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东固与井冈山根据地历史联系问题的考辨
2010-02-15叶福林
□叶福林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上海 200025)
关于东固与井冈山根据地历史联系问题的考辨
□叶福林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上海 200025)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东固革命根据地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是否存有联系的问题,史学界一直存在不同的见解。根据前人研究成果和相关史料佐证,早在 1928年,东固与井冈山革命根据之间就建有联系。红四军主力出击赣南,并最终与江西红二、四团在东固的会师,是两支革命力量进一步加强融合。
东固革命根据地;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历史联系
1927年10月至 1928年间,中国共产党人在江西的井冈山和东固山,几乎同时创建了两块独立的革命根据地。这两块根据地同属江西吉安地区,在东西两侧互成“犄角”之势,成为当时湘赣边与赣西南乃至整个江西人民革命斗争的旗帜。由此,当地老百姓流传着“上有井冈山,下有东固山”的说法。1929年2月,红四军主力与江西红二、四团在东固会师以后,毛泽东把东固革命根据地称为“第二个井冈山”,陈毅则将其誉为“东井冈”。虽然东固与井冈山两地相距仅 140公里,但长期以来,关于在 1929年2月东固会师之前,两块根据地之间是否存有联系的问题在党史学界一直存在着不同见解。结合前人研究成果和相关史料,笔者想就这个问题谈点自己的理解和分析。
一、关于东固与井冈山根据地没有建立联系的观点
过去,有的学者认为,东固革命根据地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虽然相距很近,但由于敌人的重重包围和严密封锁,加上山路崎岖和信息闭塞等因素,在 1929年东固会师之前,两块根据地之间并没有建立起联系。其理由有三:
1.老同志的传记及回忆录。《在战斗中成长的罗荣桓》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表述:“红四军在大柏地歼灭刘士毅部后,占领宁都,旋退出,又挥师西向,到达吉安东固地区。这时听说当地有江西红军独立第二团和第四团的活动。大家都为这里也有红军根据地所鼓舞,感到且战且走了一个多月,能在这里歇歇脚,是再好不过了。”[1]P153这段话里表达的意思很清楚,罗荣桓等红四军官兵是在到了东固以后才得知江西红二、四团的消息,也是此时才知晓东固革命根据地的。在《肖克回忆录》中,也这样提到:“在井冈山时,我们就从报纸上得知,有一个叫李文林的共产党人在东固搞游击战争,但具体情况不清楚。”[2]P116这也说明,肖克等人虽然在井冈山就听说过李文林和东固的事迹,但那是从报纸上得知的,而且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有些学者据此推断东固革命根据地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此前没有建立起联系。
2.罗福嶂会议的转折意义。据杨至诚回忆,1929年2月3日红四军前委在寻乌边界的罗福嶂召开会议,讨论了部队去东固的问题。“项山到罗福嶂这一段,是一个转折点,很重要,毛泽东同志曾经说‘在项山找到了一根洋火 (火柴),找到了一个落脚点。’全国解放后毛泽东同志还经常讲:‘在项山找到了一根洋火。’可见,毛泽东同志对罗福嶂会议印象很深,评价很高。”[3]P18有人根据这一段回忆录中毛泽东对罗福嶂会议的评价,认定此前红四军领导人尚不知晓东固革命根据地,只是在赣南地下党的帮助下才得知,并由此作出向东固转移的重要决策。
3.红四军下山的路线问题。有学者提出,假如东固革命根据地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此前就有联系的话,那么,在 1929年初湘赣两省敌军发起第三次“会剿”之际,红四军根本就不需要从井冈山经遂川下山,转战赣南并历经“最困苦的时候”,他们直接从井冈山往东固去不就行了吗?既然红四军舍近求远,并且在转战赣南途中因“无党无群众”而屡遭失利,几乎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就说明红四军事先不知道有红二团的存在。
二、近年来党史学界对此问题的研究进展
近年来,随着史料的发掘和研究的深入,党史学界对以上观点逐渐产生了质疑,并提出了“早在1928年间,东固革命根据地就派人到井冈山进行联系”的新观点。余伯流教授在《毛泽东与东固革命根据地的不解之缘》一文中提到,“在 1928年间,吉安县委就沟通了井冈山和东固山两块根据地的联系。依据有三:一是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中有记载,‘吉安县委仅和我们接过两次头’;二是曾山的回忆,‘1928年吉安县组织就与井冈山有联系’;三是老同志刘岱在《东固送信到井冈》中说,从 1928年初春开始,东固根据地红二团领导人曾三次 (农历 2月、6月、10月)派他送信到井冈山,而且都送到了,毛委员还有回函。”[4]这些依据提供了东固革命根据地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早就建有联系的基本线索。
笔者也认为,在东固会师以前,两块革命根据地就已经建立了联系的观点是有说服力的。现将有关理由陈述如下:
1.吉安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与党中央保持联系的重要交通线之一。吉安作为赣西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水陆交通都很便利,信息传递也很快捷,是连接中共江西省委和赣西各县委之间的桥梁和纽带,也是红四军前委与党中央保持联系的重要交通线之一。当时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与党中央的联络分别有两条交通线:一条是从井冈山经永新、莲花的坊楼,到湖南省委机关的所设点——萍乡,再由湖南省委转给党中央。这条交通线在 1928年8月因湖南省委机关被破坏而被迫停止活动。另一条交通线是从井冈山经永新北乡,到吉安县委,再转到江西南昌,由南昌到党中央所在地上海。1929年1月13日,湘赣边界特委书记杨克敏 (即杨开明)前往上海向中央汇报工作,走的就是这条路线。他说:“我是 1月13号由井冈动身的,由井冈至永新北乡,由永新北乡秘密(晚上走)走吉安之梅花,由梅花到吉安县城,再由吉安到南昌,由南昌到此间,路上走了 20多天,这条路很好走,没有什么危险,中央如有东西寄去,可由吉安党设法转去。”[5]P280从杨克敏的这段描述中可以知道,这条交通线一是通畅,二是安全,三是快捷(在当时落后的交通条件下从井冈山到上海才用了 20多天)。所以当时我党有很多重要的文件,例如 1928年4月江西省委指示成立湘赣边界特委,5月2日毛泽东给江西省委的重要报告,以及中央 6月4日给毛泽东、朱德及前委诸同志的信等都是经过这条交通线传递的。这些内容在相关文献中都有明确记载。毛泽东在 1928年11月25日井冈山前委对中央的报告中,开篇就讲:“中央六月四日来信,经过江西省委吉安县委,于十一月二日才到井冈山。”并提到“吉安邻接永新,我们割据如此之久,吉安县委仅与我们接过两次头 ”。[6]P515,537
2.毛泽东在东固会师大会上的讲话得以佐证。据卓雄同志回忆,1929年2月22日,毛泽东在东固螺坑河坝举行的会师大会上讲话时说,“我们从井冈山出发,天天讲到东固去见二、四团。过去我们四军有的同志说没有二、四团,现在见到了,没有吹牛吧?”[7]P245(当时红四团才刚组建,毛泽东到了东固以后才得知又有一个红四团了——引者注。)这段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其一,与东固红军会合是红四军下山实施“围魏救赵”战略的一部分,是事先就有所谋划的,否则就不会讲“天天讲到东固去见二、四团”了。其二,毛泽东曾事先向红四军官兵提到过东固的红二团,但红四军有些人对此半信半疑,以为毛泽东等人是“吹牛”,东固会师以后,一切都释然了。
关于红四军事先就有下山与红二团会合的计划,从当时国民党的报纸上也得到了侧面的印证。1929年2月14日,上海《申报》上登载了《朱毛窜据闽粤赣边之罗福嶂》的消息,其中提到:“当朱毛离开井冈南窜时,本有三种计划:(甲)由遂川沿湘赣边窜至大余、兴国,搜刮现款,补充饷弹,再解井冈之围,接应袁、王、黄各匪。(乙)由崇犹窜至兴国,与赣西之积匪七、九两纵队会合,徐图发展。(丙)窜入粤东或闽南,乘机而动。日昨李刘两旅在吉潭搜得共匪之计划书,亦与此相同。”[5]P452这则消息表明红四军在下山前就有与东固七、九纵队(红二团的前身)会合的计划,且在吉潭圳下搜得的计划书,也在罗福嶂会议之前。所以,前往东固与红二、四团会合是红四军早就预备好的方案之一,只是在罗福嶂会议上才最终确定采取哪套方案。
3.毛泽东对罗福嶂前委会议的报告和回忆。东固会师后不久,毛泽东在向中央报告下井冈山以来的行程和情况,提到 2月3日在罗福嶂召开的前委会议时说,“到罗福嶂后为安置伤兵计,为我有党有群众的休息地计,为救援井冈山计,决定往东固。”[8]P32-33如果事先没有对东固革命根据地与红二团的联系和了解,在这种屡战屡败、疲惫困厄的艰难时刻,毛泽东等红四军领导人是断然不会贸然前往的。所以,红四军前委在罗福嶂作出向东固地区转移的决策,是在此前就对东固革命根据地有所联系和了解的基础上作出的。
4.老同志刘岱的回忆。刘岱在《东固送信到井冈》中说,从 1928年初春开始,在东固领导人的吩咐下,他随东固游击队的一个排长和另一名战士,穿着老百姓的便服,带上枪和手榴弹,从泰和的桥头岗出发,曾先后三次 (农历 2月、6月、10月)送信上井冈山交给毛泽东等领导人,并每次都取了回信带回东固。[7]P267
5.江西省委给中央的多个报告间接佐证了吉安与井冈山的联系。在 1928年4月25日《江西省委致中共中央的信》中提到,“据吉安来人报告,毛泽东部确与朱德部汇合,现已乘虚重复占领宁冈,并向永兴 (新 )方面发展。”[5]P85随后,在 1928年5月10日《江西省委致中共中央的信》中也说,“据吉安县委报告,毛泽东、朱德两部因湘南受反动军队的包围,有计划的向赣西退却,曾于上月下旬攻下宁冈,遂川、永新、万安亦有被占领的消息。”[5]P88可见,当时江西省委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情况了解也是通过吉安县委的报告知晓的。
此外,曾山同志在回忆录中也提到“1928年吉安县党组织就与井冈山有联系”,[7]P55使这个观点得到了进一步的佐证。
三、关于红四军下山为何不直往东固的原因分析
有人提出,既然此前东固与井冈山之间就有联系,两地相距又很近,交通也较便捷,那为什么在 1929年初敌人第三次“会剿”时,红四军主力不直奔东固却要迂回出击赣南呢?对此,笔者以为,红四军出击赣南除了经济上摆脱“给养匮乏”的困境;军事上实现“围魏救赵”的策略;政治上贯彻“向赣南发展”的指示等因素以外,客观上只有“出击赣南”比较可行。事实上,国民党军队在 1928年底就在井冈山通往东固的方向布置了重兵,切断了井冈山与东固的联系。
当时国民党两省“会剿”的军队主要部署在湘东和赣西北部一带。湘军何健、吴尚部集中在茶陵、攸县、酃县、桂东一带;赣军王钧、金汉鼎部则“出发吉安,分路向宁冈、永新、莲花进剿”。[5]P451可见,国民党“会剿”军队已在湘东和赣西北部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红四军如果往北突围,无异于钻入敌人早就部署好的包围圈。刘岱在《东固送信到井冈》中也提到,当 1928年底组织上第四次让他们再去井冈山时,“无奈这时国民党反动派已派遣大批敌人包围了井冈山,故这次送信任务没有完成。”[7]P267可见当时国民党军队已经事先用重兵堵截了井冈山与东固之间的联系。而往赣南方向,一则敌军的兵力相对较弱;二则 1927年南昌起义部队三河坝激战失利后,朱德、陈毅率领的部队曾转战闽粤赣湘四省边界,期间还进行了著名的“赣南三整”,对赣南的地形方位、群众基础和风土人情都比较熟悉。正是基于这些考虑,所以红四军在敌人合围之前,主动出击赣南,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向赣州、吉安推进,转攻敌后以解井冈之围。陈毅在《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中也明确记载了这一历史性决定:“红军对于敌人三省会剿,决定以四军出发赣南游击,向吉安一带推进;以彭德怀及袁王部留守边界应付湘赣进攻之部队,在四军至吉安附近,赣敌后方动摇必然撤退。彭、袁、王应付湘军自有余力,此为我方之计划。”[5]P361这里,陈毅明确指出,红四军离开井冈山后的进军路线是“出发赣南游击,向吉安一带推进”。因此,红四军是采取迂回侧击的办法,以赣南为进军出发的起点,最后再从吉安返回井冈山的路线。所以,红四军向赣南进军,而不是直接往东固会师,并不能以此推断东固与井冈山就没有建立联系。
综上所述,根据相关史料发掘和前人研究成果,可以进一步明确,早在 1928年东固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之间就建有联系,红四军主力出击赣南,并最终与江西红二、四团在东固的会师,是两支革命力量进一步融合,共同开创中国革命事业新局面的新起点。
[1]黄瑶.在战斗中成长的罗荣桓[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3.
[2]肖克.肖克回忆录 [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7.
[3]杨至诚.赣南忆旧——回忆八一起义部队在赣南整训和红四军游击赣南闽西[A].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赣州地委党史工作办公室编.中央苏区风云录[C].南昌:赣出字 01-094号.
[4]余伯流.毛泽东与东固革命根据地的不解之缘[J].党史文苑 (纪实版),2008(2).
[5]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党史资料征集编研协作组,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Z].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
[6]毛泽东.井冈山前委对中央的报告 (1928年11月25日)[A].毛泽东选集[C].哈尔滨:东北书店,1948.
[7]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吉安市委党史工作办公室,中共吉安市青原区委、吉安市青原区人民政府.东固·赣西南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第 1册[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
[8]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吉安市委党史工作办公室,中共吉安市青原区委、吉安市青原区人民政府.东固·赣西南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第 2册[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
On the Historical Relation between Donggu and Jinggangshan Revolutionary Bases
YE Fu-lin
(School of M edicine,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Shanghai200025,China)
Disputes always exist in Chinese academics on the question whether there is any relation between Donggu and Jinggangshan RevolutionaryBases.According to the resultsof preceding studies and relevant historical literature,the two revolutionary bases established relation in 1928.The main force of the Fourth Ar my of the Red Ar my launched an attack into the south of Jiangxi and finally effected a junction with the Second and Fourth Regiments of the Red Ar my in Donggu,which meant the further integration of the two revolutionary forces.
Donggu Revolutionary Base;Jinggangshan RevolutionaryBase;historical relation
D231
A
1674-0599(2010)06-0017-04
(责任编辑:贺文赞)
2010-09-28
叶福林 (1974—),男,江西南康人,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助理研究员,法学博士,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与实践。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东固革命根据地史论”(编号为 09BDJ00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