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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污染 最无力

2010-02-06中国全面小康研究中心苏枫

小康 2010年5期
关键词:小勇李丽福建省

文|中国全面小康研究中心 苏枫

被污染 最无力

文|中国全面小康研究中心 苏枫

一个小山村,短短一年时间,9人患癌症去世;一所学校,10天之间,300多个孩子集体中毒。他们是环境污染受害者。然而,维权之路遥遥无期。在钢筋水泥的厂房之下,他们显得那么无力

正午的福建省环保厅,大门明晃晃的,警卫员站得笔直,把守森严。

23岁的女律师刘金梅一眼瞅见环保厅厅长的车开过来,不管不顾,一甩长辫子愣是冲了上去。“堵厅长”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回。不是不矜持,不是不爱面子,实在是,逼急了。

“我一定要打这个官司。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刘金梅说。

刘金梅是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的律师。这个中心成立十年来,以专门援助因环境污染受损害的弱势群体闻名于业内。

村里的致命垃圾场

福建省省会附近的一个原来有500个人的小山村,现在只剩不到100个村民坚守,从2009年初到2010年3月8日,短短一年时间,这个村子共有9人因患脑癌、肝癌、肺癌等绝症去世。

一位50岁的父亲,得了肝癌,去年10月去世;他的女儿,得了脑癌,于父亲去世后一个月离开人间。这个家,还剩一个身体每况愈下的女人在绝望中挣扎。

还有一位19岁的男孩,最近刚刚查出得了脑癌,本应该去福州城里动手术,但,家里真的没钱了。

况且,今年3月8日刚刚因脑癌去世的那位31岁的村民,去世前不久刚到城里做了大手术,结果还是个死。

环境污染致癌 2007年,癌症首次超过心血管病,成为中国国民死亡的第一因素,而环境恶化是导致癌症的主要因素之一。

这个小山村叫青圃岭,位于福州市闽侯县青口镇,距离福州市区约30公里。

“如果你不知道福州所有的医疗垃圾都在这个村子焚烧,如果你不仔细留意树叶上、田地里的黑色油渍,如果你看不到晚上村里那个大烟囱冒出的五颜六色的诡异的烟雾……”刘金梅气愤地说,“你会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山清水秀!”

这里曾经有蓝天、白云、绿梯田,可是现在,这里有个“厂”。

“由于山区地形比较特殊,而厂区位置实际低于村民房屋,导致厂区焚烧炉排放的废气无法正常稀释扩散,直接飘向村民家中。而且由于该厂处于当地水源的上游,水流源头处,因而对水的威胁也很大。”刘金梅说。

72岁的村民王大明(化名)对《小康》记者说,原来村子以盛产枇杷、荔枝、香蕉而著名,现在,他已经三年多没吃过荔枝了。原因是,自从2006年以来,村里凡是树,都不结果子了。他只好改种马铃薯和地瓜,“地里头长的,还能有一点点收成。但是福州城里人都知道,只要是我们村里产的,什么东西都不能吃。他们连我们村的地瓜都不买。”王大明很无奈,重重叹气。

今年3月,接到村民投诉的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派刘金梅和刘艳萍两位律师赴福建闽侯青圃岭展开调查,于是发生了“堵厅长”那一幕。

据刘金梅了解,位于青圃岭的垃圾处置场占地面积160亩,年处理规模达4万吨,是国家“十五”期间开工建设的8座危险废物综合处置场之一。

垃圾处置场原由福建省环保局直接管理,后交由原福建省环保局直属单位——福建省废物管理中心负责管理和运营,2006年拍卖给福满集团,成为今天的福建省固体废物处置有限公司。

“福满集团为了应付上级检查,曾经花钱雇我们‘洗石头’,就是把小溪里面被污水染黑的石头洗回原来的白色。”王大明说。

据了解,福建省环保厅和处置场所在地的闽侯县环保局多次对这个处置场进行执法检查,但未得到这家公司响应。

“该公司及所属处置场的主要违法事实和问题包括:超范围搜集、处置危险废物,未按限期完成遗留剧毒品和废化学品处置,超负荷焚烧危废,危废填埋存在巨大隐患,未按要求进行环境监测,存在偷漏排嫌疑等等。”刘金梅分析道。

2010年2月,国家环境保护部发出《关于查处福建省固体废物处置有限公司环境违法问题的监察通知》,责成福建省环保厅对该公司的若干违法事实进行严肃查处。

“我们知道环保部发文件了。但是现在我们村里没有变,烟囱里冒出的烟还是黑的。”王大明说,“政府想让我们都搬走。确实,我们村里经济条件或者身体好一点的,都去福州、上海、广州打工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种地瓜、种马铃薯,等死。”

学校旁边有个化工厂

虽然堵住了环保厅的厅长,但事情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就在“堵厅长”的前一周,刘金梅在辽宁省朝阳市的一个小镇上还有一段颇为传奇的经历。

她差点被小镇化工厂雇的几个打手给“痛扁”。

小镇附近的老百姓想告这个化工厂污染环境,于是刘金梅和男同事戴仁辉千里迢迢跑到厂子来想先了解情况。不料,就在厂门口,先是有两个保安围堵,接着三条彪形大汉鱼贯而出,对他们虎视眈眈。

当时,刘金梅正手持DV,对准了厂子中央的那个大烟囱。

“你拍什么拍!”大汉发话。

“这个烟囱冒的黑烟,全县都能看得到!我在哪拍都一样!”刘金梅理直气壮。

大汉作势要打人,刘金梅赶紧拨了110。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这个厂子的董事长适时出现,哼哼哈哈,带着刘金梅和戴仁辉参观厂房,走了一大圈之后,董事长的结论是:“我这里排污完全达标。”话音未落,110出现。不过很快被董事长送走。

这家名为“大丰玉米芯制品有限公司”的化工厂由建平县张家营子镇引进,2008年4月份正式投入生产。玉米芯厂的主要产品为“糠醛”。据了解,糠醛产业属于重污染产业,其中最严重的是水污染。国家环保部门要求,严禁在居住区或水源地附近开工建设糠醛生产项目。然而大丰玉米芯厂的周围正是村庄和学校,其东边、西边、北边各约1000米处为村庄,南边约1000米处为九年一贯制学校。还有一条海棠河自北向西南方向流动,该厂有排污口就设在海棠河附近。

据介绍,化工厂投入生产后,产生了黑色酸臭味的浓烟,并产生了大量污水,对附近村子的村民及数所学校的学生的身体健康造成了损害。

2008年10月17日,九年一贯制学校的学生集体中毒,仅10天的时间便达到了300余人。症状表现主要为:头晕、干咳、呕吐,并伴有呼吸困难和全身乏力的现象。此次事件最后被省卫生厅的专家组鉴定为饮用水污染。

“这个结论说白了,就是‘喝生水’致病。但这个结论,老百姓不认可。好多孩子从小喝生水也没有过什么毛病。”戴仁辉律师认为,现在的关键点就是“政府部门压着当年对饮用水的检测报告,老百姓和律师根本看不到这份报告,没有证据,官司无从打起。”

“中毒”男孩

两年前集体中毒的300多个孩子,有些至今也未康复。

这300个孩子之一,吴小勇(化名),今年18岁。2008年10月17日的体育课上,正在打篮球的小勇突然开始头晕、呕吐、喘不上气。当天他在小诊所挂了点滴,期间发烧到39.8℃,医生连说“治不了”,把他赶了出来。接着,在县医院住院的十几天,他看到走廊里住满了熟悉的同学。

小勇的妈妈李丽是在县医院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孩子的化验单,都是直接给大夫,坚决不给我们家长看!”李丽不再信任县里,带着一直喘不过气的小勇去了沈阳的陆军总医院,医生的鉴定是“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脑神经缺氧”。在沈阳的两天,小勇身体恢复得不错,暂时摆脱了氧气罐。他怕耽误学习,马上回到学校。

“谁知道,回学校当天就不行了。又喘不过来了。”李丽说,那天先到镇医院,再转到县医院,后来看情况不好,买了一个大氧气包让小勇能喘气,中午12点钟从县里直接打车去北京,晚上8点多到了北京307医院,车费1580元整。

李丽和丈夫都是残疾人。40岁那年轧草,李丽左手的筋脉全断了。丈夫吴亮(化名)20岁那年在部队当兵救火,摔断了腰,从此再干不了重活。2008年,全家每月收入1800元。

之所以到部队医院,是因为吴亮当过兵,信任军医。好不容易把儿子拖到急诊,大夫一看小勇气都喘不过来、浑身哆嗦,决定不收。

吴亮着急了,问值班大夫:“你是当兵的吗!我以前也是当兵的!”并把《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证》摔到了桌上。

在医院急诊病房,小勇住了7天,花费4万。这7天,吴亮和李丽就在病房边的长凳上睡,给儿子买病号饭,夫妻两人一斤蛋糕,喝白水,能吃三天。

7天之后,儿子有了好转,但是治不起了。回家后,吃镇上老中医开的中药,一个月,花了8000块。然后,中药也吃不起了。

李丽说,她找到了当时的镇长,希望能解决一点药费,但在镇长办公室与之发生口角,随后被镇长叫来的警察拖走,关进拘留所。

在拘留所,李丽绝食抗议。同样被拘留在一个房间的是三个被人贩子拐卖到中国的朝鲜女人,她们始终看着李丽,不让她撞墙。

7天后,李丽从拘留所出来,开始和丈夫一起上访。2009年初直到现在,吴亮都没打工,拿着一摞材料,去环保部等国家部委上访若干次,和其他家长一起弄了块黄布,370多个家长在上面签了名、按了红手印,到哪上访都拿着。

2008年,小勇上初三。“中毒”之后,他的身体一直非常虚弱,只能呆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他经常看着以前的课本哭,直到现在也没拿到初中毕业证。

环境案子多悬而未决

据刘金梅了解,当年这所学校有1500名学生,“喝生水中毒”事件发生后,学生迅速减少,不少孩子直接辍学了,有些转学到了别的镇上。现在学校还有学生300多名。

刘金梅去找了小勇以前的校长,他现在已经被调到县幼儿园当园长了。他说,关于水的检测报告,他当时也没看到。

“所谓的报告,到底存在不存在?”刘金梅气愤地说,她正在按照《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申请公开当年的那份报告,但迟迟未有回音。

“环境官司,立案难,起诉难,收集证据难,审理难,胜诉难,执行难……”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主任王灿发感慨道。中心成立以来,帮助140多起环境污染案件的受害者向法院提起诉讼,其中,三分之一胜诉,四分之一败诉,还有超过40%的案子长期悬而未决。“福州市闽侯县大气、水污染案”和“辽宁省张家营子镇大气、水污染案”都是长期未决的案子。

王灿发认为,之所以这么多“难”,关键在两点,一是我国缺乏环境损害鉴定评估机构;二是环境损害的因果关系证明起来非常困难。“一个村子,村子里有厂子,有许多得癌症的村民,但要证明村民的疾病是因厂子污染了环境,非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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