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怀特海过程哲学的生态伦理意义
2010-02-17曹静
曹 静
(襄樊学院神学美学研究所,湖北襄樊 441053)
论怀特海过程哲学的生态伦理意义
曹 静
(襄樊学院神学美学研究所,湖北襄樊 441053)
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作为一种有机整体宇宙论的观念体系,为当前追求人与自然关系和谐的生态伦理建设提供了积极的理论支持。在跨越现代思想中人与世界的二元对立与分裂方面,它提供了人与自然合一的观念基础;在认识生态伦理人与自然和谐的本质方面,它揭示出二者乃是一种生成过程中的动态和谐;在建构生态伦理的善恶评价体系方面,它开创了一种面向未来的开放式善恶标准。
过程哲学;生态伦理;怀特海
生态危机作为人的危机,需要在人与自然之间建构一种以和谐为目标的生态伦理。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为此提供了一个极具建设性的观念体系。本文将尝试从三个方面阐述怀特海过程哲学的生态伦理意义。
一、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提供了一种人与自然合一的观念基础
1.过程哲学是怀特海对有机整体宇宙自觉思辨的成果
怀特海作为现代科学家,见证和参与了 20世纪初科学在宇宙方面的革命性突破。面对一个不再是静止不变的物质客体,而是一个自身向不确定性开放的创造性的活宇宙,怀特海发现,现代思想是一种非理性思想,作为科学发展前沿的观念都没有得到澄清、反思和批判,以致阻碍着科学的继续推进。于是,他投身到哲学思辨之中,最终成为过程哲学的奠基人。在 1927—1928年爱丁堡大学吉福德讲座上,他提出了有机整体的哲学宇宙论,即后来出版的《过程与实在——宇宙论研究》。怀特海在作者前言和正文中多次提到普遍观念体系有效性的标准问题。他认为:观念体系的力量在于能使各种经验要素处于一种彼此一致的关系之中;①观念体系的成功标志之一,乃是在有限的观念体系内使各种经验得到恰当的综合;②最好的观念体系能够使人无所畏惧地在其中探索对经验的诠释。③这些标准都以一个有机整体的宇宙为前提。若宇宙仅是一个偶然的堆积体,经验不存在彼此一致的关系,综合将是不可能的事情,对经验的诠释也毫无意义。惟有在宇宙是一个有机整体的前提下,各种经验才必然存在着一种彼此一致的关系,才可以设想去恰当地综合它们,并建立一种可以自由探索对经验诠释的观念体系。
2.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克服了现代思想中心物、主客、思辨与现实的二元对立与分裂,为生态伦理建设提供了人与自然合一的基础。
在现代实体论中,世界的构成单位被看做是不灭的原子,除了位移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变化。这样一种假设既不能说明人的思想也不能说明人的思想与物质实体之间的关系,而且科学家们也已发现原子并非物质的最小单位,而是一种既为“粒子”又为“波”的东西。怀特海把事件作为宇宙构成的基本单位,心和物只是不同的事件,即心物事件和物理事件,它们具有事件的共同特征。由此,心与物的关系难题迎刃而解。在现代思想中,更根本的是认识论而不是实体论。“这个出发点几乎必然地把世界分为主体和客体,主体是那些其经验正在被考察的人,客体则是任何被经验的东西”④,这种二元分裂带来的就是人与世界的根本对立。在怀特海哲学中,保留着主客体的区分,但却超越了与之伴随的各种认识论的和形而上学的二元论。在怀特海看来,“所有 (现实的)客体都曾经是主体,而且所有主体都成了客体”。“主体和客体不是两种类型的现实实体,而是以不同方式被考察的同样的实体。”⑤由此,客体不再被理解为人的经验的客体,主体也不再是人的专利,宇宙的所有构成都是这样一种主体—客体的结构。
在现代哲学中,人们始终在追求一种十分可靠的根基作为认识论的出发点,但事实证明,没有任何认识论是以一种中立的方式构造出来的。对此,许多人认为哲学在其论题中应当受到更严格的限制,而怀特海则认为这恰恰给人的思想提供了一种自由。怀特海通过解构人的感觉经验,解构了以感觉经验第一性为基础的现代哲学认识论,使“我们的思想或语言能够符合超越我们的感觉经验的某种物理事物”⑥。他把人的感觉经验解构为“表象直接性模式中的知觉”和“因果效应性模式中的知觉”两个要素。前者即是现代哲学认识论中所说的感觉经验,“当它被假定为所有认识的基础时,认识实际上必然受到真正的限制!”⑦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绝对不只是限于这种感觉经验,我们确信看到了一个现实的物理世界。怀特海认为,这种确信的产生在于现实世界对我们的撞击。这种知觉不局限在作用于我们感官的那一部分外部世界,每一个经验际遇都受着它整个过去的影响。因此,这种知觉更多是超感性的。在日常感觉经验中,这两种模式表现为一种合一的感受,其中,因果效应模式中的非感性知觉甚至是第一性的。由于“表象直接性模式中给予的世界来源于因果效应性模式中流入人的经验中的那个世界”⑧,所以,尽管我们不可能拥有绝对的知识,但我们却由此可以在符合真理的可能性中更充分地运用理性的认识能力。
另外,怀特海通过一种新的理解命题的方式,解决了命题何以符合事态的难题。在否认真理符合论的人那里,命题被理解为语言学实体,所以,产生了“一个语言学实体怎么可能符合一个非语言学实体”的难题。怀特海指出,命题和语言实体实际是两种不同的可能性。命题是一种经验际遇或某组经验际遇的可能方式,语言实体的功能则在于唤起听众关注这种可能性,它们都只是可能的事态。所以,这两种实体之间相符合也就没有什么可神秘的了。而且,在“符合”的含义上,并非是“命题和物理世界本身之间存在着任何符合”,“对人所接受的命题来说,可能符合的主要是知觉的因果效应性模式中感受到的世界,而非表象直接性模式中感受到的世界”⑨。
二、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揭示出关系乃是在生成过程中追求和谐
1.生态伦理的探索需要打开未来维度
在当前生态伦理的讨论中,主要问题在于缺乏未来面向。过去的生态智慧若不能在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共同未来中解读,很难对今人发挥作用;仅从进化论出发强调人与自然的共同属性,很难带来超越现实的创造性冲动;没有对人与自然共同未来的阐释,人的价值和权利则很难扩展到动植物身上。
2.在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中,生成乃是万物的共同未来
对怀特海而言,过程有两个不可或缺的含义:一是世界的唯一实在是过程,过程是根本的;二是过程并非任何一种在时间中的延伸,而是事物成为现实的生成过程。所谓实在,是由事件构成的过程。事件表现为一个系列的经验际遇,它通过不断综合更多的事件产生更大的内在价值,并具有更大的综合周围事件的能力,即事件在包容其他事件的过程中成为自身。因此,事件作为一个主体性运作的统一复合体,是具有内在价值的自在自为的某物。当世界是由事件构成的有机联系的生成着的整体时,联系成为第一性的。每一个事件的经验际遇都是对联系的“领悟”和“感受”,由此实现共生和自我生成的喜乐。这样,事件就以一种内在相互渗透的因果关系构成一种不可逆的生成过程。可以说,所有事物的应然的完全实现就是宇宙万物的共同未来。
过程哲学认为,人的意识也是世界进化中的一个事件,其主体性并非从纯客体中无中生有,而是从无意识的主体中产生出来的。⑩怀特海以“决定”阐释每一个原子事件的主体方面。这种决定是一种行动,它使事物成为其所是,并决定其对未来的影响。每一个统一的事件既服从先前事件的决定,又是一个决定着如何根据后来的事件而行动的主体。所以,所有事件从一开始都既是主体又是客体。在经验统一体形成的过程中,活细胞的出现是生成过程中一个重要进化阶段。虽然所有经验际遇都有心智的萌芽,但是,在非生命事件中,心智不产生任何新东西,只重复过去,或使事件衰退;而在有机体那里,“活的现实”的心智原则是把“一种新的、不是从过去世界派生而来的要素引入自身在人类存在历史中,当把爱作为动机,将人的感情和外在活动都带入责任王国的时候,人形成了一种精神结构。精神的自我可以审视自身,由此体现并超越了自身。然而,由于它的自我审视改变了被审视的自我的本质,所以,它从根本上说又是不稳定的。结果,人的精神存在既具有一种“脱离自身,面向更为广阔的利益视界”的特殊可能性,使人成为宇宙生成过程中不断引入更大实现的积极力量;同时,也存在着以一种自我封闭的方式先占有自身,从而自恋式地沉溺在自身的罪孽和成就之中的特殊危险。
三、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建构了一种面向未来的动态善恶标准
1.生态伦理必须建构一种伦理主体的个体性与伦理抉择的整体责任相统一的善恶标准
根据过程哲学,联系是第一性的。因此,伦理抉择的主体是个体的,而伦理抉择的意义则是宇宙的。在现代社会中,过分强调个体的主体性,致使个体成为孤立的个体,结果导致对个体的否定。地球村作为工业化扩张和对公司利润无限追求的产物,在它里边没有个体的声音,所有生命都不过是经济利益尺度下的商品。这正是今天生态危机的成因。
2.从不可逆转的生成过程出发,怀特海把世界存在本身看做善
在此,善乃是指那个赋予价值和实现价值的生成过程。怀特海强烈反对寻找价值的绝对规则或原则,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生成者可以成为现实价值的评判者,并且,现实价值的多样性和实现途径的无限自由决定着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和掌握这样一个绝对尺度。然而,怀特海对价值的判断规则也提出了一些建议,归纳起来主要有“强度”、“对比”和“平和”等。其中,“强度”表示经验价值可借以判定的变量。“主体性越强,价值越大。这可以解释一种涉及诸多维度的经验何以要比满足于与世隔绝的生活的经验具有更大的价值“对比”用以说明人的需要。“一种强烈的经验是由对比以及对比的对比构成的经验”,所以,纯粹的多样性并非好事,只有当多种因素以各种方式集合起来时,才能使每一种因素都有助于其他因素借用“平和”是一种存在方式,是怀特海所认为的首要价值。它在很大程度上不受经验控制,是不期而遇,如果刻意追求就会得到麻木这种劣质的替代品。它也不依赖于任何乐观主义的简单形式,而是坚信在事物深处美受到珍视,从而产生一种感觉的扩大,形成对个性的超脱。实际上,我们可以把这种“平和”的趋向看做万物共同未来的来临。总之,在怀特海那里,价值是有等级的,但是,越高的价值却不是越有排斥否定其他价值的特权,而是具有更多的综合实现其他价值的能力。所以,对更高价值的肯定和追求,不是把某种价值从牺牲其他价值中孤立出来,相反,而是要在同时成全越来越多的其他价值中得到实现。这样的价值观以一种宇宙生成的观点,说明了人自身特殊价值或者高级价值的意义所在。
3.从过程哲学出发,恶与生成相对,表现为对生成喜乐的阻止
具体说,恶乃是不和与浅薄。所谓不和是恶本身,任何时候都会发生。所谓浅薄是对更大喜乐追求的不强烈。就其和谐价值超过了各种不和要素来说它是内在的善,但是,对于曾经面向它、具有更大喜乐的现实可能性来说,它的不强烈则是恶。因此,浅薄是一种相对的恶。对于这两种恶来说,人们容易关注不和而忽略浅薄。由于宇宙的生成过程是不可逆的,所以,万物彻底实现自身的共同未来决定着这个过程必然克服浅薄,同时尽可能避免更多的不和。然而,随着实现的现实的扩大,事件的交融关系越来越复杂,和谐的强度带来更多的变量,结果也使不和谐的可能性增大。由此,宇宙的生成过程也是一个历险的过程。为此,怀特海把不和的恶称为完美与浅薄之间的“中途旅店”。美国过程思想家们在经验层面上将生成过程中的善恶归纳为五种正关联力量,即:内在善的能力、内在恶的能力、工具善的能力、工具恶的能力、自决的力量。它们当中任何一个层面的增加,都会使其他层面相应增加。内在善与内在恶的正关联表明,虽然更复杂的经验克服了浅薄,但它却并非是对巨大幸福的保证。因为,它同时也可能大开不和之门,以致积极的喜乐经验被排除。比如,巨大喜乐的条件在于可以将他人感情接受为自我感情的能力,如果所爱的人遭受痛苦时,那么,这种感情上的同情性转让也会成为巨大痛苦的根源。内在善和工具善的正关联所显示的就是进化过程各阶段的那种关系,每个阶段都显示了现在的喜乐的增长,同时也成为下一个阶段的必要条件。比如,更丰富的个体必定更有助于他人。工具善与工具恶的能力的正关联旨在说明,任何一种工具善都可能转为一种工具恶。比如,我们肉体细胞既可能是我们某些最大喜乐之根,也可能成为我们的某些最大痛苦之根。与四个层面相关联的自决能力,则意味着复杂性的增长和实现新的现实可能性的增长。这种增长虽然可能会导致具有更大自由的事物拒绝万物的共同未来,但是它却带来更大的机遇。因此,它是一种必要的和有价值的冒险
4.生态伦理建设乃是对生成过程中善的追求
在过程哲学的善恶观中,恶的问题表现为人们对存在目的的不同认识。若把世界看做是遥遥无期、没有新事物出现的无限循环的话,那么,对恶的存在就必然抱一种无奈的态度,结果往往会导致消极生存方式的出现,最终陷入相对的恶之中。若把人从世界中孤立出来,放在绝对者的位置上,结果则往往导致生成的倒退,成为绝对的恶。惟有把宇宙万物的共同未来作为个人生成目标时,人才能既不恐惧恶的存在,更懂得自己对恶的存在所应承担的责任,从而积极向未来开放,让自决的力量成为符合共同未来的力量。由此,在增强内在善、工具善的同时,抑制内在恶、工具恶成为现实。就生态时代来说,坚持人与自然关系断裂的现代生存模式是绝对的恶,对克服生态危机的呼唤缺乏积极回应则是相对的恶,惟有全身心地投入到人与自然和谐的新型生态生存模式的探索中才符合宇宙生成过程的善的要求。
注释
①②③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城市出版社,2003年,前言第 2页,第 12、12页。④⑤⑥⑦⑧⑨小约翰·B·科布:《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蒋芝英译,载于 [美 ]大卫·格里芬等主编的《超越解构:建设性后现代哲学的奠基者》,鲍世斌等译 ,中央编译局 ,2002年 ,第 239、239—240、251、247、255—256、255页。小约翰·B·科布:《怀特海的价值理论》,张学广译,载于王治河、霍桂桓、谢文郁主编的《中国过程研究》(第一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198、65、201—202、202页。[美 ]小约翰·B·科布、大卫·R·格里芬:《过程神学——一个引导性的说明》,曲跃厚译,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年,第 69—72页。
责任编辑:白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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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25
曹静,女,襄樊学院神学美学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