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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创作中的“冰山”原则*

2010-03-21刘胡英

外语与翻译 2010年1期
关键词:冰山海明威作家

刘胡英

(湖南涉外经济学院,湖南长沙 410205)

海明威创作中的“冰山”原则*

刘胡英

(湖南涉外经济学院,湖南长沙 410205)

在西方文学界,欧内斯特·海明威及其有名的“海明威风格”即“电报式”风格,是世界文学史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这与他在创作中坚持“冰山”原则是分不开的。“冰山”理论体现了海明威的艺术创作论,体现了一种省略主观表现和隐藏思想主题的艺术表现手法,也形成了海明威小说含蓄简约、质朴练达的艺术风格。

海明威;“冰山”原则;“电报式”风格

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二十多年,几乎可说是美国文学的黄金时代。小说方面,除了德莱赛、菲兹杰拉德的一些名作外,四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刘易斯、福克纳、海明威、斯坦贝克的主要作品,都是在这个时期发表的。这些小说家中,以海明威在欧美各国的影响为最大;国际上曾一度出现所谓“海明威”热,他的作品一出版立即风靡一时,对后来许多作家都有深远的影响。海明威塑造的人物形象具有强烈的个性 (“硬汉性格”),他那清新流畅的文笔、简洁凝练的叙述、精确细微的描写、言简意赅的对话,在西方文学界构成有名的“海明威风格”,即“电报式”风格,在世界文学中也是独树一帜的[1]。一位英国作家甚至说他的小说写法“引起一场文学革命”,可见他的作品影响之大。

在海明威的创作生涯中,著名作家舍伍德·安徒森和葛屈露德·斯泰因女士对他的影响最大,他在两人之间的什么地方,找到了一条适中的路,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这与他坚持“冰山”原则写作是分不开的。海明威的“冰山”原则应用到他的许多作品中。海明威在《谈创作》一文中说:“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里很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出来似的。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我总是试图根据冰山的原理去写作。关于显现出来的每一部分,八分之七是在水面以下的,你可以略去你所知道的任何东西,这只会使你的冰山深厚起来。”[2]

一、象征意义

作为一个艺术家,在海明威的特殊的、与众不同的风格方面——他不断地提醒我们 (正如他曾经对麦克斯威尔·珀金斯说的那样),正是我们“现时的表现”。但是什么是他的特殊风格的实质?很明显这是一种含蓄的风格,正如他自己在各种自我评论里所说的一样;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午后之死》中的形象比喻:“冰山移动的威严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

针对这一点,不少文章强调海明威的象征主义。一九四四年,麦尔科姆·考利提出,海明威不应列入现实主义作家,而应该“与爱伦·坡、霍桑和麦尔维尔列为一类,即描写象征内心世界的神秘作家”[3]。一些评论中谈到《丧钟为谁而鸣》里的睡袋“显然”是子宫的象征;而《杀人者》里的番茄酱瓶子明显的象征着血[4,5]。虽然这不无道理,然而笔者更倾向于E·M·哈里代在《海明威的双重性:象征主义和讽刺》一文中的观点:“我认为他运用某些象征主义的技巧,但他以非常有限,严加控制的方式运用……”

从最早在美国出版作品时开始,海明威就运用了引起联想的象征主义,用含蓄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基本思想。正如海明威在《太阳照样升起》和《永别了,武器》里一再表示的那样;在这两部作品里,他严重地依赖客观缩影的技巧——也可以说一种象征主义的技巧——来表达他的人物的主观条件。选择的细节并不都是“产生”感情的那些,而是集中表现感情的那些,故事的情节才真正产生感情[6,7]。因此,在《太阳照样升起》的危机时刻,当杰克·柏尼斯把布莱特介绍给皮德罗·罗米洛——一种使他必然憎恨自己的纵欲主义——的时候,他的极端痛苦的感情虽然没有得到描绘,却用他的感觉非常尖锐地表现出来:“而十分钟以后,我回来往咖啡馆里一看,布莱特和皮德罗·罗米洛已经走了。咖啡杯子和我们喝干的三个白兰地酒杯放在桌子上。一个手拿抹布的侍者走来,拿起杯子,把桌子擦干净。”

按照海明威的叙述方法,他对代表几个层面的关键人物的典型创造,充分说明他是象征派作家。所以,我们发现杰克·柏尼斯的战争创伤所导致的丧失性爱能力是一种比喻,是对整个不生育和受挫折的气氛,即《太阳照样升起》的“环境”的比喻;我们发现凯瑟琳的天真和热情正好是亨利所坚持的天伦之乐的理想和看法的缩影;我们发现古巴老渔夫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为生存而与自然斗争的整个人类。在《海明威:作为艺术家的作家》(1952)里,卡洛斯·倍克尔教授研究了海明威的主要叙述方法。他的著作从象征主义方面提供了一种新的看法。他概括说:

“从一开始,作为一个作家,海明威就忠实于描写“真实”,对事物的过去和现在作精确的至少部分是自然主义的描写。但是,在他整个精彩的表面之下,潜存着起支配作用的“诗的技巧”,即象征性的含蓄描写;它给不然也许是平面肖像带来一种非常独特的深刻性和生动性。”[8]

故此,倍克尔先生在分析《永别了,武器》一文中,认为这部小说的艺术意义是有两个杰出的象征,即高山和平原来表现的。

总之,只要我们稍加留意,我们就会发现在海明威的作品中象征手法无处不在。如《永别了,武器》中,亨利把人类的困境比作一种游戏,接着又比成营火里干柴上的一堆蚂蚁;与故事情节密切联系的雨,凯瑟琳的死的描写……正因为象征手法的运用,许多深刻的道理、作者的感情、人物的命运都蕴含在这些象征意义中。

二、摄影机的艺术

厄纳斯特·海明威是独具风格的美国作家,也是现代小说创作中最有影响的作家之一。他在作品中,很少对人物公开表示个人的好恶;而是让人物以自身的动作,他们的言语、行动和心理活动来塑造形象。在艺术描写中,他还有意借鉴了一些电影艺术技巧来表现人物。海明威小说的画面感、动作性以及电影摄影技巧的运用,使作品具有了电影艺术的显著特点,把读者直接带进生活画面中去,给人一种可见的真实感。我们暂且把海明威的这种描写艺术称为“摄影机的艺术”。

电影是视觉艺术,它要求编剧所写的每个字都能成为视觉形象出现在银幕上,给观众以清晰、生动的画面。读海明威的小说,虽然依靠文字的媒介来观察形象,却犹如看电影,丝毫没有“隔”的感觉。海明威像电影艺术家一样对视觉形象有更多的敏感性,他创造出来的作品是一幅幅“尽可能的让观众看见”的栩栩如生的画面。

海明威的创作中继承了前代作家的写实主义传统,他主张作家写他所视觉、知觉和感觉到的东西,使作品给读者一种身临其境、如见其人的真实感。他说:“我想要读者对他所读的东西觉得好像是亲身经历一样,使他产生这样的印象,仿佛这是真正发生过的。”海明威在其作品中精心绘制着现实的图画,从不在画面上点染个人爱憎的感情色彩,替读者注明人物形象的内在含义,他好像只是非常客观地把他对外界事物的直觉印象传达给作者,让他们自己去观察,体验和思考。譬如在《杀人者》中,海明威不附带任何议论,直截了当地把图画诉诸于读者的眼睛[9]。如:

亨利的餐馆的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他们在柜台前面坐下。

“你们吃点什么吗?”乔治问他们。

“我说不来,”一个人说,“阿尔,你想吃什么?”

“我也说不来,”麦克斯说,“我也说不来想吃什么。”

读者看到的就是直观的画面。画面简单明了,视觉性强,完全可作电影分镜头剧本立刻进行拍摄。读者从海明威客观、自然、真切的画面中很快体会到作家的写作意图,从人物的言行举动中看出他们行动的目的。阿尔和麦克斯走进餐馆,主人问他们吃什么,两人谁也答不上来,这种百无聊赖、心不在焉的回答,暴露了两人居心叵测,说明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来此另有他谋。如果作家把这一切都说透,读者反而会感到一览无余,索然寡味。海明威仅描绘画面,其余的留给读者自己去揣摩,读者有了更广阔的思考、联想的余地,便会获得更大的艺术享受。

海明威在创作中明确要求自己“找到激起感情的东西;找到使你激动的行动,然后写下来。要写清楚,叫读者也看得见,产生同样的感觉。”[10]他认为动作最富于艺术表现力,因此,他准确地抓住人物在某种思想感情支配下的动作,并把它写得鲜明、生动。这成了他刻画人物性格,塑造典型形象的主要手法。海明威从不在作品中直抒自己的思想感情,也不让人物说出他们的喜怒哀乐,而是通过准确地描绘人物的外部动作来揭示他们的内在精神世界,感染读者。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哈里患了坏疽症后绝望于生活,他憎恶虚伪残酷的人生,烦躁痛苦,自暴自弃。对主人公的这种思想状态,海明威不是直接窥进他的内心世界进行细致入微的条理分析,而是反复几次写他要喝威士忌。哈里明知酒对他的病体有害,却屡次执意要喝,这个动作准确、深刻的揭示出他的内心极度的悲观情绪[11]。在《永别了,武器》中,凯瑟琳送亨利上前线去,战场上凶多吉少,她希望亨利能安全回来。此时凯瑟琳心里肯定有许多话要叮嘱他,但作家只让她送给亨利一枚圣安东尼像[12]。然而读者同亨利一样从神像中已经领会到凯瑟琳心中的一切。海明威的这种含蓄写法,不仅完满地表达了自我的思想感情,而且给读者展开了驰骋想象的广阔天地。

海明威客观冷静地描绘人物的外部动作,因此用契科夫的“冷心肠”写法解释海明威的客观描写艺术最妥帖不过了。契科夫说:“人可以为自己的小说哭泣、呻吟,可以跟自己的主人公一样痛苦,可是我认为这应该做得让读者看不出来才对。”海明威有自己鲜明的爱憎,但他不是靠直抒胸臆,而是以能“激起感情的动作”来感染读者,因而收到极为强烈的艺术效果,也正如契科夫所说的:“越客观就越有力”[13]。

三、“拿着板斧的人”

如果说安徒生终止了按简便现成的定型化老办法来写小说的话,那么海明威则是砸碎了美国短篇小说用来排印的每一粒早已面熟的铅字,给小说另刻了一套它从未见过的严谨的、革新的、又堪称典范的铜模。海明威这样做的时候,捣烂了按照花哨图案描绘的所有作品;随着亨利·詹姆斯复杂曲折的作品而登峰造极的一派文风,被他剥下来句子长、形容词多的要命的华丽外衣;他以谁也不曾有过的勇气把英语中附着于文学的乱毛剪了个干净[14]。“海明威是个拿着一把板斧的人。这以前,在好几代人的岁月中——几乎可以说有一百年或者一百多年之久——书面英语有增无减地变得日益浮华、啰嗦,只适用于一国一地,偏狭得叫人难受;它继续演进的趋势是要探讨和解释什么东西,而不是表现和描绘一个对象。他满载着一大堆不起作用的字,现在终于到了把这堆字割爱的时候了。”(英赫欧贝茨《海明威的文体风格》)

海明威所孜孜以求的,是眼睛和对象之间、对象和读者之间的直接相通,产生光鲜如画的感受。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斩伐了整座森林的冗言赘词,他还原了基本枝干的清爽面目;他删去了解释、探讨,甚至于议论;砍掉了一切花花绿绿的比喻,清除了古老神圣、毫无生气的文章俗套,直到最后,通过疏疏落落、经受了锤炼的文字,眼前才豁然开朗,能有所见。

“山上的路硬、光溜,大清早还没有扬起尘土。下面是些长着橡树和栗子树的丘冈,再下面的远处是海。另外一边是些雪山。”

一张图画已经形成。

海明威实际上告诉我们:“图画放在这儿,这就够了。好好看吧”;他打定主意放手让读者去如实地吸取印象。

他这样净化文风,还不限于写景的范围。

他把老规矩一扫而光,代替它的,只是他自己靠选词适当来促人联想,以及文字的先后顺序——不管角色心里所感受的,说话中所吐露的是愤怒、遗憾、绝望还是离情,说得是快还是慢,是意在嘲弄,还是表示痛恨,一切语调和情绪都隐含在似乎偶然间仓促作出的字句安排中。海明威对读者的唯一的请求,就是同他合作,把握住这些语调和情绪。

这种写法的一个范例可以从著名短篇《白象似的群山》中看到[15]。在这个短篇里,一个男人带着一位姑娘到马德里去让她做一次违法的手术。全篇根本没有提这件事,没有讲姑娘的恐惧和心酸,甚至也没有讲任何别的感受。这对男女在路边的车站等待开往马德里的快车,天气很热,他俩喝啤酒,说话。对于姑娘来说,有什么东西毁了;不但她的过去,而且她的将来都是这样。她是吓坏了。这个短篇是海明威或者其他任何人曾经写出的最可怕的故事之一。可是在这个主要由对话构成的短篇里,海明威自始至终没有做丝毫努力来影响读者们的思想、印象、结论。他本人从来不在作品里;他一刻半倾也不挤到对象和读者当中去碍事。在海明威的这种貌似粗硬枯燥的文风外壳下,流动着极其深沉的节奏,宛如炙热的火山熔岩。海明威以她的成功向人们证明:要在纸上表达很多很多东西而又一字不写这些东西,是可以做到的。

总之,从一开始,海明威的作品就被人们慷慨而体贴入微地接受了,正是他那种吝啬得近乎苛刻的简练,使得他的作品气势磅礴。他有意识地限制自己,为的是删除多余的词句,压缩文字,从而使她的作品具有气势。他有一次说过,散文不是室内装饰,而是建筑物,而巴洛克风格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他最优秀的作品巍然屹立着,成为密斯凡德尔罗厄关于建筑的一句格言应用于写作方面的突出范例,那就是:“越少,就越多。”

[1]郝清菊.海明威小说的语言艺术[J].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3).

[2][3][10]乔治·普林浦敦.海明威访问记[M].海观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0.

[4][9]董晶.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及其小说《杀人者》[J].理论学刊,2006,(5).

[5]祝平.海明威“冰山”理论之名实 [J].现代语文 (文学研究),2006,(3).

[6]包家仁.海明威《太阳照样升起》的创作风格[J].暨南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3).

[7][12]霍晓军.文字简洁寓意深刻——从《永别了武器》看海明威小说的语言风格[J].太原科技,2004,(3).

[8]廖维娜.海明威的“冰山”风格[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2).

[11]孙华祥.从《乞力马扎罗的雪》看海明威的文体风格[J].外国文学研究,1999,(1).

[13]柳东林.“冰山理论”与海明威的小说创作[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1).

[14]王景芳,王晔.刍议海明威写作的“冰山原则”[J].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3,(3):11-14.

[15]刘虹.体味“冰山”之下的意蕴——浅析海明威短篇小说《白象似的群山》[J].东南传播,2008,(5).

2009-12-18

刘胡英 (1976-),女,湖南长沙人,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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