实际上是行不通的,张学良在实践中逐渐看清了这一点,并开始劝谏蒋介石放弃内战独裁政策,实行联共抗日政策。在蒋介石执迷不悟的状态下发动兵谏,促使蒋介石终于放弃“剿共”,实行联共抗日。到了晚年,张学良回顾说:那时主张实行法西斯主义,“我现在想想,这个思想是不对的,它是代表一种侵略主义,它的中心主张是要侵略的。那个时候,我对这件事很幼稚”。

张学良认为“信仰是从内心发出来的,是自个儿的”。一个人,无论信仰什么,就要弄明白你所信仰的内容和宗旨,是发自内心的,并照着去做。他批评说,“真正的三民主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以说多数人不知道。只知道背总理遗嘱,它的真正彻底的意思在什么地方”,大多数人却不清楚,这种信仰不是从内心发出来的。

张学良在年轻时追求的理想和目标,是国家的和平统一,为此,他身体力行,贡献出自己的一切。被囚禁之后,在台湾经宋美龄指点,他信了基督教,他说,“‘我把信任交托给’基督,这不光是口上说的,是真正的信仰”。信仰基督与追求国家的统一并不矛盾,当张学良真正恢复自由后,仍表示愿为国家和平统一而努力。

三、 做事依照问心无愧的原则

我们在研究张学良的口述历史过程中发现,在谈到个人的时候,他说的最多的是:“我从不说假话”,“我没有对人不能说的事”,“我决不伤害别人”,“我做事问心无愧”,“我自己上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本我良心”,“我向来什么事情,尽到问心无愧就完了,旁的我不管”。从他说的“我从不说假话”到我“问心无愧”,起核心作用的是心灵文化,这种心灵文化的核心是“良心”。

张学良认为,一个人你能做的事,就能对人讲;不能对人讲的事,就不能做。张学良说:“我都九十多岁了,我没有对人不能说的事。这件事,如果不能对人讲,那我不做。无论对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说,无论是我的私事,男女的问题,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说。我这个人是这样的,无事不可对人言。”无事不可对人言,集中反映了张学良做人做事的坦荡心胸。

张学良在谈到做人做事的标准时,强调说:“就是本着我们良心,问心无愧。我这个人做事情,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人”。何为上不愧于天?做事“我不损害旁人,我没有意损害你,但是这件事情,为公,我也没有办法”。他说他也杀过人,而且他手下人杀过很多人,但“我都不是为我自己恩怨问题。我都是为了将来的大局”。“所以说,自己上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可我没存心损害他人为我自己。我从来没有。我19岁就做事了,从来没有。”

何为下不愧于人?就是做人做事不要计较个人得失,要为别人着想。他说:“别人伤害我自己,我不在乎。我这个人做人的思想就是如此。换句简单的话说,我不占人家便宜,明知道人家占了我便宜,我损失了一点,我也不计较。” “我也做过人家部下,我也做过人家长官,我也知道部下的处境,我也知道长官的处境,我才知道人家的处境。”我做人不为我自己想,或很少为我自己想。同时还要想到别人“不能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你能不为个人着想,又能想到让别人为自己着想,你就问心无愧了。

张学良本着良心做人做事,他是不求回报的,不具功利色彩。他说:“比如我爱国,我是中国人,那么中国要我的命,我就送命,让我当兵,我去打仗,打仗为什么,保卫这个国家,这是所谓爱国,国家需要我。”张学良在这里强调,一个人爱国是不需要回报的,当国家需要你牺牲时,你只有去死。他批评说:“无论做大事做小事,就是希望人家对我怎么样,这是最坏的毛病,你要问你自己对人家怎么样。”“希望别人怎么样,这是一种幼稚的思想。”

张学良本着良心做人做事的思想,实际上也是他一生行为的实录。始终想到国家而不求回报,他质问那些“总是骂国家不强的人”,说“你负了什么责任,你对国家做什么?就是做某一件小事,你对得起国家不”。如果每一个人都能这样思考,国家怎能不强,社会怎能不和谐。从自我反省的角度,张学良进一步引申到台湾多党政治的相互攻击的现象。他说:“比如现在这个党那个党。我也不是什么国民党、共产党,也不是民进党,现在都骂人家,可是你也看看,他都做的什么,你做的什么。”他认为这种只批评别人而不能自我反省的人和政党,是最不负责的。

四、 民心向背是剿不灭共产党的原因

国共两党本来都是为反帝反封建而奋斗的兄弟政党,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次国共合作,并取得北伐战争的胜利。自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国民党就背叛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并开始屠杀和剿灭共产党。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在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华的局势下,国民党继续实行“剿共”政策,并明确确定为“攘外必先安内”。张学良一开始曾积极追随蒋介石,率部进行“剿共”,但他很快发现共产党是剿灭不了的,原因在于人民群众站在共产党一边。

张学良认为,不能剿灭共产党的根本原因,在于共产党有群众基础。他说他们去剿红军,还没到而红军就知道了,是人民群众给他们通风报信。“一个老太太在门口缝鞋呢,在地上立有一个竿子,她那个门上有个绳子。她一拉门上的绳拴,竿子就倒下来了,共产党看到了就知道有军队来了。”结果他的一个营被全部消灭了。这种例子很多,“虽然是一个小孩,但他把军队都数了,然后就去报告了。有多少炮,大概有多少兵,他都给你数了。那后来我们都知道了,你也没法子对付老百姓呀”。

张学良认为,国民党不能剿灭共产党的另一重要原因,在于共产党是一个理想信仰坚定的政党。“共产党信仰他的主义”。在红军里“甚至于一个兵,对共产主义”的思想都是完全一致的。这是“打不过共产党的原因”,而“我们没有中心思想”。“我们虽然说是信仰三民主义”,可“真正的三民主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以说多数人不知道”。没有真正彻底理解和去实行。当兵和带兵“就是靠彼此的感情,感情好我就跟着你”。那个时候,国民党的军队并非是国民党的,“是个人的军队,是蒋先生的军队,或者是张先生的军队”。所以,有理想信念与没有理想信念,属于党的军队与属于个人的军队,两方面比较,其最终胜败是必然的。

五防服务器与调控D5000系统采用专用接口程序以TCP/IP方式进行信息交互,五防系统服务器与五防主站、五防主站与五防子站间采用已开放的标准规约,利用其自带网口,做IP配置就能实现主子站间的防误通信,信息交互如图2所示。

共产党有中国广大人民群众支持和有自己理想信念的实证,是表现在红军长征的胜利。张学良认为,共产党人能把红军从长征的路上带出来,就说明了是没有人能够战胜他的。“我跟我部下开会讨论,我说咱们自己要讨论咱们自己的事儿,我们都是带兵的人,谁能够把这个军队带成这样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时候,我们试试带。”如果是我们带,就可能把军队都带没了。“他们经过万里长征后,他们剩下的都是精华。”以现有的国民党军队是不可能战胜他们的。

对于这样的现实,蒋介石没有看到,“蒋先生这个人啊,他把民众的力量看得不高,估得低。我跟蒋先生说,最大的问题是共产党有民众支持,可支持我们的不多。蒋先生不同意,说我是失败主义,对共产党估计这么高。我说你消灭不了它,应联合它”。我说:“共产党您剿不完。”他问我:“为什么剿不完。”我说:“我们的行动不受国民拥护,他们的行动反受国民拥护,你怎么能把他剿完。”当时,“在蒋先生心里,他的第一个敌人是共产党,而我的第一个敌人是日本”。后来通过西安事变,蒋介石接受了张学良联合共产党的主张,实现了共同抗日。

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继续实行独裁政策,仍把共产党看成是敌人,发动所谓戡乱内战,最终被人民解放军打败。在解放战争期间,国共两党的战争,表面上看是通过军事胜负决定的,而本质上则是政治决定的,是人心向背的结果。张学良说,国民党在大陆的失败,“是自己找的,国民党在大陆做了什么好事?是不是大陆人民还想念国民党?不是国民党把大陆丢了,是大陆人民不要国民党啦”。

五、 历史研究要有现实意义

张学良戎马生涯时,就对历史有一种偏爱,买了很多史书。而真正读史和研究历史是在他被囚禁以后。张学良说:“我研究明史的动机,是由于近百年来,中国一直受外国欺侮。我想从明清两代找出原因。”由此,我们看出张学良是在报国无门的状态下,转向读史和研究历史的。但他试图通过研究历史为国效力的良好愿望,又接连受到打击。

第一次打击,是他为《孤岛野火----中日战争秘闻》作序事件。1949年下半年,张学良辗转接到旧友原北京大学教授萧承恩从东京寄来的一本书稿,名为《孤岛野火----中日战争秘闻》,内容是萧承恩在抗日期间参与对日情报工作的一些秘事,以及后方政治腐败、社会糜烂的种种现象。张学良看后写了阅读意见寄回,并表示此信可作为序。此书发表时,萧将张学良三个字以“×××”隐蔽起来,但仍被台湾当局发现,张学良写这篇序言被视为“越轨”行为,一个被“管束”之人,怎能发表个人的言论?蒋介石认为这是张学良对他个人权威的严重挑战。台当局通过麦克阿瑟盟军总部,下令《每日新闻》停止刊载,已出版的中文、英文版图书遭到查禁。张学良个人与外界的联系,包括收取和寄出的信件受到更加严格的审查,外界寄给他的物品很难到达他的手中。

第二次打击,是他自己写的《自述》遭到篡改后发表。1956年11月20日,张学良接到蒋介石的指示,要他写一篇关于西安事变的自述,“忽闻斯命,准良将此历史大事自白。……决心完全坦述,上供钧座之参考”[3]。张学良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完稿复命。到1964年7月1日,台湾《希望》杂志创刊号上,却以特刊形式刊出这个自述,名为《张学良西安事变忏悔录摘要》。自述在经删改后发表,并以张学良忏悔的名义发表,这让张学良顿生填膺之怒,并表示抗议。

为史书写序言和写自述,是张学良在被囚时研究历史的实践,在这两次实践遭受打击后,张学良再也不写了。“我不写的原因,一是我这人重感情,写这东西牵涉的太多。二是因为我手上没材料,我对年月日不清楚了,人物也有时颠三倒四的。我不愿意写,有什么用,对国家的历史没贡献。”张学良没有讲不写的深层原因,只说“对国家的历史没贡献”,我们了解了上述两次遭受打击的事实,对这句话才有了全面和深刻的理解。

张学良真正恢复自由后,在进行口述历史的过程中,仍对历史文化有着很深的情结。首先,他认为历史研究非常重要。“为什么研究历史?好多事情我没有做过,我也不能做那么多事情,但是看了前人的历史,给自己一个教训,给自己一个参考,要想到假若那事情轮到我,我应怎么做?”以历史上的经验教训,为我们提供借鉴、参考,以便把今天的事、自己的事做得更好。这是张学良对历史功能的评估。

张学良在强调重视历史借鉴作用的同时,又说不能照搬历史经验教训,更“不能食古不化”。“研究历史就是给自己作个参考,我们没有经历过的、做过的事情,万一碰到了怎办?做点事情不容易,做大事情的决定就很难了,换句话说,一念之差呀,这一念之错,你不知道那影响有多大。要拿历史作为经验教训,但是又不能食古不化,只能作个参考。”张学良是20世纪历史的见证者,更是20世纪中国历史的创造者,他关于历史的借鉴作用和只能作为参考的见解,是他实践后所得出的结论。

张学良重视历史文化的另一方面,是想通过研究明清的历史,探索中国为什么由盛转衰,以便发现规律性。张学良最先开始研究历史时,重点是清史。“为什么研究清史呢?那个时候,我想咱们中国当年那么厉害的一个国家,为什么现在的国家弱下来了。那么你必须在历史上去找原因。”张学良被囚禁后,他是想能通过研究历史,为国家的强盛做出自己的贡献。后来,蒋介石命他读《明儒学案》,他才又开始研究明史。“蒋先生,他让我研究《明儒学案》,他自己是理学家了,那我对《明儒学案》一点儿也不懂啊,看不懂啊,必得从明史看起,才能弄清谁是谁,就这么研究起来的。”

张学良在研究历史过程中,有不能尽信一家之言的心得。他认为明史把永乐说得很好,其实永乐这人很不好。“这个历史都是公家修的”,有许多地方不实事求是。所以研究历史要看各方面的记载,尤其是“要买个人的记载呀、札记啊”之类的资料作参考。要研究历史就要下很大的力气查阅资料,反复考证,这是一项很难、很艰苦的工作。

张学良认为研究历史要有自己的观点。通过研究“把自己的观点留在那,人家后人也去考查。不能说你说的话都是对的,人家也要拿事实去考证。研究历史,个人要有个人的观点”。虽然个人要有个人的观点,但张学良不同意胡适关于“历史就像摆钱一样,一个人一个摆法”的观点。张学良强调“历史还有一个真实性。关键在于你是站在哪个立场上看”。对于同样的历史事实,“那是个人有个人的观点。你是左倾的看法,共产党的思想看法,还是顽固派的看法”。看法不同,是因个人的立场和观点的差别,而历史事实是不能随意改变的。

张学良的一生,为了国家的和平统一,贡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为了国家敢作敢为,而从不谋私利的伟大形象,通过他对历史文化的阐释,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伟大爱国主义者的圣洁心灵。

参考文献:

[1]自然科学史研究所. 中国古代科技成就[M]. 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1978:483.

[2]张学良. 对世界电讯社记者之谈话[M]∥毕万闻. 张学良赵一荻合集:第4部. 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 2000:583.

[3]张之宇. 口述历史之外----张学良是怎样一个人[M]. 台北:历史智库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200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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