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帅女儿凌孜:我的人生无悔
2010-01-09周海滨
◎周海滨
叶帅女儿凌孜:我的人生无悔
◎周海滨
打开一扇紧闭的高大铁门,便是一栋两层小楼,这里就是当年叶帅的家。
在这个位于北京西山军事科学院的宅院里,叶剑英的夫人吴博和二女儿凌孜(原名叶向真)平静地生活着。
冬日朦胧。在挂满叶帅照片的客厅里,凌孜迎面走来,高挑、干练、高雅、清新,完全不似一个年届七旬的老人。
“造反派头头”叶向真
1966年“文革”爆发,25岁的凌孜这时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还担任了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文革”大潮中,凌孜亦难抵造反激情,是中央戏剧学院造反派组织“毛泽东主义”红卫兵的首脑,成为首都艺术院校的“造反派”领袖。
1966年12月的一天晚上,两辆载满红卫兵的汽车停在位于台基厂7号的彭真住地,他们把一封信交给了门卫。趁门卫进屋看信之机,红卫兵强行冲进了大门,把彭真从床榻上抢走,并摆脱了随后追来的警卫人员。
策划“绑架”彭真的主角之一就是当年的叶向真。
“江青很会利用我们这些热血青年。当时有一种单纯的革命热情,或者说,是一种信念,带有一种色彩。我们一看毛主席定了性了,一定就是这样了。”江青为此还把凌孜请到钓鱼台,跟她一起吃饭说:怎么能让这些反革命在家养尊处优,要让他们见群众嘛!
在凌孜的组织下,彭、罗、陆3人被抓,除了杨尚昆。“杨没抓到,找不到他住的地儿。”
此事马上惊动了周恩来总理。他打电话问“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戚本禹是谁抢的人。
戚本禹说:“可能是凌孜,我们打听打听。”不到5分钟,这一“可能”被确认。
凌孜回忆说:“周总理千方百计找到我,跟我要人。我们就和总理谈判。”
“周总理看着我笑,他看着我长大的,就问‘你们怎么回事啊,把他们藏在哪里了?’我们不说,就说把他们藏在安全的地方了。总理就笑,说我们保证,帮你们开群众大会。”
“他说:你们看不住,他们的安全谁负责,如果有坏人捣乱,你们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你们不是还少一个杨尚昆么,开会的时候我保证把四个人都送过来。”
“我们当然听总理的话,就老实交代,人藏在中央音乐团的音乐大厅。”凌孜说,只藏了一天,人就被总理带走了。
然后,公开批斗彭、罗、陆、杨等人的万人群众大会举行,这是全国首次公开揪斗中央一级的“黑帮”,轰动一时。
医生江峰
1962年,凌孜和“钢琴神童”刘诗昆结婚,并于1964年生了儿子毛毛。“文革”爆发,刘诗昆被打成反革命分子投进监狱,为免连累凌孜,两人办理离婚,但凌孜也未能逃离厄运。
1967年,“在父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江青批示,由公安部长谢富治执行,突然把我们家6个子女和保姆都抓起来关进了监狱,为的是从子女口中弄出整父亲的材料。”
凌孜被关押在9平方米的单人牢房里,一切与外界隔绝。“开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想着过几天还不得把我放了啊。两三个月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像他们弄不倒我父亲就要永远弄我,但如果我父亲被弄倒了,我也出不去了。”
在狱中,凌孜钻研起了中医,试验针灸。她趁提审时,在桌子上捡了根大头针,又从扫帚上截下一小段铁丝,在水泥地上磨成针,往自己大腿的穴位里扎。后来,狱医给犯人看病,无意间遗落下两根针。她从此用这两根“正牌武器”练习针灸,为出狱后当医生埋下了伏笔。
“九·一三事件”后,叶剑英重新主持军委工作。周恩来总理向毛泽东说:“叶帅有一个女儿还在监狱里关着,就是延安出生的那个……”
毛泽东说:“一个孩子关她做什么!”凌孜终于重获自由。然而,出狱后的凌孜让父亲震惊了,女儿几乎连话都不会讲了,人也变得十分迟钝。
凌孜被关了近4年的单人牢房,是叶家被关监狱时间最长的一个亲属。“出来后我怕听到声音,每天都只是傻呆呆地坐着。”每当这个时候,叶帅就想跟凌孜说说话,比如“身体状况如何”,而凌孜却愣愣地回答不清楚,后来突然说了一句憋了很久的心里话:“爸,是我不好,我害了您和全家。”听了女儿的话,叶剑英眼圈发红,眼睛湿润:“不是!是爸爸连累了你们。”
他担心自己这个女儿会傻掉。“父亲对此一直心存歉疚,他知道,我们几个做儿女的遭遇种种磨难,完全是因为江青要整他。他真担心我的身体恢复不了。”
幸运的是,一年以后,凌孜身体基本恢复正常。
1972年,凌孜改名江峰进入北京医学院改行学医,两年后在解放军301医院实习。实习结束后,她留在了这家医院,开始了7年的外科医生生涯。
导演凌子
1976年初,79岁高龄的叶剑英主管着军队的主要工作。9月,毛泽东逝世。凌孜回忆说,叶剑英分头与华国锋、汪东兴谈话,3个人经过多次精心缜密的策划安排,商定好了如何实施解决“四人帮”问题的具体计划。他们于10月6日,在中南海怀仁堂由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主持和见证,由中央警卫局将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江青等分别抓了起来。
没响一枪,没流一滴血,“四人帮”就这样被驱逐出了历史舞台,中国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十年浩劫”结束后,1978年,叶向真改笔名凌子,回归“本业”当了电影导演,在中国新闻社电影部拍摄纪录片。
而在父亲对凌孜的期许中,希望女儿做个中国的“米丘林”。凌孜小时候对植物的栽培嫁接有天赋,父亲认为女儿学习植物学会很有前途,但是,凌孜没和父亲商量就报考了艺术学院。1960年,叶剑英得知女儿考上的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后就不高兴了。凌孜说:“父亲一个星期没跟我说一句话。”
20年后,凌孜拍完电影《原野》,请父亲看这部片子。父亲看完说了一句话:“现在我才明白你在干什么。”
1980年,《原野》获得威尼斯电影节世界最优秀影片推荐荣誉奖。获奖的《原野》并没有就此进入公众视线,被审查定性为“只能外销,禁止内销”。时隔7年之后,《原野》解禁,公众才一睹禁片的真面目。
1986年深秋,叶剑英元帅因病逝世。让凌孜遗憾的是,父亲没能看到自己事业上的这次“平反”。
之后,她跟着先生在香港默默生活了多年,并改名为凌孜。现在的凌孜是全国政协委员、国际儒学联合会普及委员会副主任,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宣传和普及,“儒家的传统文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从一名社会秩序的破坏者到一名中国传统文化的建构者,凌孜谈起自己的“文革”经历,她说:“我不后悔,我也是受害者。现在想当年当然不对,真幼稚。历史就是这样。”
如今的凌孜,“文革”和电影已是过眼云烟,现在只是平静地生活。
摘自《中国经济周刊》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