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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杜威哲学的辩证法缺失

2010-03-22刘华初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杜威辩证法海德格尔

刘华初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上海 200433)

众所周知,现代辩证法是黑格尔的创造,古希腊的辩证法(柏拉图第一次正式使用该词)是指“对话的艺术”,以合乎逻辑的方式论证和发明真理的学问,亚里士多德只把辩证法当作一种逻辑论证方式。在海德格尔的存在理论和伽达默尔的哲学诠释学中得到了发扬光大,虽然海德格尔不像伽达默尔那样坦承对黑格尔辩证法的延续。杜威从黑格尔那里吸取了许多养分:时间性、生长观念、整体观等,然而有个伟大的哲学方法却没有被杜威所继承,那就是辩证法。

杜威哲学缺失辩证法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杜威在学习黑格尔哲学的时期,深受春德林堡(F. A. Trendelenburg,1802-1872)的影响,这发生在杜威的前期“黑格尔阶段”,在这个学习阶段杜威就没有接触到辩证法。所以,要说杜威把黑格尔的辩证法与其绝对精神一起抛掉是冤枉的。春德林堡试图复兴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将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和时兴的达尔文进化论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没有辩证法的黑格尔主义。在他看来,自然仍然是动态的,但被给予完全自然主义的解释,生物学的环境或者情境提供相互作用的实体的动态统一性。至此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春德林堡受到当时的唯物主义和实证运动的影响,用实证性来代替了黑格尔的辩证法,运动就是潜能加现实。结果要在有机体的环境中来理解。春德林堡的这种自然主义通过莫瑞斯(Morris)对杜威产生直接而持久的影响。莫瑞斯从来不认为知识的可能性或者外在世界的存在是个哲学问题,不讨论世界的存在,而讨论存在的意义[1];莫瑞斯也熟悉但反对英国经验主义传统。在杜威的第3阶段从莫瑞斯和黑格尔中走出以后,就返回到春德林堡和亚里士多德[2]。瑞安(Alan Ryan)也认为在格林和杜威的时代,他们所阅读的黑格尔只是2/3的黑格尔。是逻辑学的黑格尔,他们从黑格尔的法哲学中读其社会政治哲学,而没有读《精神现象学》。对于“主奴隶辩证法”等皆不知[3]。这样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杜威的辩证法缺失了。

杜威完全拒斥辩证法为一种方法,不过他接受辩证法中的一个要素:相反的存在。在语境中区分出价值,“黑格尔的合题给我们指出肯定和否定,肯定只在并通过自身的否定”[4]。但是在讨论相反命题时,杜威说,正题、反题、合题的辩证法认为初始的对立不是最终的;但是“假定合题是直接从对立双方中生长出来带来逻辑的缺陷……”[5]。辩证法的缺失导致杜威许多论证的混乱和矛盾。这一点被杜威讲课时的学生们所承认,他们认为读杜威著作非常困难。但如果采用辩证法,就变得容易了:杜威反对科学与伦理的两分;杜威讨论没有调解的主观主义与客观主义的分裂;杜威对詹姆斯既有肯定也有否定,还有节奏的跳跃;杜威反对二元论,在许多简单概念的分析中总是分两个方面,而最终杜威是追求统一的,如:民主与教育、人性与行为、经验与自然、公众与问题、经验与教育、自由与文化,还有做与受(doing and undergoing),行动与反应(action and response)等。这种对二元概念的重新使用可以视为一种独特的辩证法形态,但他与黑格尔、马克思的辩证法有显著不同:他不相信所谓一般的、更高的、向上的运动,而坚持发展的不确定性和无方向性;无形而上学的目的、或者绝对[6]。这些特征与杜威的选择行为理论相合,他给人类理智留下了“控制行为”的地盘,从而为多元世界的合理性提供了辩护。

西方哲学发展到19-20世纪结出丰硕成果的自然科学,似乎显示出黑格尔辩证法的胜利:为了反对自己本身而外化出的力量,实质上是为了提升哲学的更高一级的发展,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古典哲学,将笛卡尔-康德哲学所没有关注到的环节突显出来。而且辩证法作为一种强大的思辨力量,代表了“思想的自由”。它的最主要特征是:追问与诘难,怀疑一切,刨根问底,永不满足现有的结论,把过程看得比结论更重要;过程、方法高于结论,就可以瓦解结论的权威性,倡导自由的精神。杜威其实是潜在地用到一种不同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的辩证法,不过其论述显得单调重复、没有层次感,不如海德格尔的丰富深刻。因为其经验没有结构、展开不够充分;对历史上各种学派的分析常常在一个层面上进行,比如杜威曾说,“人类喜欢用从事于思辨活动,指出‘有限的’东西怎样能够和‘无限的’东西共同存在或存在于‘无限的’东西之中的办法,来代替如何处理偶然性事物的问题。想通过区别它的因素并给予称谓来解决问题。这种做法肯定是要失败的,但这种失败却又可以为人们利用来再一次证明人的理智是有限的”[7]。有限和无限的事物之间是其实个典型的辩证法适用案例。

杜威的确有朴素辩证法思想,只是没有成熟的辩证法表述,“在一个世界里面,如果一切的东西都是完善的,那么任何东西的完成都不需要其他的东西。……部分之所以为部分并不是这个整体或其他部分必需它如此,部分之所以为部分也只是整体之所以为整体的另一个名称而已”[7]。杜威反对黑格尔的纯粹思辨,“是不可能涉及存在的。从物质上,它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而只是融贯一致的,或自相矛盾的。思辨上的关系只是思辨方面的,而不是存在方面的,其原则是同一性。其负面不是矛盾和虚伪,而是无意义”[7]。这导致他舍弃了黑格尔最丰富的哲学方法。

没有辩证法,人们对许多哲学的难题,比如存在、思维与实在的关系、精神性的知识究竟如何与物质性的外在世界相关联起来等等问题的理解几乎不可能。有效地使用辩证法可以帮助人们理解如下的哲学问题:(1)存在神话:海德格尔本质上是个实在主义者,这一点我想杜威也如此。但海德格尔的“存在”究竟何所指?不能用概念进行的思维不是思维,而是直觉,存在能够思维吗?海德格尔在论存在时要排斥概念的思考。那么,他是主张用直觉了?可是,直觉的适用范围是什么?能够针对于存在,那个几乎无人能够直接触摸的东西吗?难道是一种特别的直觉:存在的直觉?无论如何,存在的内容是什么,没有内容和所指的东西就是一个神话或者信仰。(2)先验性问题:海德格尔如何面对先验性问题?存在的先验,此在的先验。凡是非在后天实践过程中获得的,都是先验的假定,从以前的哲学史可以看到,任何先验的概念在后来都被解构,成为建构的产物。如康德的先验图式等。存在和此在是否终归会被认为是一种建构。

如果消除了所有确定的东西、所有先验的东西和固定的神话与信仰,人的确会感到空荡荡的,找不着基地的感觉,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但这并非为任何确定东西存在的合理辩护。有效的解决方案是“替代物”,但它不再是确定的。那么,人的历史实践(时间性的过程)、人的情境世界(特定时间的特定生活情境的总和)是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变动的“确定性”。任何强调变动性的学说都要警惕不能走得过头,即使是一个真理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方程,在我们的日常和实际的工程运用中,还是让位于方便的牛顿定律(再说,爱因斯坦方程又如何保证永久不变呢?如何就可以断定是绝对的最后的真理呢?),人类对于真理的规定却又是不那么“绝对真理”式的、而是“实用性”的,至少在现实的情境中,由于人类理性的有限性,不是所有的人都接受了一样的理论、具有一样的智力。明天的真理在今天却不一定被接受,就不被视为真理。或者说,对于真理概念我们也是建构起来的,是历史的;那么,它与历史情境就直接相关了,不再会受到任何想超越时代性的幻想的非难。

说我们在无限地逼近真理也是一个实在论的神话,它仍然相信有一个绝对的真理或者存在在前方等着我们去追求。它必然造成对当前的不屑一顾和否定,价值和奖赏在那个神话的“终点”,而不是当前一站。然而,不幸的是我们的生命相比之太短促,我们根本就等不到到达那儿就会先死亡,“子子孙孙无穷溃也”是蔑视生命的谎言,权力把活生生的人生编入它的铁鞭中。

哲学最终不应该局限在“职业哲学家”那里,而是走进千家万户,每个人的头脑中。这样才能达到最终“消灭哲学”。“消灭哲学”必然要“消灭哲学家”,而要“消灭哲学家”,就要先“普及哲学”。但我很怀疑这能否到达,即使普及了现在的即使一致的哲学,只要心灵与“外在事物”的矛盾、紧张关系存在,概念把握事物的能力就没有终结,历史情境也不会终结其变动,人的实践就不能“规范化”,那么哲学就不能终结和完成。哲学的终结就等同于上面一切的完成和静态化,人就真正“死亡”了。那么,哲学的终结就等于人的死亡。马克思操之过急地宣布要消灭哲学,但不要忘记马克思在那3年之前还如此为哲学辩护,“……替自己申辩,对理应到处都承认享有最高权威的哲学来说,当然是一种侮辱。这就令人想起一个被指控犯了背叛自己臣民的叛国罪的国王”[8]。

虽然绝对的东西不存在,但相对于一个人有限的生命,总还是那个寻找到相对确定性的东西来给他的生命赋予一种意义的,不管是永恒的信仰,还是流动中的相对静止状态,让一个不能接受完全漂泊的心灵状态的人能够有所寄托和归依,这就是蒂利希提出的“终极关怀”。其实,马克思的理论也注定将随着资本的消亡而消亡,但只要资本存在,金钱以资本的形式存在一天,资本所存在的根本问题就存在一天,马克思的理论所发出的咒骂就一天不会停息。后现代所批评的现代性实质上就是资本的问题,技术的问题相当程度上也是资本的问题。人类对于金钱的关系存在的张力如此沉重,和权力的结盟几乎把整个人类引向了一个深渊,看看今天知识分子表现出的堕落就不想可知。如果真的消灭了哲学,那就是去掉了最后一个假定,没有信仰的无耻者将会断绝希望,毫无顾忌、无所恐惧地把全部的价值置于变动的权力和金钱之上。也许正是他们心中不存在任何终极的东西,他们当然彻底消灭了哲学,而且随之也消灭了人生的价值、人类的终极关怀、以及他们自己的终极关怀。果真如此,且不说中国无人能够把中国知识分子的堕落拉出深渊,连世界上是否会有那样的心灵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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