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爱国主义（外二首）

梁延峰

父亲爱国

是从爱他的半亩菜园开始的

一畦菜,就是他的一个省

他把种香葱的一畦叫山东

种大蒜的一畦叫河南

种辣椒山药的两畦

分别叫做湖南四川和山西

芸豆丝瓜西葫芦

它们的藤蔓喜欢往天上长

那是他的直辖市

父亲天天到菜园里浇水

他不容许甘肃旱

也绝不让江苏涝

父亲天天到菜园里锄草除虫

他不容许在他的国家里

存在蛀虫和害群之马

半亩菜园之外

父亲的爱还有更大的疆域

村北的一亩花生

河滩的两亩大豆、三亩玉米

他的香港、澳门和台湾

中央台每晚的天气预报

还会为父亲的爱国主义

插上时空的翅膀

他关心菜园子外面那个大山西

那里有他失散多年的堂哥

他关心身边的濮阳以及外省的苏州和宁波

那里有他的四个儿女

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孙子

多年来,父亲一直

用这样的方式热爱祖国

简单,固执,狭隘

去买菜

这些蔬菜

会不会谁和谁

也是亲戚

比如白萝卜和胡萝卜

会不会是堂兄弟

山药和山芋

会不会沾点姑表亲

黄豆芽绿豆芽如果不是

亲姐妹

她们会不会是同父异母

那些绿叶菜

菠菜芹菜韭菜油菜芫荽……

会不会是从哪个大户家

走出来的众千金

天天去买菜多有劲啊

去菜场就像去串亲戚

幻听症

一个离家太久的人

想家

会不会想出幻听症

一个患了幻听症的人

听到的声音,会不会

有时像青蛙

有时像蛐蛐

老家梁集村的邻居

社科院的博士后李安方

新房子买在上海莘庄某小区

某幢的二十一层

那天晚上,他把我领到阳台上

看远处的小水塘

他说,那些声音

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