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应理论与图式理论
2010-04-03桂永霞
桂永霞
(广东女子职业技术学院 外语系,广东 广州 511450)
张瑞鸿在《模糊语言的顺应性解释》(2008),介绍了顺应理论以及交际失败的顺应性解释。认为:交际的失败是交际双方忽略了对交际语境中诸因素顺应的结果。但本人认为,此处交际失败的原因恰恰是顺应选择或实现顺应的结果,但却是缺乏商讨性、导致误会的结果。人类活动和语言的本质就是顺应(包括说话者顺应听话者和力图让听话者顺应说话者的意图两方面)。
本文将顺应理论与图式理论进行对比研究。
比利时国际语用学会秘书长Verschueren在他的著作Understanding Pragmatics(语用学新解)(1999)中提出了顺应性理论。他在顺应理论中指出,语言具有变异性(variability)、商讨性(negotiability)和顺应性(adaptability)。语言顺应主要包括:(1)语境关系顺应(contextual correlates of adaptability):人们在交际中进行的有意识或无意识语言选择都是对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做出的顺应。(2)语言结构客体顺应(structural objects of adaptability):指语言使用过程中对语言因素的各个方面(包括词汇,语码,体裁等)做出选择。(3)动态顺应(dynamics of adaptability):指语言使用中顺应的动态过程,或“意义的动态生成”。[1]147本文并不对上述概念一一陈述。
语言的变异性(variability)、商讨性(negotiability)和顺应性(adaptability)是同一问题的三个方面。实现语言这三个特征的是语境。或者说语境是实现语言交际的媒介。而图式理论认为语境是各种层次的图式的集合体;图式是建构语境的基本单位。
在我国,对顺应理论多与其他相关理论如会话含意理论、合作原则、礼貌原则、面子理论、关联理论进行比较研究。本文将顺应理论与图式理论进行对比研究。
一、语言的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
(1)句①Merchants in the Middle Ages who traded in spices, silk and carpets had no knowledge of the lands from which they came. 句②For them, the East remained a mystery. 句③The region was a remote place, ruled over by the fabulous Prester John. 句④This ruler was said to be immensely wealthy, far wealthier than any Western monarch, and the commodities that found their way into European market places were an indication of his riches.[2]
例(1)句①在语言的线性结构中(语言的线性结构这里不详述)构成“语境”(context)。时间:中世纪(the Middle Ages);地点:辣椒、丝绸、地毯来源的地方(the lands from which they came);人物:商人(Merchants);事件:贩卖辣椒、丝绸、地毯(traded in spices, silk and carpets)。这些都是语言所提供的语境因素,属语言内语境。
在该语境中,作者在句②和句③中,用了两个不同的词汇“the East(东方)” 和“the region(这一地区)”来指示句①中“the lands(地方,国度)”。这三个名词三种表达方式同指该语境中的同一地理位置。同时,它们又从不同的侧面给这个地理位置(语境)增添了更多的信息。这就是语言的变异性。变异性就是:语言是可选择的,即“语言具有一系列可供选择的可能性。”[1]59[3]。换句话说,同一事件,同一概念可以用不同的语言形式来表达。
商讨性指语言选择是在高度灵活的语用原则和语用策略的基础上来完成(同上)。换句话说,商讨性就是根据听话人的反馈或根据语境判断听话人或读者的反馈而调控语言,这种调控是策略,是手段。我们常常见说话者说了一句话,令听话人不悦,甚至脸色大变;说话者很快说另一句来缓和气氛,甚至令听话人转怒为笑。这是语言的商讨性最浅显的表述。
在例(1)句①的语境中,作者判断读者并不知道:辣椒、丝绸、地毯来源的地方(the lands)在哪里;那地方有多大。因此句②选择“东方the East”一词指示地理位置,是在补充新的信息:这地方在世界的东方;句③“the region(这一地区)”一词是告诉读者,这是一个不小的地区。新的信息又构成语境内容的一部分。构成继续商讨的基础。
顺应性是指语言使用者能从可供选择的不同语言项目中通过商讨的手段做出灵活的选择[4],达到清楚地传递信息,或满足交际的需要,达到交际意图。比如:这句话你不爱听,就换一句你爱听的话,这是顺应。
在例(1)中,作者在句②句③中用 “the East(东方)” 和“the region(这一地区)”来指示句①中“the lands(地方,国度)”所表示的同一地理位置,这是对语境诸因素中“物质世界(空间位置)”的顺应。作者估计或判断读者不知道辣椒、丝绸、地毯来源的地方(the lands)在哪里;那地方有多大,作者就选择某种语言(词汇)告诉读者这些信息,这是对读者角色心理因素的顺应。
同时,顺应是双向的[5]9。在读者的角度,将句②句③中 “the East(东方)” 和“the region(这一地区)”两个词理解为与句①中“the lands(地方,国度)”同指同一地理位置,这同样是对语境诸因素中“物质世界(空间位置)”的顺应。(这种顺应在关联理论中,叫“相关性”),(在图式理论中,叫做:某些明示的语项能激活或恢复相关的图式)。同时从“the East(东方)” 和“the region(这一地区)”两个词中获得有关同一地理位置的新的信息,是顺应作者的意图: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信息;你想告诉我这一信息。
人类使用语言过程是“一个经常不断的、有意无意的、受语言内或语言外因素左右的语言选择过程”[1]55-56,[5]9。语言的变异性提供了选择的可能性,商讨性其实是一个推理过程,是选择的手段或过程,顺应性达成交际双方的理解和共识,完成交际的目的与意图。
(2)A:Verschueren: I want to get out, not in.
B:Official: Ok, it’s this way.[6]
Verschueren(1999)举了一个亲身经历的言语事件:有一次他在法兰克福机场利用转机空闲去看一位同事,他试图找到他们相约见面的地点。他发现有一项安全检查像是旅客登机检查的一个步骤,于是他想先去问问官员。问清楚以后,他继续往前穿过安检处,结果发现,正如他所担心的一样,他已经走进了一个登机处。
Verschueren所说的out和in是针对机场建筑物而言的,而该官员的out和in则是针对法兰克福而言的。张瑞鸿认为语言中“in”、“out”在不同的交际语境中易产生模糊之意;这里交际的失败是交际双方忽略了对交际语境中的心理世界(Verschueren的意图)、社交世界(旅客和机场官员的关系)和物理世界(机场)的顺应的结果。
但本人认为,这里的问题是:在同一语境中出现了两个可能所指的物理位置(图式理论中不同的图式)。而不是两个不同的交际语境。这两个物理位置都是语言没有涉及的,是语言外语境因素。交际失败的结果恰恰是顺应选择或实现顺应的结果,但却是缺乏商讨性的失误。人类活动和语言的本质就是顺应(包括说话者顺应听话者和力图让听话者顺应说话者的意图两方面)(这里不作这方面深入研究)。
例(2)A 对语境的判断并且他假定B也有同样的语境判断:来机场的每个人都是要离开法兰克福(城市)的,而来特别地问你“怎样出去”的问题,就是特别的意义:怎样出这个建筑物。因此A顺应语境关系和顺应B的这种心理思维,却没有“商讨性”的表达询问:你知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是出机场建筑物还是出法兰克福城市?因此没有选择“语项”来表达确定的意图。B对语境的判断且假定A也有同样语境判断:你是怎么进这个建筑物的,就能怎么出去;你来机场就是离开法兰克福的,你不知道的就是怎样找到你的登机处。(凡旅客问我这个问题,都是同样的目的)。因此B顺应语境关系和顺应A的这种思维,却没有“商讨性”的表达询问:你到底要出机场建筑物还是出法兰克福,你要去那里?这样,就造成了误会。虽然是造成了误会,但B的回答与指路行为,与A的问路是具有“相关性”的,也就是说是具有顺应性的。(语言失去顺应性特征,就是答非所问)。这种顺应是听话人(B)在说话人(A)没有明示的语项表明明确的意图时,站在自己的角度,推测别人,而没有采取商讨的手段询问说话者(A)的意图,就做出了选择,这是顺应的一方面;要站在“别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这是顺应的另一方面,这一方面包含认知过程(认知对方的处境和意图)。(在图式理论中,就是使两个有个别差异的图示,具有“共知性”)。这一过程要靠商讨性来解决。
这里,还有一种情况,如果B知道A询问的意图(出建筑物),但他却想恶意地捉弄A,因此刻意地顺应语境中潜在的另一意图,从而达到目的。这里他恰恰使用了“商讨性”的策略:你要出机场吗?我不让你出去。
“商讨性”是明辨语境,达成“共识”的推理过程。语言的变异性,是在使用者选择语言之前就存在的语言客观。顺应性即达成“共识”,是“商讨”的原则,选择的目的和结果。
顺应理论的核心是语境。但语境是怎样起作用的呢?我们试图与图式理论联系起来。
二、图式(schema)解析
Cook(1989)给过这样一个例子。一个证人到法庭讲述他案发那天上午的行踪。按法庭惯例,他应向法庭讲述一切——“全部的真实情况”。证人这样开始,如例:
(3) “七点四十,我醒了。做了糕点,沏了杯茶,听了听新闻。然后,约八点半,去上班。……”[7]
这样的陈述足以让法庭满意。但这就是“全部的真实情况”吗?如果证人如下陈述:
“七点四十,我醒了。我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后,我脱掉睡衣,下了床。走到卧室门口,打开房门。打开走道上的灯,穿过走道。打开浴室的门,走进浴室,扭开热水阀,把热水放进浴盆。……”
这样的陈述既真实,也清楚,但显滑稽,“太多”。但证人是怎样知道他该陈述多少才算“全部的真实情况”的?他是怎样知道省去可以省去的细节的?
图式理论可以解释这种省略。图式是人们对客观世界的经验,或具体地说,是人们对于某一客体,事件,行为、概念等的许多种属性的知识建构,是储存在人脑的长时记忆中的百科信息。一般认为,某些关键的语项可以激活某一图式,图式中没有用语言表达的部分被认为是已知的。这里,证人认为法庭与他有着相同的图式。如果这段陈词由Cook本人杜撰,那么,作者认为读者,证人,法庭与作者本人都有着相同的图式。“被省去的成分”(default element)是大家共知的经验。这已知的部分用语言陈述出来则显滑稽。又例:
(4) 他穿着衣服去上班
(5) 他穿着睡衣去上班
说“他穿着衣服去上班”很滑稽,或者有特别的新的(不属已知的)含义,似乎他平常是不穿衣服上班的。但说“他穿着睡衣去上班”则很在理。因为“穿着睡衣”是“上班”图式中特殊的现象,或者说是本来不包含在“上班”图式中的成分,即不属已知部分,则不能被省略。所以,法庭要求的“全部的真实情况”不能咬文嚼字地理解。
从例(3)可以看出,图式具有:1)可激活性;2)可省略性;3)共知性。
图式还具有:4)层次性;5)可恢复性;和6)个性化或个别性。
例(3)提供了一幅清晨上班前的图式。该图式由几个部分(起床;做糕点,沏杯茶,听新闻,上班)组成,这几个部分被分别称为下位图式。“躺在床上”,“脱掉睡衣”, “走出卧室”, “走进浴室”等又是“起床”图式的下位图式。“床”,“被子”,“枕头”,“侧卧”或“仰卧”等又是“躺在床上”的下位图式。这就是图式的层次性。图式具有上位图式,上上位图式,再上位图式,下位图式,下下位图式,再下位图式等等。
此外,这每一个再下位图式又有许多小的细节(slots)或一般翻译为“空位”。这些细节往往被省略,但能被人意识到,且必要时可以被提及或加以描述。这些细节本身也可以成为图式,或能激活与它有关的任何一个层次(上位的或更下位)的图式的明示的语项。一般来说,我们所说的“语境”,“场合”就是比较上位的图式。“背景”,“文化”等就是更上位的图式。
话语中,某些关键的语项或“明示的语项”可以激活某一图式。这一关键的语项,在英语里叫“header”。我在这里把它翻译成“露角石”。 任何一个层次的图式的组成元素或“细节”,在必要的时候都能够被提及或描述,而成为明示的语项。如例(3)中的“醒了”,“做烤点,沏茶”,“听新闻”,“上班”和例(4)中的“上班”,与例(5)中的“上班”和“睡衣”。它们分别激活相应的图式。
三、语境
语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实体,却是一个复杂而很难下定义的概念。传统的语境概念几乎是个包罗万象的范畴。Verschueren将语境定义为: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前者包括交际者、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而语言语境则包含篇内衔接(cohesion)、篇际制约(intertextuality)和线性序列(sequencing)三个方面。社交世界指社交场合对交际者言语行为所规范的原则和准则;物理世界主要是时间和空间的指示关系,也包含了交际者的身体姿势、手势和外表形象等;心理世界包含了交际者的认知因素和情感因素。语境关系顺应是指语言使用过程中的语言选择必须要与语境顺应,语言使用者在选择和理解语言时做出的语言选择应注意不同的语境[8]26。这里,并不对语境的概念做深入的探讨。
从例(1)、(2)中,我们还可以将语境分为言内语境和言外语境。言内语境指语言项(词项或句子)所提供的信息构成的语境,如例(1)中物理位置(辣椒、丝绸、地毯来源的地方)。言外语境指没有语言项的明示但又是语言交际发生时所处的客观的语境,如例(2)中的物理位置:建筑物,机场,法兰克福城市。
但在语言交际过程中,对话语理解起作用的不是具体语境因素,而是构成听话者认知语境的一系列概念和假设[9]。认知语境指:语言使用者通过经验或思维把有关的具体语境内在化、认知化,并把这种内在化、认知化的结果以概念表征的形式(conceptual representation)储存在大脑中的知识建构[10]。图式是人们对客观世界的经验,是构成受话者认知语境的一系列假设、概念、和百科信息[11]。语境或称场合,概念,假设,与百科信息一样,构成人们对客观世界的经验或认知,它们依次是百科信息的上位图式,储存于人的大脑。语境是各种层次的图式的集合,图式是建构语境的基本单位。
例(2)机场问路的语境是一个较上位的图式。机场,服务员,旅客,建筑物,飞机,通道,机场所在的城市等都是该图式的组合元素,又分别构成下位图式。这些组合元素被认为是“共知的”,因此在谈话中被省略。但是对同一语境中多个组合元素的感知,是因人而异的,这就是图式的个别性。问路的人只是感知到“身处建筑物”,怎样出去?但服务员感知到的是:这是机场,旅客登机台很难找。在存在个别差异的图式之间要有明示的语项来激发相应的下位图式,达到“共知性”。这个用明示的语项来激发相应图式的过程,相当于顺应理论的“商讨性”。问路的人或者回答问题的人都可以使用。目的是顺应性:促使旧图式分化、新图式产生[5]10,达到“共知性”,实现交际的目的。如:
(6)A:I want to get out of the building (into the street).
B: This way, please.
或者
(7)A: I want to get out, not in.
B: Do you want to get out of the building (into the street) or to the boarding platform?
四、总结
顺应理论中,语言的变异性(variability)、商讨性(negotiability)和顺应性(adaptability)是同一问题的三个方面。实现语言这三个特征的是语境。或者说语境是实现语言交际的媒介。而图式理论认为语境是各个层次的图式的集合,图式是构建语境的基本单位。
本文将顺应理论与图式理论进行对比研究。并探讨它们在话语分析中的作用。语言的“变异性”就是:语言是可选择的,即“语言具有一系列可选择的可能性。”这一特征是图式理论中任何层次的图式的组成元素都能激活或恢复该图式或该图式的上位、上上位或下位、下下位图式的性质来保证的。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同一事件、观点、情感等,可以用不同的语言形式来表达。语言的“商讨性”,是通过图式理论的选择某一或某些明示的语项或称“露角石”(header)来激活或恢复某一或某些图式的途径来实现的。说的通俗一点是:换句话说,你懂不懂或你高兴不高兴。语言的顺应性就是促使旧图式分化、新图式产生,使交际双方达成“共识”,实现交际的目的。
[参考文献]
[1] Verschueren J. 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 London and New York:Arnold,1999:147.
[2] H. G. Widdowson. Teaching Language as communication[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8:68.
[3] 傅运春.顺应理论对商贸函电翻译的解释力[J].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9(3):224-226.
[4] 陈平文,邱元概.语言顺应理论及其对英语教学的启示[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6(2):252-253.
[5] 谢少万.也评“顺应理论”[J].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9):9-11.
[6] 张瑞鸿.模糊语言的顺应性解释[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8(7):27-29.
[7] Guy Cook. Discourse and Literature [M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12.
[8] 谢少万.顺应理论与外语教学[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3(4):25-27.
[9] 苗兴伟.关联理论与认知语[J].境外语学刊(黑龙江大学学报),1997(4):7-11.
[10] 熊学亮.语用学与认知语境[J].外语学刊,1996(3):1-7.
[11] 桂永霞.语用预设与图式理论[J].兵团教育学院学报,2009(4):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