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沙巴
2010-03-22王海燕
王海燕
施舍·餐厅
从Hanoi到Lao Cai,混在黝黑瘦小的本地人之间,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整夜不能睡,困倦夹杂着不安让抵达沙巴的最后一个小时车程显得漫长而无望。加上整整一个月的长途旅行使身体的疲累积压到某种极限。绵密的细雨,以及山区的冷洌,我盼望任何形式的停留,洗个热水澡,喝杯热咖啡,成了最迫切的渴望。
土布扎染的衣裙,蓝色花纹的绑腿,我没有任何疑虑地跟随着那个洋溢着纯净笑容的当地女孩走进了这家拥有三层楼房的Lotus Hotel,这一路,莲花盛开。
红色的三角形屋顶、奶油色的方形粉墙和棕黑色的条形窗框,回旋的楼梯铺满美丽的马赛克,环形的廊道怒放着艳红的花蕾,连房间里的床亦挂着公主的白色帷蔓,宫廷般高贵与典雅。打开房门,看得到群山环绕的山谷,云雾缭绕的小镇,真的无法不为这莲花所感动。
因为这深秋的冷,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沿街的小餐馆一杯两杯三杯地喝热巧克力,直到心也温暖起来。我喜欢那直直开启着的落地的玻璃门,闻得到空气中的潮湿味道,然后有兜售着手工布衣的寨子里的女人们依着门向你展示她的心灵手巧。
餐厅的角落里坐着三五个来避暑的年轻人,他们一边打量着一边窃窃私语,然后有个男生怯生生地走过来用生硬的英语问我,你从什么地方来。我回答了他,然后司是不是你赢了?他羞涩地点点头,然后得意地回去告诉同伴。再后来在教堂前的夜市上遇见,他帮我买了紫色的烤红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捧着它满脸幸福香甜。
广场·教堂
宽阔的广场边竖立着伟岸的沙巴教堂,一百年前的法国传教士留下来的灰色建筑在薄纱般的白雾里万般不真实,晦暗、瘦削的体形加上风蚀雨袭得伤迹累累的外墙,处处透着沧桑与荒凉。没有弥撒,没有唱诗班,安静地坐在那窄小的,冷硬的木条凳里。
真的是经历太多战争苦难和风雨洗礼了,教堂内部破落到凄惨,连那彩色的格子玻璃亦不再挡得住风雨,瘦弱的耶口被无情地挂在十字架上,周围有五彩的花束,风琴的声音悠扬起来,Komert for orgel in a manjor演奏了几十年的乐曲霎那间充满了整个空荡荡的教堂,仿佛来自天堂的呼唤,荒凉破败的建筑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神圣和纯净,而心灵也像被洗过一般。抬起头看不到掩在风琴后年轻的神父的脸,想着这琴声是这个不会英语的神父独特的交流方式了吧。海拔一千八百米的清秋,迷雾里的冷,我裹紧身上的衣,不再奔忙不再行走,只一心一意在这里聆听上帝的声音……
侧门出来,经过有篱芭围起来的小小花园,转身看到蒙族的年轻夫妻肩并肩坐在教堂前的石阶上,女人膝上放着小小的婴孩,男人的身边放着被塞得满满的竹篓。坐了一会儿,男人起身接过孩子放列女人的背上,然后从篓里拿出一块上彩的宽长布匹,女人接过来,熟练地在胸前背后绑了个x型包裹住背上的孩子,然后,男人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包在外头的那块绣满红色花纹的蜡染背带,女人直起背,男人背起竹篓两人并肩走进那暮色里,隐隐约约,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
想起旅馆的背包里那块裹背要比女人身上的更精致更鲜艳,可是,天注定,这块裹背将会失去其最质朴的作用,绝不会有一个这样的穿着粗布蓝衣的男子将一个孩子放在我的背上,与我并肩归家。也许是裹背的悲哀?
黑蒙族·红瑶族
整个沙巴的生活就是山与山之间的行走,云雾缭绕中的漫步。趁着午后若隐若现的阳光Walk to Cat Cat Village恐怕是最惬意的。
进入这里的第二天,早已入乡随俗地穿上了黑蒙族的粗布蓝衣,前襟是精致的十字绣片,胸前,有清脆的铃铛代替钮扣,百褶裙、花绑腿,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去巴士站做沙巴最美丽的旅馆接待员。
三公里的山路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不停地上坡,下坡,从一座山绕到另一座山,直至见到隐在山谷里的小村落。有梯田,有瀑布,这里远比不上元阳哈尼人的山寨,可是,这里依然有我渴望的远离城市的静谧。简易的染坊边挂满了靓蓝色的衣料,早已有原住民围上来兜售手工刺绣的衣物,我假装生气地挽起袖子给她们看因为植物染料褪色所造成的蓝皮肤“瞧,你们把我变成了蓝色的。”她们拿着自己手上的织物捂着嘴咯咯地笑,取笑我是蓝色的。我拉过其中一个的手,开心地笑“你也是蓝色的。”彼时彼地,我确是她们中的一员,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和她们一起欢笑,我问那个怯怯躲在人群后面的小女孩“我像不像你的姐姐。”她听不懂,只是躲在大人的身后偷偷看着我笑。
我当然像,来的路上遇到两个法国人非要与我合影,照片拍完才发现我手里的相机,一问一答才知道上了当,大方与其合影的并不是她所期待的Black HMong,而是中国人。我对着她得意地笑说不用谢,法国女人满脸尴尬。
下了一夜的细雨,沙巴新的一天又在这纠缠不清的薄雾里开始。
餐厅的招待说,从Sapan到Tay族的聚居地Banho只需四十五分钟,然后走过吊桥,穿过稻田进入红头瑶的村寨LanFu,下行过河上山到Lancom,最后抵达XaFo,这一路视野开阔风景秀丽,是“best way”,他似乎忘了告诉我雨后的山路举步艰难。
在Sapan村口,我坚定地拒绝了当地人推销的竹棍,并且得意洋洋的告诉她们我有三个脚的铁架子,事实证明,泥泞的乡间小道上,沉重的角架只会带来负担,抵达Banho,终于有个瑶族的男孩子自告奋勇要做我的向导。十二三岁的孩子,蓝色的衣衫下身子单薄得让人心惊,我开着玩笑问他蒙族的帽子是黑色的,你是瑶族为什么不戴个红帽子,他低声回我只有女人才戴。他将手里的竹棍梯给我,扛起我的角架拎上我的水瓶以三五倍的速度向前走,转身看到我在泥泞湿滑的乡间小路上狼狈蜗行,为了不落下距离,我努力加快速度,然后终于以某个非常难看的姿态滑倒在地,听到我的惊呼,他折回来犹犹豫豫地伸出手,眼里写着羞怯。
风雨兼程兮谁人与共,路漫漫兮何人为伍,在这远离家乡的偏远村落,我竟然如此无助地依靠于这般瘦小的他,我绝不能想像如果没他,这段七小时的路程将如何走完,在沙巴,亲近的接触泥土的味道,也感受一个孩子的坚强。
旅行者·原住民
街边的咖啡馆里,坐着徒步回来翻着旅行手册的年轻人;灰褐色的阳台上倚着短袖短裤不怕冷的鬼佬;金发绿眼的法国女孩穿着蓝黑色绣花立领的民族服装,远远看像极了黑蒙族的孩子,路边的水泥地上坐着晒得黝黑的日本人用笛子吹着不成调的“茉莉花”。
街上三五成群的蓝黑色本地人四处游荡地兜售着她们的土产;广场上的孩子蹲在街边烤着鸡蛋、板栗以及颜色怪异的红薯;从偏远的村寨里赶来购置生活用品的瑶族盛装出现在市场里,年轻的Tay族女子倚在门前问里面的人可不可请她吃个冰淇淋。
从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那里买了全套的本地行头,她喜悦地抱住我与我合影告诉我她有多么喜欢我;不会一句汉语的女人告诉我她跋山涉水走了一星期才从中国的山寨走到这里,并递给我看她手上的银镯子里刻着的中文名字;火车上坐在我对面的河内人在沙巴街头与我相遇,却没有办法沟通,于是拉住擦肩的红瑶族,他跟红瑶说越南语,她翻译成英文告诉我,然后我再用英文回答,她再翻译给他听,有好奇的法国人凑上来,然后红瑶族又开始说动听的法语。
沙巴是个神奇的城市,各种的文化在这里交融,所有人都会在这里找到合适的生活方式,做着手工活儿的少数民族,避暑的越南人,度假旅行的法国人,这个城市在迷雾一样的山谷里散发出它独有的味道。
离开沙巴的那一天,我在你送给我的旅行笔记上写下一句话:远离你,远离痛苦;远离你,靠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