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为非洲打开了一扇门

本报驻美国特约记者 温 燕

一本由美国美利坚大学中非关系问题专家德博拉·布罗伊蒂加姆教授撰写的新书《龙的礼物：中国在非洲的真实故事》最近引起了西方的关注。西方评论家认为该书对那些曲解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言论进行了有力驳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专访时，德博拉既赞赏中国为非洲带来的财运和机会，也提到了中国面临的挑战和风险。在她看来，“西方把龙当作是强大又有可能对他人构成威胁的象征”，或许非洲人也会有这样的模糊认识，这也是为什么她把书名定为“龙的礼物”的原因所在。

美国已开始步中国后尘

环球时报：一些英国报纸在评论您的新作《龙的礼物》时说，您并不是“天真的铁杆儿亲华派”。您对中国对非关系的认识和看法是否曾发生转变？什么原因让您写这本书？

德博拉：我研究中非关系已有30年了。1998年时我就写过一本名为《中国对非援助》的书，阐述了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中国对非洲的农业援助。我写的书都是让事实来说话。为写这些书，我去过20多个非洲国家，很多国家还跑了不止一趟。书中所述均源于我的亲历。恕我直言，在西方，研究中非关系还是个冷门。当今世界上研究中非关系的著作大多是流于表面的二手分析文章，极少像我的书那样源于第一手资料。我是研究中国对非援助及中非经济合作的，我对我的研究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为写《龙的礼物》，我还专程往中国跑了5次，写书只是厚积薄发而已。

我并不认为我的观点有所改变。我在两本书中都既有对中非关系积极一面的阐述，也有对所暴露问题的分析。比如说，我谈到中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非洲的一些项目运作得并不好。但让我钦佩的是：中国在发现问题后，会致力于如何改进，因而不少项目已卓有成效。中国领导人曾说，“摸着石头过河”，我认为，中非关系是“摸着石头过海”。

环球时报：西方针对中非关系的一些言论，如“中国只是为了获取非洲的石油”等说法遭到很多非洲国家元首的批驳。对此，您怎么看？

德博拉：有些美国人认为中非关系的发展是对美国的一大威胁。他们觉得中国在非洲获取石油资源，是美国人所说的“零和博弈”，即你把资源拿走了，我就会一无所获。因此许多美国人害怕中国发展同非洲的关系。再者，美国的一些政策制定者搞不懂中国在非洲干些什么，他们从以往中非关系的二手分析材料中只读出了负面的结论，这更加深了他们的疑虑。他们认为中国只应对非洲进行无偿施舍，而不应从非洲获取资源。实际上，中非双方是在互惠互利。西方习惯于在给予非洲援助时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认为，在这方面，美国应向中国学习，学习中国的长远战略眼光。事实上，美国已经开始步中国的后尘，比如他们已着手在安哥拉开采石油，向非洲加大农业贷款。

有些非洲国家被西方看成是“麻烦制造者”，如果中国与这些国家关系密切，势必会影响中国和第三国的关系。有时看似是双边的关系，实则涉及多边。另外，中国“互不干涉内政”的外交政策有时也难免会被曲解。

环球时报：您曾提到，西方过去给非洲打上“失败的大陆”的标签，而中国认为非洲是“有机会的大陆”。看到中国与非洲走近后，西方是否会有所失落？

德博拉：西方国家要么将非洲看成是一块拥有丰富石油资源的大陆，要么看成是一块贫瘠、需要援助的大陆。它们看不到中间的道路和商机，这与西方人的思维方式有关。美国人看问题总是“Yes”或“No”，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中国人则认为非洲是个可以做生意的地方，除了做矿产石油的生意，还可以做其他生意。正如一位非洲官员对我说的那样，“西方人到非洲，看到的除了石油还是石油。中国人来了，他们对一切都感兴趣”。

中国在非洲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有人将中国在非洲的发展看作是“侵略”，是新殖民主义，我不这么看。殖民主义是个政治色彩很浓的词，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领土的侵占。中国并非如此，他们是去寻求商机。当然，中非关系并非完美无缺，还大有改进的余地。比如很多到非洲发展的中国企业都会被告诫要善待当地的员工，但“天高皇帝远”，难免会有人忘记这些告诫。比如有些当地员工有小偷小摸的行为，连所在国的警察也无能为力，于是有的中方人员就简单地采用责骂的方式进行管理。

思想火花的迸发有时需要外力的碰撞

环球时报：作为西方的学者，您认为非洲是如何看中国的？

德博拉：去年我与非洲某国驻美大使聊天，他向我感叹，“中国外长持续20年年初访非，让我们有种备受尊重的感觉，我们对此感激不尽”。在中国广东，你会碰上许多非洲设备商，他们将原本拟在欧洲的采购项目转到了中国。

当然，也有些非洲人感到困惑，不知道中非关系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有的非洲人担忧中国的劣质商品会进入非洲。比如有人和我谈到过三鹿奶粉会不会进入非洲。甚至有一种心理是，中国只是先给他们点甜头尝尝。一些非洲人认为中国带给他们的是“潘多拉的盒子”，他们是否该把它打开？我想这个盒子现在已经被打开了。时间能证明一切。

环球时报：中国曾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大国，但现在已发生改变，中国的发展模式是否适用于非洲？中国目前的发展是否会给非洲带来希望？

德博拉：中国是个农业大国。中国的领导人常说“农业是基础”，同样，农业也是非洲国家发展的基础。非洲国家从中国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不必全盘照抄中国模式。中国在非洲的发展已经为非洲带来了财运，比如南非标准银行因与中国工商银行结为合作伙伴而免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中国为非洲提供贷款，在非洲设立“海外经济特区”。“经济特区”这些字眼对非洲国家来说，是前所未闻的。对于非洲大多数国家来说，他们愿意在接受外援之外多一种选择，这样更有安全感。另外，非洲也愿意竞争的介入，从而有机会从别国身上学到东西。

与援助相比，非洲各国更需要能促进本国经济发展的力量，需要外来投资带动就业。我认识的一位坦桑尼亚贸易商在参观完中国的工厂后深有感触地说：“这些我们也能做。”后来他引进设备，真把工厂建起来了。思想火花的迸发有时需要外力的碰撞。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为非洲打开了一扇门，非洲国家走进门后看到了无尽的宝藏。

中国企业在非洲不是没走过弯路

环球时报：您认为，中国发展与非洲的关系面临哪些挑战？您提到的问题，中国的决策者、中资企业能接受吗？

德博拉：我认为，中国在非洲的发展将面临两大挑战。第一，相对欧美来说，中国国内的工资标准比较低，工作环境也差一些，有些中国公司将自己原来的低标准带到了非洲。我觉得这是一种风险。非洲的实际情况本身就不好，因此一些非政府组织正试图改善非洲劳工的待遇及工作环境，他们会借此向中国公司施压，以提高非洲劳工的工资及改善其工作条件。实际上，西方的一些小公司做得也不够规范。但这是中国在非洲发展中遇到的新问题。中国的一些大公司已逐渐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愿意承担解决这些问题的社会责任。

第二，如果中国公司在非洲只有短期目标，没有长远规划，那么就很容易靠行贿当地政府官员等走“捷径”的方式来达到短期效应。由于一些非洲国家的政局不稳，新旧政府交替快，靠行贿等手段拉拢关系很可能会导致“钱没少花，事没办成一件”。所以，最安全的方式是合作双方甚至两国之间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事实上，一些国际化的中国企业已经这样做了。当然，其中一些企业也走过弯路。举个例子，一家中国能源企业想法子在非洲某国拿到了开采石油的合同，但当地政府划定的开采区有一部分是在国家公园内。中方事先未做任何环境评估就开始动工，非政府组织“世界自然基金会”很快以保护野生动物的名义跑来干预。谈判的结果是，中方可以继续开采石油，但要让一家荷兰公司介入进行环境评估，并由世界自然基金会监督。最终中国企业没有在那里找到石油。我想以后他们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另外，我认为个别非洲国家的经济很糟，麻烦重重，并非是好的投资之地，我想许多中国公司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尽管中非关系历史悠久，但现在中国每次出手都备受关注，都会带来相应的国际反响。这是因为中国本身发生了巨大变化，国际地位提高了，也更加显眼。任何关系都是机遇与风险并存，对非洲如此，对中国亦是如此。因此在彼此打交道前，要充分做好风险分析；在打交道中，要争取将风险降至最低。

“我的书不会静静地躺在图书馆”

环球时报：您所在的美利坚大学是一所培养外交官的知名学校，您的书会对美国外交界和政界产生影响吗？

德博拉：我的书不会只是静静地躺在图书馆里，它会引起美国及世界各国政策制定者及公共舆论的关注，会促使一些国家改变其对非政策。在此书出版前，美国及西方对非洲和中非关系的看法负面居多，正面居少。我的书让他们看到了非洲所存在的机会。这本书由英国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后，得到了英国和德国很多部门的重视。我也希望它能在中国产生影响，因为在我之前，还没有人从对外援助和经济发展的角度阐述中非关系。

美利坚大学外交系很有名。外交系中还有许多学生来自非洲，他们学成回国后会成为国家外交领域的中坚力量。我想《龙的礼物》会对他们未来为国家制定外交政策产生潜在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