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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林译《浮生六记》中修辞手段的处理

2010-01-22刘福莲

关键词:浮生六记林先生归化

刘福莲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外语系,湖南 娄底,417000)

修辞是人们准确、生动形象地运用语言表情达意的重要手段。无论是日常生活交际还是文学创作,修辞是语言不可或缺的部分。张弓在《现代汉语修辞学》中指出:“修辞是为了有效地表达意旨,交流思想而适应现实语境,利用民族语言各因素以美化语言。”[1](2)可以说,修辞的应用是所有语言的共同特性,好的修辞是语言的精髓。在翻译过程中,修辞的翻译极其重要,源文中的修辞手段是否被成功转译,从某种程度上决定着译文的价值、决定着译本和源语文化能否为目标读者所接受和喜爱。在《浮生六记》英译过程中,林语堂先生对源文中修辞手段的处理极其成功,他所采用的灵活策略是汉语修辞英译的典范。本文采用系统随机抽样的方法,从林语堂先生的译作《浮生六记》中抽取十页文本作为分析对象,探讨林先生在处理相关修辞手段过程中所采用的翻译策略及其原因。

一、《浮生六记》中修辞手段处理的抽样统计

要选取调查对象,基本的抽样方法有3种:简单随机抽样、系统随机抽样和分层随机抽样。[2](91)由于抽样对象《浮生六记》共有327页,总数较大,而样本只需要十页,所以本文采用系统随机抽样的方法以确保抽取的样本均匀分布在总体当中。同时,由于本文研究对象《浮生六记》是英汉对照本,偶数页为中文,奇数页是对应的英文,故抽取的样本只能是奇数页。根据系统随机抽样的规则及上述限制条件,抽出符合要求的十页样本为:P259、P325、P31、P97、P163、P229、P295、P1、P67、P133。

经过逐句筛查,笔者发现,在被抽样的十页文本中,其翻译过程总共涉及41处修辞、16种修辞手段。对于这些修辞手法的翻译,林语堂先生根据不同情况分别采用了直译、省略、替换、增译的翻译技巧。这些处理技巧中,直译属异化策略的范畴,而其它三种技巧属于归化策略。从表1中的数据可以看出,林语堂先生采用省略、替换和增译技巧处理的修辞数量占全部修辞的61%。所以说,在处理《浮生六记》中的修辞手法时,林先生主要采用的是归化的翻译策略。

二、《浮生六记》中修辞手段翻译策略

学贯中西的林语堂先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者,在翻译《浮生六记》的过程中,他十分注重使用异化策略,力求真实传达源语文化。但是,在对文本中修辞手法进行处理时,由于受英语语言表达方式的制约,林先生的翻译却是以归化策略为主、异化策略为辅。

(一)异化策略的应用

异化翻译是指生成目标文本时会通过保留原文中某些异国情调的东西来故意打破目标语惯例的翻译类型。[3](59)林语堂先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播者,在从事汉英翻译过程中,他一贯主张采用异化策略以向西方读者展示真实的中华传统文化。其代表译作《浮生六记》的翻译就充分体现了他的这一主张,英语读者可以从中了解到许多原汁原味的中华文化。该作品中部分修辞手法的转译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表1 《浮生六记》中修辞翻译策略比例对照表

在《浮生六记》林语堂译本中,修辞手段使用频繁,文本十分生动。在被抽样的十页文本中,总共使用了16种修辞手段,包括明喻、暗喻、借代、换称、夸张、婉曲、双关、拟人、排比、对比、对仗、倒装、反复、提喻、用典和反问。由于英汉两门语言之间的共性,使得翻译过程中部分修辞手段的保留成为可能。在翻译《浮生六记》的过程中,为了向西方读者展示中国传统文化,林语堂先生在译文中保留了大量源文中的修辞手法,其比例高达所涉修辞总数的39%,这在汉英翻译中是很难做到的。例如:

(1)(TT): …,where I saw the boat lights shining in two parallel rows like a long corridor.[4](259)

(ST): 但见合帮灯火相对如长廊。[4](258)

(2)(TT):“You are indeed the ‘Fairy under the Lotus Leaves’,” I said,complimenting her with a smile.[4](259)

(ST): 余笑曰:“姥真‘荷叶下仙人’哉!”[4](258)

(3)(TT): There was a Jade Fountain Court at the foot of the Huashan Mountains where Ch’en had departed from this earth as a Taoist fairy.[4](325)

(ST): 华山之脚有玉泉院,即希夷先生化形蜕骨处。[4](324)

上述例句中,译文都采用了与源文相同的修辞手法、生动地表达出了源文信息。例(1)中,源文“合帮灯火相对如长廊”应用了明喻的修辞手法,译文“the boat lights shining in two parallel rows like a long corridor”也用了明喻。例(2)中的“荷叶下仙人”暗指红娘即媒人,用了暗喻的修辞,译文“Fairy under the Lotus Leaves”保留了原有的修辞手法,尽管英语中并没有用“Fairy under the Lotus Leaves”来暗指媒人的表达形式,但读者可以根据上下文理解此处所指,所以同样是暗喻;而例(3)中的“化形蜕骨”是道家用来指人死亡的委婉说法,从修辞的角度来说是婉曲,译文“had departed from this earth”是英语中“die”的委婉语,也用了婉曲修辞。

有些情况下,源文一个句子用了两种甚至多种修辞手法,这些修辞在林语堂先生的译文中都得以完整保留。例如:

(4)(TT): Then Yun stopped laughing and said,“The citron is the gentleman among the different fragrant plants because its fragrance is so slight that you can hardly detect it; on the other hand,the jasmine is a common fellow because it borrows its fragrance partly from others.Therefore,the fragrance of the jasmine is like that of a smiling sycophant.”[4](31)

(ST): 芸乃止笑曰:“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茉莉是香中小人,故须借人之势,其香也如胁肩谄笑。”[4](30)

上述引文中,源文用了明喻、暗喻、对比和拟人四种修辞手法。具体而言,源文作者通过把佛手比作君子、把茉莉比作小人同时用了暗喻和对比两种修辞,前后两个比喻以“乃”和“是”为标记,两者之间的比较是对比;说佛手之香“只在有意无意间”、茉莉之香“须借人之势”是拟人的手法;而把茉莉的香比作小人的“胁肩谄笑”同时用了明喻(标记词是“如” )和拟人两种修辞。这四种修辞,前两处拟人除外,其它各处修辞都在译文中保留完整,充分体现了林语堂先生尽力保留源语文化特色的努力。再看下述例子:

(5)(TT):“Why,then,” I said,“do you keep away from the gentleman and associated with the common fellow?”[4](31)

(ST): 余曰:“卿何远君子而近小人?”[4](30)

源文中,作者用“君子”指佛手,用“小人”指茉莉,用了暗喻的手法;与此同时,说话人又用“小人”间接地指代他本人,一方面表示他的谦虚之心,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了他的幽默感。所以“小人”在此是一语双关。译文中,这两处修辞都得以完整保留。

在《浮生六记》英译过程中,林语堂先生采用异化策略成功地保留了源文中的许多修辞手段;但是,由于受英语语言表达方式的制约,林先生不得不采用归化策略将部分修辞手段省略或替换。

(二)归化策略的应用

归化翻译是指译文采用明白、流畅的风格,以使目标语读者对外来文本的陌生感降到最低度。[3](43−44)在处理《浮生六记》中的相关修辞手段时,林语堂先生主要应用了归化的策略,具体表现在他采用了省略、替换和增译的翻译技巧。

由于每种语言都有其各自的特性,[5](94)某种语言中的信息是不可能丝毫不差地被译成另一种语言的。也就是说,省略是翻译中不可避免的。在《浮生六记》林语堂译本中,源文中的许多修辞手段都没有再现。例如:

(6)(TT): Then Han was married to an influential person,who had offered a thousand dollars for her and,furthermore,undertook to support her mother.“The beauty had therefore fallen into the hands of a barbarian.”[4](133)

(ST):而憨为有力者夺去,以千金作聘,且许养其母,佳人已属沙叱利矣。[4](132)

(7)(TT): Contrive so that an apparently blind alley leads suddenly into an open space and a closet-like door forms the entrance into an unexpected courtyard.This is to provide for the real in the unreal.[4](97)

(ST): 虚中有实者:或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或轩阁设厨处,一开而可通别院。[4](96)

据《太平广记》卷四记载,有唐代蕃将沙吒利恃势劫占韩翊美姬柳氏。因此,后人以“沙吒利”指霸占他人妻室或强娶民妇的权贵。故例(6)中,“佳人已属沙叱利矣”运用了“用典”的修辞手法。而在译文中,林语堂先生仅用了一个普通的词汇“barbarian”(野蛮人)代替“沙叱利”,也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源文的修辞手段被省略,其暗含的文化信息也完全丧失,目标读者不可能从“barbarian”一词联想到中国历史上有关另一个女人命运的故事。而例(7)中,源文采用了暗喻和对比两种修辞手段,译文却只是一个普通的祈使句,源文中的修辞手法都没有得到再现。《浮生六记》英译过程中,被省略的修辞有很多。再如:

(8)(TT): …,but don’t worry on my account.[4](163)

(ST): 勿以病人为念。[4](162)

(9)(TT): I walked on foot to the Yushan College with three hundred cash in my pocket.[4](295)

(ST): 乃怀青铜三百,信步至虞山书院。[4](294)

以上两个例句中,例(8)源文以“病人”代指说话者本人,应用了换称的修辞手法,例(9)的源文用当时钱币的原材料“青铜”代指钱,应用了借代的修辞。然而,由于英语中缺乏相应的表达形式,如果直译容易引起读者的误解甚至让读者感到不知所云,林先生就在翻译过程中省略了这两处修辞。

林语堂先生采取的另一种翻译技巧就是替换。也就是说,他在译文中采用与源文不同的修辞手法来保留文本的生动性。例如:

(10)(TT): Quick as riding upon a stork in the air,I reached ……[4](229)

(ST): 即跨鹤腾空,无此神爽。[4](228)

源文中,“跨鹤腾空”用了暗喻的修辞手法以形容速度之快,而译文却把它换成了明喻“quick as riding upon a stork in the air”(像骑着腾飞的鹤一样快),修辞手法虽然不同,却达到了同等的修辞效果。尽管在被抽样的文本中,用替换方法处理的修辞仅此一处,这种方法却是林先生处理修辞手段的重要方法之一,因为译本中还可以找到不少这样的例子。

《浮生六记》英译中,增译法是林语堂先生处理修辞手法的重要技巧。在翻译过程中,林先生增加了许多源文没有的修辞,使得译文更加生动、可读性大大增强。例如:

(11)(TT): At the end of the dinner,some were lying on the couch smoking opium,and some were fooling round with the girls.[4](259)

(ST):及席终,有卧而吃鸦片烟者,有拥妓而调笑者。[4](258)

在古代中国,“妓”是一个意思相对比较宽泛的概念,既可以用来指现代意义上的妓女(以卖身为业者),相当于英语的“prostitutes”;也可以用来指歌妓或舞妓,即在烟花场所卖艺不卖身的女孩。根据上下文,例(11)中所称之“妓”是妓女,即以卖身为业的女孩。而在译文中,林先生却没有用“prostitutes”而是用了一个中性词“girls”,这就应用了源文中所没有的婉曲修辞手法。再看两个例子:

(12)(TT): By this time,Yun was buried amidst tears and laughter and choking on my breast,……[4](31)

(ST): 芸已漱涎涕泪,笑倒余怀,不能成声矣。[4](30)

(13)(TT): As Suyun was a great drinker,she filled a cup full and drank it at a draught.[4](67)

(ST): 素云量豪,满斟一觥,一吸而尽。[4](66)

源文中,“漱涎涕泪”只是一个普通的陈述句,意思是(某人因高兴或悲伤)眼泪鼻涕顿时一起涌出,“笑倒于怀”的意思是倒在我怀里大笑不止。所以源文“漱涎涕泪,笑倒余怀”的意思是“(芸)倒在我怀里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此处并没有用任何修辞手法。而在译文中,译者却用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短语“… was buried amidst tears and laughter”(被眼泪和笑声埋没了)来描述芸的反应。在例(13)中,源文也只是一个陈述句,而译文却用了借代的修辞,即用“it (a cup)”(杯子)指代“a cup of wine”(一杯酒)。

通过归化处理,林语堂先生成功地将源文中的许多文化信息转译到了目的文本中。目标读者可以通过译本了解到原汁原味的中华文化。然而,由于受英汉语言文化差异的制约,归化处理后的修辞不可能达到与原修辞同等的效果,部分文化内涵的缺失亦在所难免。

(三)林语堂翻译策略诠释

《浮生六记》英译过程中,尽管林先生对不少修辞手法采用了异化的策略以保留源语文化特色,其主要翻译策略却是归化。这一现象并非林先生主观所能控制,而是由翻译的本质决定的,是翻译规律作用于翻译过程的结果。

伽达默尔认为:“翻译的烦恼归根到底就在于,原文的语词和所指的内容似乎不可分离”。[6](542)因此,要使某一文本可以被人理解,译者必须经常对它作详尽的解释性的改变,找到一种译者和源文的共同语言。[6](542)因此,从本质上讲,“翻译始终是解释的过程,是翻译者对先给予他的语词所进行的解释过程。”[6]518这种解释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任何翻译行为必须以译者对源文的理解为基础,而这种理解就是译者以其前概念对源文进行阐释的过程;另一方面,译文的形成过程也是译者以目的语为媒介对源文进行解释的物化过程。翻译作为一种解释过程,译者在用另一种语言对先给予他的词语进行解释的过程中不但会受到译者本身的前概念的影响,也会受到另一语言本身的表达习惯和表达能力的限制。由此注定了翻译的过程不可能只是一种重现,而是一种再创造。再创造的过程既有异化又有归化,但主要是归化过程。在《浮生六记》英译过程中,林语堂先生对其中修辞手法的处理,就是利用他的前概念与英语语言对源文中修辞手法进行再创造的过程,也是他对源文修辞进行异化、归化处理,但主要是归化处理的过程。

三、结论

由于受目的语语言表达习惯的影响,在对《浮生六记》中修辞手法进行处理时,林语堂先生应用了各种各样的技巧。除了采用直译法保留源文部分修辞外,林先生主要采用了省略、替换和增译三种技巧,这三种技巧都属于归化策略的范畴。林先生用后三种技巧处理的修辞手法占被抽样文本中所涉修辞的61%。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在对《浮生六记》中修辞手段的处理上,林语堂先生主要采用的是归化翻译策略。他的这种策略,不仅是目的语语言表达方式影响的结果,更主要的是由翻译的本质决定的,充分体现了林语堂先生利用其前概念与英语语言对源文修辞手法进行创造性解释的过程。

[1]尹懋谦,何詠军.前言·英汉修辞格比较[M].长沙: 中南工业大学出版社,1992.

[2]文秋芳.应用语言学研究方法与写作[M].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

[3]Shuttleworth Mark,Moira Cowie.Dictionary of Translation Studies [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4]沈复.浮生六记[M].林语堂译.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

[5]Nida Eugene A.,“Linguistics and Ethnology in Translation-Problems.” Language in Culture and Society: A Reader in Linguistics and Anthropology.Ed.Dell Hymes.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1964: 90−100.

[6]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M].洪汉鼎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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