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纪念张家驹先生诞辰 100周年
2010-04-03刘祖生潘根生童启庆
刘祖生 潘根生 童启庆
(浙江大学农学院茶学系 杭州 310029)
张家驹先生既是我们的长辈和老师,又是在同一教研组(浙江农业大学茶学系茶树栽培教研组)长期共事的同事,我们相识、相处长达三十余年。张先生驾鹤西去已近二十五载,但先生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值此先生百年诞辰,回眸过去共事的岁月,思绪万千,感慨良多。
(一)
张家驹先生一生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社会主义。解放前夕,在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社会动荡,经济崩溃,民不聊生。张先生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虽学有专长,可是求职无门,夫妇二人拖着三个不满10岁的小孩,生活穷困潦倒。1949年 5月,杭州解放,9月,他就报名参加浙江省干部学校第一期干部培训班学习,结业后分配到浙江大学农学院农事试验总场任农场主任。不久,原浙江农学院茶叶专修科成立,调张先生任讲师。从此,他如鱼得水,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报效祖国和人民。每当张先生回忆起自己的这段历史,解放前后的鲜明对比,非常感叹,并以此教育子女和年轻人,要热爱党和人民,报效新中国。其子女大学毕业后,张先生都鼓励他们服从组织分配,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长子庆新、长女蒨蒨先后告别父母,远离杭州分赴贵州清镇县和湖南平江县工作。次子健新响应国家号召,北上黑龙江插队落户,小女儿伟成则被安排到街道工厂当一名普通劳动者。由于子女们从小就受到张先生的严格教育,长大后不论在何种岗位上,都像他(她)们的父亲一样,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任劳任怨,默默奉献。
(二)
张家驹先生在数十年的教学与科研生涯中,其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爱岗敬业精神,是有口皆碑的,根据我们的回忆,仅列举以下数例:
其一,他是龙井茶区科技兴茶带头人之一
闻名海内外的西湖龙井茶区,种茶历史悠久,生产经验丰富,但真正使用现代农业科学技术,还是新中国成立后才逐步推广的。例如对茶树树冠培养,从不进行系统修剪,而是采取“打头养蓬”(即以采代剪)的办法,因此,树冠表层容易形成“鸡爪枝”,对芽叶的产量和质量均带来不利影响。1955年初,张家驹先生和同系的张堂恒、卢世昌两位老师组成课题小组,率先到杭州市龙井茶场(1958年 9月该场并入新组建的中国农业科学研究院茶叶研究所)有针对性地开展“龙井茶树修剪和茶叶采摘试验”和“龙井茶生叶摊放试验”。两项试验持续 3年之久(1955~1957),取得可喜的试验结果,发表了研究报告《龙井茶树修剪试验初步报告》。其研究成果逐步在龙井茶区及省内外推广,例如至今仍在普及推广的茶树轻修剪和鲜叶摊放两项技术,对提高龙井茶产量与品质发挥了重要作用。据查阅有关资料表明,这是龙井茶区历史上首次进行的田间试验,1955年发表的论文也是有关龙井茶最早的研究报告。所以说,张先生是龙井茶区科技兴茶带头人之一,完全是名副其实的。今天看来,“茶树修剪”和“鲜叶摊放”是两项很普通的实用技术,但在半个多世纪前,要在比较保守的龙井茶区取得这些成果,却是不容易的。首先,他们是在克服了工作上的重重困难才取得的。当时,张先生等三位老师都是茶学系的主讲教师,教学任务较重,只能利用课余时间与节假日安排研究工作,同时,试验地离学校约 30余里,没有公交车,试验期间,他们每天骑上自行车,清晨从华家池出发,约经一个半小时到达龙井茶场,然后立刻开始紧张的试验工作,傍晚才回到家中,如此坚持了 3年之久。其次,他们也是克服了思想上的重重障碍才取得的。五十多年前,龙井茶区的许多老茶农一般认为“打头养蓬”、“以采代剪”、“现采现制”等传统经验,是天经地义、不可动摇的,对“茶树修剪”和“生叶摊放”等试验,思想上有顾虑。张先生等一方面及时进行阶段性总结,以试验数据(如轻剪处理比对照增产 18.6%)解答群众的疑惑;另一方面又深入浅出地说明科学道理,使大家口服心服。
其二,他在天台山上推广科学种茶
1958年 1月,在全国掀起干部下放劳动锻炼的热潮下,张家驹先生和茶叶系的一批青年教师胡建程、费达云、刘祖生、吴秋儿等一道下放到天台县北山区。上山那天,正值大雪初停,气温达摄氏零下十几度,积雪一尺多,年近半百的张先生和一批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天台县城出发,徒步数十里,登上海拔800米的龙王堂(今天台石梁镇)。根据学校意见和北山区政府的安排,年轻教师分散到户,与农民“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张先生住区政府干部宿舍,负责全区茶叶生产的技术指导。当时,我们几个青年教师分在三个不同的农业生产合作社,张先生经常跑到各个点,指导我们联系当地实际,开展茶树冻害调查,选择抗寒单株,并总结群众茶树防冻经验,同时,他还指导我们进行幼年茶树定型修剪示范。更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具体指导下,还在龙王堂附近建立了一块由区、乡领导,下放干部和茶农代表共同管理的“三结合”丰产试验茶园。在这块试验茶园里,他组织实施茶树轻剪、合理施肥、分批留叶采摘等一套实用技术,在当地起了良好的示范作用。此前,张先生还和庄晚芳先生同登海拔逾千米的华顶寺茶园,调查总结茶园铺草经验。为了表彰张先生在茶叶生产技术指导上所作出的重要贡献,天台县人民政府授予他 1958年县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称号。
其三,他打响教师重返讲台第一炮
1970年秋,浙江农业大学茶学系因“文革”动乱停止招生 4年之后,首次招收了 63名工农兵学员。当时,“文革”尚未收场,老教师“靠边站”,工农讲师“上讲台”,重实践、轻理论等不正常气氛还相当严重。同时,学员文化程度低,而且差异悬殊,好的高中毕业,差的仅小学水平。同一堂课,有的“吃不饱”,有的却“消化不了”,如何组织好教学,成为当时的主要难题。为此,系里决定组织一批专题讲座,作为一项弥补措施。张家驹先生受命开头炮,讲授茶树修剪专题。在外人看来,这一专题对于长期从事茶叶教学与研究的张老先生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因为张先生早在 1939年就写有“怎样修剪茶树”一文。这是新中国成立前仅有的二篇茶树修剪文献之一。而且,早在五十年代,张先生曾在龙井茶场进行了多年茶树轻修剪研究,积累了大量资料。但张先生却觉得担子不轻,一则虽说茶树修剪国外已有百余年历史,但国内除新发展茶园推行了修剪技术外,广大老茶区除了局部地区有台刈和打头养蓬习惯,系统的修剪制度尚未建立,问题不少;二则要面对这批学员 80%以上只有初中水平这一实际,因此要讲好这一专题,非下功夫不可。他认真备课,编写讲稿,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写了厚厚一刀讲稿,论述了修剪对树冠培养的意义和作用,修剪程序和类型、修剪时期和技术等一一作了细述,对修剪生理则是点到而已,而对生产中茶树修剪出现的问题则进行了详尽的剖析,如对以采代剪,打头养蓬的做法作了中肯分析。张先生还结合当地钱家滩茶园修剪实际,进行现场讲解,深入浅出地分析当时生产上存在的问题。此外还对定型修剪可否年剪二次?轻修剪是否要年年剪?以及轻剪时期等问题,一一作了论述。最后还介绍了分段修剪和边缘修剪等新技术。张先生讲课内容丰富,条理清晰,层次分明,版书清楚,语言平实,通俗易懂,很对学员的胃口,博得同学们异口同声称赞,赞扬“姜还是老的辣”。由于张先生打响了开讲第一炮,对中老年教师重返讲台起了很好领引和示范作用。
其四,他一贯重视教材建设
在长期的教学工作中,张家驹先生一直把教材当作学生的“食粮”,积极参加并主持有关课程的教材编写工作。早在 1959年他就参加全国高等农林院校第一批统编教材之一《茶树栽培学》(庄晚芳主编,浙江人民出版社,1961)的编写。“文革”后期,浙江农业大学茶学系在余杭潘板实验基地相继招收了 4届工农兵学员。当时,旧教材不能用,新教材又没有,一些“传单式”的活页教材,无法满足教学的需要。于是系里从 1974年起,组织教师对几门主干课程自编铅印新教材。茶树栽培学首先上马。新教材包括绪论共 8章,张先生承担其中第五章“成年茶园管理”。与此同时,茶学系的老师们还承担着前往全省各地举办的短期茶叶培训班讲课的任务。为了适应这一新需要,系里又相继组织编写五本茶叶短训班教材,张先生承担其中一本教材的编写,内容也是“成年茶园管理”。所以,他负责编写的两套教材,题目相同但对象不同,要求自然有着很大差异。张先生下大力气,用尽脑汁,运用其丰富的学识与经验,采取不同的归纳方式,编写出两套不同体系、不同深度、能较好地适应两种教学需要的二种新教材。前者,新编的专业教材,内容丰富,取材新颖,论述有据,理论与实际密切结合,为以后全国新统编教材的编写奠定了良好基础。而后者,新编短训班教材的最大特点,就是紧密联系生产实际,按春夏秋冬四季阐述成年茶园管理。这一体系的改变,冲破了经典茶作学按措施分述的传统,他紧紧抓住茶树在不同季节的生育特点和不同季节的气象生态特点,深入论述不同季节的茶园管理重点及其关键技术措施,有很强的针对性、科学性和实用性,为浙江乃至全国茶叶生产的大发展发挥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三)
张家驹先生一生为人正直、厚道,和蔼可亲,任劳任怨,乐于助人,我们长期在一个教研组相处,更有切身的体会。张先生十分关心年轻教师的培养,例如,1961年,笔者之一童启庆从杭州农学院调入浙江农业大学茶学系任教,此前她虽有 5年中专教学工作经历,但对于大学教学工作一时不能适应,当时就受到教研组庄晚芳先生和张家驹先生两位长辈的热心指导。有一年张先生任“茶树栽培学”课程主讲,童启庆担任助教,负责指导实验。张先生不仅在每次准备实验前先交代要点,实验时又亲临实验室巡视,并及时协助解决实验中出现的问题。张先生既关心我们业务水平的提高,也关心晚辈们的日常生活。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末,茶学系迁到余杭潘板桥,前后有 10年左右,生活条件十分简陋,我们比邻而居,串门时张先生经常提醒我们,要注意锻炼身体。张先生是一个足球运动爱好者,五十多岁时还常常活动在运动场上。张先生平时关心他人、助人为乐的精神也是非常感人的。当时,粮食紧张,每人口粮是按月定量供应的,当他得知刘祖生家小孩多,饭量大,入不敷出时,经常主动拿出自己节省下来的粮票,给予支援。那真是“雪中送炭”呀!潘板桥生活异常艰苦,年近古稀的张先生毫无怨言,他经常说:一个人要知足常乐,工作上要高标准,生活上要低要求。他说到做到。每天清晨,他常常和张堂恒先生、卢世昌先生一道,先在宿舍里喝完早茶后,提着小竹篮,谈笑风生地向潘板桥路边农贸市场走去……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张先生离开我们已近二十五年。回忆他对待工作,对待学问,对待家庭,对待他人的每一个细节,心中一种特别的敬仰和感动油然而生。正如他常常告诫我们的:“凡事应当一丝不苟,无论做什么都要从自己开始,从眼前开始,学知识、做学问、干工作,都要认真、仔细,绝不能马虎。”如今,斯人已去,但先生仁慈博爱、提携后辈、踏实做事、堂正做人的可贵品德和务实精神,将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