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地之争(续)
2010-03-05刘畅
刘 畅
专家质疑“投资土地有惠于民”
在埃塞俄比亚,阿勒·阿莫迪和其他一些外国农业投资者正将科里尔的理论付诸于显示。在南边小镇阿瓦萨(Awassa)附近、东非大裂谷一处高耸的悬崖下,有一片玉米地和拱形温室,看起来清新而原始。七月一个多云的早上,许多劳工在地里劳作,为阿勒·阿莫迪最新的企业之一做准备,那是一个商业化蔬菜农场。
“对于一个种植者来说,这里就是人间天堂。”普林斯是阿勒·阿莫迪企业子公司的经理,他说他原以为埃塞俄比亚是贫瘠的,然而来到这里才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富饶,气候也十分多样。阿瓦萨农场是普林斯手下四个项目之一。农场利用电脑灌溉系统,种植番茄、辣椒、西兰花、甜瓜等各种新鲜农产品,其中的大部运往沙特阿拉伯和迪拜。普林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希望能够扩展业务,种植其它如小麦、大麦这样的作物,后者可以用来饲养骆驼。
波斯湾周边的国家人口到2030年可能会增长一半,而现在这些国家的粮食已有60%依靠进口。自足并非一个切实可行的选项,沙特阿拉伯有过痛苦的经验,20世纪70年代,对于全球粮食供应的担忧促使沙特政府施行集中灌溉以种植小麦。据学者研究,在1980年到1999年之间沙特阿拉伯将3000亿立方米淡水注入了沙漠。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个国家成为了世界第六大小麦出口国。然而沙特领导人们却开始注意到环境学家们的警告,他们指出这样的灌溉是在消耗不可再生的地下水资源。沙特阿拉伯目前计划在2016年前逐步结束小麦生产,这也是它在别国寻求粮食供应的起因之一。
“游戏规则变了。”塔布克农业发展公司的董事长阿勒·斯瓦特说。阿勒·斯瓦特的公司是同罗伯特·齐格勒博士讨论种植稻米的众多公司之一,他说在政府鼓励下,他正在寻求在苏丹、埃塞俄比亚和越南拓展业务。“他们既有土地又有水源,但不幸的是他们没有系统或是没有资金来进行大规模的农业项目。”阿勒·斯瓦特说:“我们希望传播我们的经验,真正开发农业领域来帮助当地的人们。”
在埃塞俄比亚的8000万人口中,大约有10%长期遭受食物短缺之苦。今年由于降水稀少,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警告称,东非的大部面临饥荒威胁,很可能将是在近2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根据传统,在非洲解决饥荒问题的模式通常包括在紧急时运送世界其它国家的富余粮食,然而正试图吸引更多投资的政府却说新农场将能够提供长期的非慈善的解决方案。(“这比乞讨好多了。”一位埃塞俄比亚官员最近在非洲出版物《商业日报》上说。)但无论长期的辩解借口是什么,对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国家来说,让自己的人民面临饥荒却把土地拱手让给外国投资者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地道”。许多专家对这样的政府能否完成此类交易感到疑惑。毕竟,埃塞俄比亚是在近来粮食价格激增情况下禁止粮食出口的国家之一。齐格勒说:“一个国家要到另外一个国家租借土地,并且期待生产的稻米能在租出国粮食危机情况下满足租借国需求,这样的想法太荒唐了。”
是救助还是剥削
引起世界粮食危机的恶性通货膨胀螺旋有着多种原因。2006年粮食丰收,而2007年却是十年来收成最差的一年,对冲基金和其它商品市场因素使价格走高,而政府对于生物燃料的补贴鼓励农民种植的谷物最终变为乙醇。环境和人口是最持久的问题,专家预测称已从峰值降下来的价格可能稳定在比危机前高的水平。这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在那里贫困的人们用收入的50%-80%购买食物,但这也是一个机会。如果说在这场危机中有一样好的事情,那就是对非洲农业潜力的察觉。因为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利益。
六月下旬,成百上千的农民和投资商齐聚曼哈顿,在关于全球农业投资的会议上研究地形。粮食危机在冷清的农业领域中成为催化剂,刺激一些金融公司如高盛和黑石在海外农业项目大量投资,于是虽然有悖人道,醉心于商业的氛围还是十分浓重。
“当心2020年和以后,我们认为到那时真正的粮食短缺就会显现。”紧急资产管理公司的经理苏珊·佩恩在一个非洲农业潜力的访谈中对观众说。她展示了一系列骇人的统计数字:粮食类股票处于60年来最低水平;2008年15个国家都发生了粮食引发的混乱;气候变暖正使良田变成沙漠;淡水正在减少,中国正渐渐消耗完其储备。而真正影响重大的问题是世界每年增加八千万饥饿人口。联合国粮食与农业组织估计,到2050年,若要提供全球预计人口(大约90亿人)的粮食,农业产量年均增长需达1%。这意味着我们明年要增产2300万吨谷物,这个数字只比澳大利亚在整个08年生产的粮食总量少一点点。
“非洲是最后的前线。”佩恩在会后对记者说。“它是唯一一个仍有未开发土地的大陆。”去年成立的紧急非洲农业土地基金正为非洲的各商业农场投入上亿美元资金。提到非洲,人们也许会想到落后的基础设施和政府机构(据佩恩说这些情况都在渐渐好转),但土地和劳力的低廉让她认为风险都是值得的。
回报可能是巨大的。在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国家,农民耕作十分辛勤,但他们生产的小麦每英亩却只是欧洲、中国或智利的三分之一。即便最细微的干预也能减少差距。举个小例子:我看到的遍布大峡谷地区的黑土。这种转性土是火山活动的产物,拥有可以产出大量粮食的肥力。但由于它黏土含量高,会在雨季变得黏稠甚至水涝,导致用传统的手段难以犁耕。如果使用更高级的工具,改良种子和化肥,就可以使小麦产量翻番。像非洲其它地方一样,埃塞俄比亚充满了这样的机会,因此世界银行宣称投资农业将会是使这片大陆的经济加速发展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但从历史上看,农业一直只占对外援助预算中的极小部分。近年来,政府、私人基金和像世界银行这样的机构一直劝说非洲各国政府利用私人投资填补支出亏空。如今全球粮食危机爆发,这创造了一个使大量资金投资进非洲农业中去的稍纵即逝的机会,一些本来支持投资的组织却发出了反对的声音。比方说联合国粮食和农业组织,它曾发布一篇呼吁大力加强非洲农业商业化的报告,然而其理事长却同时警告说土地买卖有导致“新殖民主义”的危险。
埃塞俄比亚农业投资的重心之一在于苏丹边界的甘贝拉地区。据世界银行说,那里有四百万英亩以上的可灌溉土地。“土地是鲜绿色的,整个地区都非常富饶,而且只有20万人口。” 一家印度商业农场公司的负责人卡路图里如此说到。今年早些时候,卡路图里同当地政府签署了一份使用近80万英亩土地生产稻米的协议。他说他并不需要靠食物出口来赚钱,东非市场就有很大的利益空间。他为项目的第一阶段从私募基金公司集资了1亿美元,而整个项目估计要花费10亿美元之多。“最近我读了许多文章……它们都把我称为‘粮食海盗。” 卡路图里说:“这一切是多么美好,这些文章太可笑了。他们想要非洲一直穷下去。”
农业发展路在何方
然而对于大量土地特许权的争议不仅仅建立在呼吁人权、环境的警示或是罗曼蒂克的基础上。相信发展不一定非要认同科里尔的观点,事实上,许多经济学者都认为科里尔是错误的,他们认为在农业上“大”并不一定更好,而土地交易不合理也许不是因为它是错误的,而是因为它无利可图。最近世界银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在非洲的大规模农业出口只有在糖和茶这样的作物上才是成功的,还有一种情况是他们受到政府的极力支持,譬如在殖民主义地区或是南非一些种族隔离的地区。
由于以上报告中的失败数据,卡塔尔政府基于粮食安全的考虑,选择着重于在现有的农业综合企业投资而非单纯的追求土地。这只是避免让非洲农民受迁移之苦的方式之一。在裂谷地带一个明亮的下午,去视察另外一种选择。这是一个合作计划,由300名左右埃塞俄比亚人耕种划分为4-10英亩的土地以供农业出口。在欧洲的冬季,他们针对荷兰市场种植青豆;而在其它时候,他们针对本地消费种植玉米和其它作物。这些土地的灌溉在一个非营利组织的帮助下得到解决,而一位埃塞俄比亚农民商人将所有的产品带向市场。
轻风拂过高高的玉米地,一群农民穿着旧轮胎做成的拖鞋,他们讲述了相关的协定,虽然不完美,但胜在尊重——他们不是在为别人劳动。不远处,一位巴基斯坦投资者接管了一处政府农场,那里曾经是一片牧场,如今却被围起了栅栏和地沟以防止当地的牲畜进入。在那里工作的埃塞俄比亚人生活的十分悲惨。
农民们听说,外国投资者正盯着更多的埃塞俄比亚土地。一位78岁高龄的老者,披着一条白色棉布披肩,一边摇晃手指一边发誓真主阿拉不会允许这里继续被动下去。然而,那是将来的问题,农民们有更多切实的考虑。开车经过这些通往农场的乡间小路,有些地方的土地烤得干裂,耕牛瘦得皮包骨头。焦虑的农民说,今年季节性降雨在大裂谷地区姗姗来迟。如果不及时降水,可怕的饥荒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