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要看金圣叹批的《红楼梦》

2010-02-11

杂文选刊 2010年4期
关键词:金圣叹检察长红楼梦

王 晖

当年蓝翎因与李希凡合作《关于〈红楼梦简论〉及其他》和《评〈红楼梦研究〉》两篇文章,引起伟大领袖的关注及支持,瞬间成为“文化红人”,由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工农速成中学语文教师岗位调至人民日报社文艺组任编辑。岂料到了1957年,他却又因一篇未发表的杂文遭人检举“观点反动”而沦为“右派”,用蓝翎自己话说——“变成了‘黑人”。他被发配到报社图书馆担任独立值夜班工作,随时准备解决各部门夜班人员提出的有关资料问题,每晚须等报纸开机付印后,方可熄灯睡觉。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在回忆自己文坛沉浮的《龙卷风》中,蓝翎记载了夜班岁月遇到的一桩“奇事”:

一天夜里,电话急来。发话人显然是位要人的秘书,派头大,口气硬,一点不客气,“领导要看一部书。刚给总编室打电话,接电话的说让找图书馆,查到后立即派人送来。”我问:“什么书?”答:“金圣叹批本《红楼梦》。”我说:“不用找,没有这本书。”他生气了,以为是我不负责任,有意推脱,“怎么会没有?领导看过的,怎么会没有?”我也有点气,太不讲理了,以势压人嘛!“金圣叹没看见过《红楼梦》,他死的时候《红楼梦》尚未出世。他批的是《水浒》。”在他眼里,一个图书馆的值夜人员,怎么敢这样讲话?严厉地追问:“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我答:“值夜班的,名叫杨建中(蓝翎本名)。”他大概不肯罢休,又给总编室打电话。总编室值夜班的认识我,当即打电话告诉了我:“已对他说清楚了,你说得没错。没事了。”

大约是为世间竟会有人如此理直气壮地犯如此浅薄的错误而惊诧吧,蓝翎三十余年后在追述这段奇遇时,仍忿忿难平地说:“哎呀呀!这种人也配给要人当秘书?那位要人又凭什么非要看金圣叹批的《红楼梦》?要人,要人,若金圣叹地下有知,听了也会‘一笑,冒充什么风雅!”

其实,类似非要看“金圣叹批的《红楼梦》”这般冒牌风雅者,世间从未绝迹。在著名话剧导演黄佐临卧居病榻口述编就的《往事点滴》中,有一则追述当年在上海创立“苦干”剧团时遭遇的事实,读来就令人瞠目:一天,一个满脸横肉、唾沫星子四射的“白相人”来访,非要请黄佐临去“白相”不可,他谢绝了,对方仍不走,定要他赏面子。后来随此人到一家扬州饭馆,却见早已摆放了一桌豐盛酒菜。那“白相人”把小妾叫出来,要求黄佐临“有机会让她上上台”。同时,“白相人”对小妾说:“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上海鼎鼎有名的佐临大道具!”

“孤岛”时期,生于富家的黄佐临为圆“戏剧梦”,舍弃收入丰厚的职业,与黄宗江、石挥等组团演出,艰苦备尝——从不得不与这种连“导演”与“道具”都分不清的流氓周旋中,我们便可觑得一斑。当然,黄佐临遇到“白相人”,大不了不理睬他罢了;即使惹恼对方,被砸了场子,换个地方还能重新演戏。但像蓝翎这般率言违拗“要人”秘书之举,风险则大得多。因为在那“一言九鼎”的“一人为本”时代,极易被上升为拂逆“要人”意旨,自然也可视作违抗组织命令——这是当时惯用的思维逻辑,而“违抗组织命令”,可是彼时一桩不小的罪名呀!

斯大林的女儿斯维特兰娜在她的那本著名回忆录《仅仅一年》中,曾追忆晚年斯大林在宴请政治局委员的家宴上,喜欢重复讲一则“检察长”的老故事来开贝利亚玩笑。斯大林的“老故事”讲的是一个检察长和一位教授比邻而居。有次,被检察长的无知弄得极为生气的教授说:“咳,你们这些人呀!连《叶甫盖尼·奥涅金》是谁写的都不知道!”这名检察长尽管确实不知道《叶甫盖尼·奥涅金》的作者,还是觉得从教授的斥责中受了侮辱。不久,他就借故把这位邻居抓了起来,并对自己的朋友们吹嘘道:“教授已经对我承认了!他就是《叶甫盖尼·奥涅金》的作者!”

据斯维特兰娜回忆:“这故事显得阴森森的,平时听了以后谁也不笑……”是呀,当这阴森森彻底把人们包围时,还能笑出声吗?

【原载2009年9月21日《合肥晚报·杏花村》】

插图 / 别样体验 / 佚名

猜你喜欢

金圣叹检察长红楼梦
细品《红楼梦》中的养生茶
奇才金圣叹
金圣叹刑场别子
假如《红楼梦》也有朋友圈……
续红楼梦
本期资深大厨:金圣叹
牧童的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