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村落保护研究
——以重庆北碚金刚碑古村落为例
2010-02-09陈兆东相欣奕殷湖北
陈兆东,相欣奕,殷湖北
(1后勤工程学院营环系 重庆 400041 2西南大学地理科学学院 重庆 400700 3重庆大学 重庆 400030)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的开始列出“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以此来表达村落作为传统中国的基石的重要性。村落是大部分人曾经的生活场景,但现代化进程之中,不管我们对村落有多少的留恋和想象,村落的变迁却是无法忽视的社会事实。本研究针对位于重庆北碚缙云山脚下嘉陵江边的具有300余年历史的金刚碑古村进行研究,以揭示城市近郊村落在城市化历程之中所呈现出的生命轨迹。
1 金刚碑概况
1.1 自然地理
金刚碑古村位于北碚区缙云山脚下,北接北温泉景区,东临嘉陵江,行政管辖隶属于北温泉街道,距北碚城区5km。在重庆市人民政府2002年4月公布的 “重庆市历史文化传统街区、历史文化名镇、三峡库区迁建保护的传统风貌镇、亟待抢救的传统风貌镇(街区)名单”中,金刚碑被列为十个亟待抢救的传统风貌街区之一。
1.2 历史渊源
金刚碑的兴起与繁盛,源于采煤业。缙云山的矿藏主要是煤矿,其煤层主要分布在缙云山西北面的蔡家沟、杨泗沟、双河口、黄焰沟及东南面的么店子、水马门、麻林坝一带。据统计,1926~1933年,宝源煤矿公司在缙云山采煤,最高年产量达125085t。据记载,复兴隆炭厂、同发公炭厂即位于金刚碑邻近的嘉陵江温泉峡内,于19世纪30年代开始经营,日出煤5t[1]。金刚碑因煤业兴街于清康熙年间,煤炭经过金刚碑的青石路运送,直达嘉陵江边的码头,用木船运送到重庆城或者埠外。产煤业的兴起,也带动了相关行业,到清同治年间,镇上各行业兴盛,成立了以煤、盐、船、驮、牛、马为首的行业帮会“七帮会”。
抗战期间,金刚碑的发展有了一次新的机会。随着国民党政府的内迁,北碚成为了陪都的迁建区。当时,迁至北碚的国民政府中央部级以上单位13个,下属中央局处级单位30多个,一大批科学文化教育机构及赫赫有名的文化教育名流巨擘3000余人涌入。金刚碑也迁入了众多政府部门、文化单位以及名人雅士,其中有国民政府统计局、中央植物研究所、正中书局、滑翔机修造所、国术体育师范专科学校、勉仁书院、草堂国学专科学校、中福公司等单位,而曾在此寓居过的名人有傅抱石、翁文灏、于右任、吴密、谢无量、孙伏圆、陈子展等[2]。这些使得金刚碑成为抗战期间著名的古镇。为当初运煤古道的市井风貌,注入了人文气息,使之成为—个既具川东民俗文化又富含抗战文化研究价值的双重传统风貌街区。
2 村落空间形态研究
村落形态是人们对其所居住的地点加以整理的方式。从外观上看,村落形态表现为村落平面的形式以及村落在空间高度上的形态,可充分反映出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村落之中人的意识和精神追求。金刚碑是依山就势的村落,其道路与建筑,充分尊重自然,形成天然的立体形态。以下采用林奇的空间意向要素法,对金刚碑的空间形态与景观加以分析。
2.1 路径——沿山溪的干道与树枝状巷道的组合
金刚碑村落的中心是一条山溪,随季节会有水位涨落。干道随山溪铺设,两条干道交汇于一端,构成“人”字型的骨架,其中南街(金刚路)是金刚碑最重要的出入口以及交通路径。山溪与街道,共同构成了村落形态之中的“路径”。山溪或急或缓地流淌,汇入嘉陵江;而山溪之上的金刚路,也自西向东随地势缓慢降低而降低,直达嘉陵江边。有巷道及坡道与干道相连,直接通抵住宅院落,构成有一定领域感的居家空间一部分,充满平和宁静的生活气息。道路由青石铺设,干道或者两边都是建筑,或者一侧临水,临水侧就附设了青石栏杆。道路青石历经风雨,被踩踏得光滑圆润;梯道的青石中心,会见到经过踩踏行程的凹陷;路边石栏杆上布满青苔。路径系统及其每个片段,都具有独特的审美与记忆之功效。
图1 金刚碑古村平面形态
2.2 节点
金刚碑古村形态之中的主要节点,主要在于两条道路与山溪的共同交汇之处。此处有石桥,跨过山溪连接两条干道;有风雨亭,有古老的黄桷树,还有已经凋敝的店铺。它们是进行公共活动的积极空间,在这里人们可以聚集在山溪旁洗衣,在风雨亭中喝茶下棋、休憩、交往,生活的事件就在这些空间中发生,同时这些事件也丰富了这些空间的文化内涵。
2.3 边缘
边缘即为具体或抽象的边界。边缘的存在,使得村落从人们难以控制的自然环境之中相对地划出人们能够把握的领域,从而使得村落更具有场所性。就金刚碑而言,边缘非常具体。其东部边缘,即为嘉陵江水岸;西部边缘为公路;而南北的边缘,是由山体坡度渐增而界定。作为一个两面环山,一面环江的古村,金刚碑的强烈的边界围合,是解放后其水运交通优势失去之后由盛至衰的原因,也是使得该村落布局良好保持至今的原因。
图2 金刚碑村落边界示意图
2.4 区域
区域具有一定的范围界限。特定的空间区域有其独特的空间特征作为标志,或者同类型的要素形式有所不同,来暗示此区域的性质。如图1,金刚碑古村的区域划分,是通过干道、溪流以及高度差异划分的。此外,街旁溪流边的相对公共性的氛围,与背街住宅的恬静,也形成鲜明的对比。
2.5 标识物
标识物是村落的参照点,具有唯一性和特殊性,让人难以忘记。金刚碑的空间标识物,可分为自然标识与人文标识两种类型。
2.5.1 自然标识
古树名木构成金刚碑的自然标识物之一。金刚碑自然生态环境良好,植被丰茂,几十棵树龄超过200年的粗大的黄桷古树,分散在村落之中,构成了村落之中典型的自然地标。沿金刚路一直向东而下,到尽头豁然开朗,面前即为平缓开阔碧绿的嘉陵江水面,江对岸是植被同样丰茂的山体。村口所见景物,构成了村落之中的另一自然标识。
2.5.2 人文标识
金刚碑的人文标识众多,在不同的时期,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吸引力。在目前状态之下,两条主干道交汇之处的石桥,以及一侧的风雨亭,是村落最核心的标记。在这里,标识物与节点产生了交汇。溪流平缓处,有沿青石护栏延伸而下到达溪边的陡峭台阶,构成了另外一种类型的地标。此外,是保存下来的历史建筑,如民国初期建造的目前已经废弃的金刚大庙一座,数栋清代巴渝传统民居建筑等。
3 人文特征分析
3.1 移民特征
金刚碑自兴起至今的300年里,穿插着数次移民的过程。
清朝康熙年间,缙云山南坡的小煤窑星罗棋布,煤炭业日益兴旺,煤炭必经过金刚碑嘉陵江出口,运销外地,于是这里成为产煤、运煤、销煤的水陆码头和中转站。一些为了生存的农民,到缙云山运煤,在金刚碑建房而居,到清同治年间,米行、油行、酒坊、茶馆、客栈、铁匠铺,遍布金刚碑,多达几百家。船主、帮主、煤炭商、力夫就在金刚碑溪河两岸半山腰,建起一座座简朴适用的穿斗青瓦房。甚至远在清康熙年间,即有力哥从湖北麻城、孝感等地迁移到金刚碑,从此世代定居。
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迁到重庆作陪都,一大批实业家、史学家、文学家、社会活动家寓居金刚碑,名人云集,热闹非凡,把金刚碑的繁荣推向了顶峰。
解放后,金刚碑也经历了接纳洪灾受灾人口落户、接纳区内大厂无房职工并提供免费住宅等事件。
以上人口汇聚的历史,使得金刚碑具有典型的移民特征。
3.2 文化特征
金刚碑代表了两种典型的文化特征,即川东传统村落文化以及抗战文化。文化仅剩下建筑与街道等物质载体,随着大部分居民的搬迁离去,生活场景已渐行渐远。
4 现在与未来
4.1 现状
近20年来,金刚碑人口一直呈减少趋势。2005年统计显示,金刚碑居民共106户210人,主要为重庆第二建筑集团公司退休员工、外来租住人口以及少数当地居民,人口结构呈现明显的老龄化。居住条件差,经济收入普遍低下,导致历史建筑逐渐破落,无配套的公共服务设施。截至2009年10月,除20余户人家之外,其余人口全部在政府补偿安置之下搬迁离开。剩余的居民,除了北碚摄影协会的办公机构里的年轻人之外,几乎全部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平日街道上极少见到人,只有假日里,有曾经的居民寻找旧处、少数寻访古迹的外来人,以及在古村残垣断壁及青石路和江边拍摄婚纱的年轻人,为金刚碑带来活跃与生机。
4.2 规划
2007年,重庆市政府通过了由重庆大学编制的《重庆市金刚碑传统风貌街区保护规划》。“通过对金刚碑传统风貌街区的保护规划,恢复金刚碑街区的传统文化和风貌特色,将其建设成为环境优美、经济发达、生活便利、文化繁荣的风貌街区,使其成为重庆传统风貌街区的典型代表之一,成为北碚区旅游服务和文化交流的中心之一。”[3]
依照规划,金刚碑古村的规划应是公众广泛参与的——“当地政府在古镇的保护性开发过程中,充分发挥“协调人”和“管理者”的角色作用,协调开发商、居民之间的利益,通过调研、公示和座谈会等形式搭建开发商、居民和设计人员交流的平台,提供公众广泛参与的渠道,保障规划实施的合理性和科学性”;金刚碑古村应是保留传统的生活场景与文化传承的——“在保护开发过程中,充分尊重古镇原居民的选择权利,积极吸引和保留原住民继续生活下去,对于搬迁的居民采取货币补偿或异地房屋安置措施,其房屋收为开发公司统一管理,愿意留在镇区内生活的居民不得强制搬迁,并提供适当的经济补助,以保留历史城镇生活方式和传统习俗的原真性”;金刚碑古村历经300年的村落格局是得到充分保护的——“加强古镇历史风貌和整体格局的保护,保持原有的城镇格局和道路系统。根据街巷特色,对城镇内的街道空间格局,街巷的走向和街巷宽度保持不变。”[3]
4.3 未来
土地征收工作基本结束,“金刚碑民俗风情休闲街建设项目”正在由北碚区外经委招商引资,通过出让一定的使用权或经营权的方式融资,以解决保护经费不足的问题。根据项目招商信息,“项目建成后,预计年接待游客40万人次,年收入可达8000万元。”在可预见的未来,剩余的20余户居民会陆续搬走,未来在这里进行的一切活动,除了青石板路和溪流、古树之外,都与过去的三百年的生活无直接关联,也与村落聚居的特征——农业生产无关。
5 问题与展望
“上帝创造了乡村,人类创造了城市”。作为古渝州最边缘的古码头村落,金刚碑历经300年历程,终于要如同城市近郊的所有古镇一样,投入城市的怀抱。我们又一次以保护村落的名义,以寻找“精神归依”为借口,让一个村落永远消失[4]、[5]。或者城市规划者应有这样的追问:既然“村落曾经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虽然,从总体上和最终的大势上看,我们难以改变村落衰败直至部分消亡的命运,但从一段时期和某些区域看,村落是否可以在新的条件下焕发活力,以使我们在单向度的现代化面前依然有多样性的生活选择?”
城市文脉的保护一直都处于中外规划学者的密切关注之中[6]、[7]、[8]、[9]、[10]。 就此类处于城市 边缘 的古村落而 言,审慎 思索以下问题,可以指向另外的发展未来,也就是为公众保留村落最真实状态,从而为城市生活提供多样性选择的未来:
(1)规划部门和文物管理保护部门在制定保护性规划之中紧密合作,且在规划过程之中为当地居民的参与提供可能。
(2)规划的单维目标向多维目标的转变——从单纯追求财富,转换为追求财富、健康与文化。
(3)保护资金的来源探讨。就此类村落而言,保护性规划面临的最大问题在于保护资金极其缺乏,必须招商。但招商项目的“选择性”与“限制性”的程度,应在规划的指引之下界定。
(4)确认该区域经过保护性开发之后,其主体部分是作为公益性公共设施的一部分(诸如文化公园),还是给作为盈利性的功能使用(诸如商业设施以及房产开发)。
[1]张瑾.卢作孚“北碚模式”与20世纪二三十年代重庆城市变迁[J].中国社会历史评论,2005.
[2]熊伟,罗能.重庆抗战文化旅游资源与开发[J].重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4,(01)
[3]李和平,陈科.市场导向的历史街区保护机制的探索——以重庆金刚碑历史街区为例[J].重庆建筑,2006(10).
[4]R.Trancik.Finding Lost Space[M].Van Nostrand Reinhold Conpany Limited, NewYork,1986.
[5]孙萌.对城市历史街区保护的经济分析[J].小城镇建设,2001,(04).
[6]李志刚.历史街区规划设计方法研究 [J].新建筑 ,2003,(S1).
[7]张松,吴黎梅.历史环境的整体保护,既存资源的合理开发—重庆磁器口古镇的保护整治规划 [J].理想空间,2006(16).
[8]阮仪三,肖建莉.寻求遗产保护和旅游发展的“双赢”之路[J].城市规划,2003(06).
[9]论城市发展中的历史文化资源整合策略[J].城市规划汇刊,2004(03).
[10]Ann Breen&Dick Rigby.The New Waterfront[M].Thames and Hudson, London,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