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兹曼“媒介即隐喻”理论的文化解读
2010-03-22张颖,伍斌
张 颖,伍 斌
(吉首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尼尔·波兹曼(1931-2003)作为世界著名的媒体研究者和批评家,生前一直担任纽约大学文化传播系的主任,首创了媒体生态学专业,影响深远。波兹曼生前共出版过 20余部著作,最为经典的是他的批判三部曲《技术垄断》、《娱乐至死》和《童年的消逝》。而尤为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娱乐至死》中所提出的“媒介即隐喻”这一重要论题。
一、“媒介即隐喻”理论的提出
作为《娱乐致死》中的类似原命题性质的重要支撑命题,“媒介即隐喻”的提出,显然是对麦克卢汉的“媒介即讯息”观点的发展。波兹曼毫不讳言对麦克卢汉理论的尊敬,非常赞同麦氏“深入一种文化的最有效途径就是了解这种文化中用于会话的工具”的观点[1,p10]。在接受和传承麦克卢汉“媒介即讯息”理论的基础上,波兹曼对其进行了修正和补充。首先是有效区分了“媒介”与“信息”。麦氏的“媒介即讯息”中的“信息”并不是各个时代的媒介所提示给人们的内容,而是媒介本身。这其实在某种意义上遮蔽和混淆两者间的独立性,特别是掩盖了“媒介”作为一种新的文化样式所具有的影响力。对此,波兹曼提出了他的观点:信息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明确具体的说明,但是我们的媒介,包括那些使会话得以实现的符号,却没有这个功能,媒介“更像是一种隐喻,用一种隐蔽但有力的暗示来定义现实世界”[1,p12]。其次,“媒介即隐喻”是对“媒介即讯息”的延伸,它不仅探讨媒介本身,而且关注媒介所具有的各种力量和文化意义上。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得不承认波兹曼的进步,因为这是一种更深入地看到本质的认识方法。
“媒介即隐喻”在《娱乐至死》中的提出和运用,主要是作为波兹曼批判20世纪80年代美国电视媒体的一种重要理论工具。这种理论命题的提出,主要与当时社会文化的整体娱乐化趋势密切相关。在波兹曼看来,1980年代后,社会风向开始转型,美国民众曾经具有的对教堂的崇敬的心理开始变淡,变得更加追求物质化,更加现实,更加浮躁,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思考,比起印刷机统治下提供的深奥信息,他们更倾向于选择电视时代提供的肤浅而有趣味的内容。美国媒体“硬新闻”就开始不被受众关注,不断地在走下坡路,人们关心的是非公共议题的娱乐现象,娱乐性的新闻的地位在不断飙升。以至于“20世纪80年代,英语词汇中出现了一个新词 infotainment,这是将‘信息’information和‘娱乐’entertainment合而为一的产物,意思是‘信息娱乐化’或‘在娱乐中接受信息’”[2]。这无不典型地显示当时娱乐化趋势越来越严重的文化现实。
所以,针对这种电视完全被当做生活全部的社会风气,波兹曼提出“媒介即隐喻”理论,用于批判电视媒体对于人整体生活方式和社会总体存在方式的影响。
二、“媒介即隐喻”的话语意涵
所谓隐喻(metaphor),本身是一个众说纷纭的概念,很多学者对其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这里借用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定义:隐喻“就是把未知的东西变换成已知的术语进行传播的方式”[3]。以此来理解“媒介即隐喻”,即媒介是把某种未知的东西变换成已知的术语进行传播的方式。就如波兹曼所言:“我们认识到的自然、智力、人类动机或思想,并不是它们的本来面目,而是它们在语言中的表现形式。我们的语言即媒介,我们的媒介即隐喻,我们的隐喻创造了我们的文化的内容。”[1,p18]很显然,媒介是一种“强大的暗示力”,体现在语言中的各种表现形式中。“媒介凭借其隐喻功能,即主观诠释世界、加工世界,主观判定事物的真伪、善恶、美丑,是使信息获得主观意义并变形;凭借人脑的联想、想象、接受暗示等功能,将本不属于事物的特性散播出来,进而笼罩了事物(信息)本身。”[4]换句话说,媒介的这种隐喻其实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具有改造现实世界、定义现实世界的力量,当我们置身其间的时候,媒介就对我们的文化产生无形的、有效的影响,最终变成整个社会文化精神不可忽略的组成部分。
媒介具有的强大隐形力量主要是指媒介能在无形之中影响文化。那么到底媒介是怎么影响的呢?这里先来看一些大家众所周知的例子:1972年,《华盛顿邮报》在鲍伯·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的坚持不懈的报道下,连任几届的总统尼克松不得不放弃总统宝座。2008年,《东方早报》报道了简光洲关于三鹿奶粉对婴儿有害的报道后,继而又有相关媒体的跟踪报道,三鹿集团不得不以破产告终,同时还引发了相关执法部门的关注和公众的大讨论。这是印刷媒介的隐形力量的体现,同样,电子媒介所具有的隐形力量也是相当强大的。比如,2008年娱乐圈的开门大事就是陈冠希“艳照门”,陈冠希难顶公众舆论和媒体舆论的压力,不得不宣告退出香港娱乐圈。上面案例中,三个“不得不”,让我们见识了媒介的力量。当然,诸如此类的案例数不胜数,也在不同层面上印证了媒介所具有的隐形力量确实很强大。
正因为媒介具有这样的威力,才使得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获得对世界的感知。这就是媒介能够定义现实世界的基本意义。“我们今天对整个世界的认识,对全国以至全球政治、经济形势的观察,对周围社会的复写,主要是新闻报道这种意识形态反映给我们的,我们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人类自身发展的一切。”[5]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没有任何人具有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充沛的精力来对我们的世界进行深入地认识,所以只能依靠媒介。但媒介所提供的这个现实世界全都是真实的吗?我们在叩问自己,答案显得无力。尽管,任何一种媒介都在标榜和宣称要做到“客观性”和“真实性”,但偏见终究还是存在的,所以我们似乎只能默认和许可媒介偶尔失误的发生,因为只有媒介才具有定义世界的能力。
不仅如此,媒介还能完全重构和塑造文化精神。波兹曼认为,在口语媒介统治的时代,一个人智力的高低主要取决于其记忆力的好坏。而在印刷媒介统治的时代,智力的评价标准发生了变化,早已不是记忆力越好就越聪明,而是需要具备更强、更综合的能力以实践。进而到了电子媒介统治的时代,面对包罗万象、数以亿计的浩瀚信息,评价我们智力的高低就在于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最有效的信息。虽然,这只是智力评价标准的变化,但是反观文化精神的话,我们照样也可看到其随着媒介的变化而产生的变化。
总之,“媒介即隐喻”理论所表明的媒介暗示力是鲜明而强大的,也是深刻的,进而该理论还表明了媒介的话语特质:媒介具有强大的隐形力、媒介能定义现实世界和塑造文化精神。正因为媒介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让我们不得不思考其在当下的价值。
三、“媒介即隐喻”在当下的文化意义
在当下的现实媒介社会中,“媒介即隐喻”具有深远的启发意义,尤其是暗示了电视时代的话语转型所具有的文化意义,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媒介即隐喻”理论暗示着碎片式信息的不断出现,尤其是“好……现在”这一句式不断地被运用,让我们不得不相信公共话语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同时也让我们开始变得恐惧。如此这般的话语世界,当下的受众应该以何种方式来迎接?我们必须明白,这种不断袭来的碎片式的信息,至少会产生以下三种情况:一是当下的受众处在当下的语境中,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了,因为只要等到下一秒,其它毫不相干的信息就会来到。比如,这一秒是关于中国农民的报道,下一秒就变成了伊拉克萨达姆被抓获的报道。这是完全不相干的新闻报道,或者说不同风格的报道,内容全然不同,可到底有多少人的思维方式能够转变得如此之快?二是当下的受众即使还能留出一部分时间(比如广告时间或不想观看的节目时间)来思考,也是处在一种混沌萦乱的状态,思路不清晰,思考也不会具体而深入,当好看的节目出现时,注意力又会被吸引;三是当下受众的思考变得简单,什么都是瞬时记忆,一切的一切都是话语的堆砌,连爱憎分明的感情,也是转瞬即逝的事情。而以前不是这样的,口语文明、印刷文明,都将文字放在崇高的位置上,放在有思想、有深度的位置上,而现在的一切使得文化变得肤浅,尤其是媒介文化内容的娱乐化,更加值得我们思考。
其次,从“媒介即隐喻”这一理论的暗示中,我们发现受众的阅读方式和阅读的选择取向也开始变得娱乐化,从读文时代向读图时代的转变就表明了这一点。电视、网络视频中,不断出现的图片让我们应接不暇,然而,与此同时,我们也忙得顾不上思考了,用眼睛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顾不过来,更何况还要用脑力劳动呢。是的,读图时代确实给我们一道道视觉盛宴,而且其所具有短时间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撼力是大部分文字所不能同日而语的,但是如此丰盛的享受到底又留下了多少有意义的东西呢?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是在一味地看,一味地接受电子媒介传达的讯息,却忘了思考。
尼尔·波兹曼“媒介即隐喻”理论的提出,如同一记警钟,使人们从娱乐的幻觉中清醒过来,让人们开始从网络、电视等媒介制造的虚拟的娱乐世界中回到现实世界,只是当他们回顾四周的时候,一定很懵懂,因为世界变了,变得他们也不认识了,甚至都辨别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世界。而且,虽然有很多种迹象都表明娱乐至死发生的可能性,大家也开始思考:我们真的会娱乐至死吗?娱乐世界确实有其独特的魅力:轻松、诙谐、肤浅到一般人都能看懂、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加工,有的时候,它带有一种调侃的娱乐因子,自然它还具有疗伤的功能,让受众暂时逃离现实的悲惨世界。总之,它让受众的思考变得简单、行动变得迟钝。另一方面在于媒体的行为更多是给人一种假象,因为它更多执行的是虚假分流,诸如电视频道专业化、报纸专题化等,但这些都是一些表面信息的分类,隐藏在背后的却是新闻娱乐化的现象越加严重,而很少有人会意识到这一点。
“媒介即隐喻”这一理论在作为警世危言的同时,也在告诉我们:只要处理得当,我们不会娱乐至死;只要重新回到思考的世界,我们还有后路;只要我们各自担当起自己的责任,世界将是美的世界,不仅仅只有娱乐。因此,在这个“娱乐霸权”充斥的时代,当下的公众应尽快地进入一种自觉的状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将思考的权利争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