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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等烟雨而我不再等你

2009-12-29

伴侣 2009年3期

  一
  
   依曼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紧贴着车窗玻璃,让景色迷蒙成无数丝状的流线,杭州和上海仿佛在这些流线状的景色里偷渡,浑然成一体了。真的很快,依曼的思绪还没有理清,火车上的播音员就柔声地宣布:上海站到了!
  依曼出了站,并不急着去浩则的公司。现在才上午九点多,上班的人流已经停歇了,上海的繁华正次第醒来。
  依曼最后决定先去外滩走走,借开阔的黄埔江,抚平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早晨十点钟的外滩真好!没有太多的人在江边驻足,依曼沿着江堤缓缓地走。
  不远处有一间工艺品店,很小很安静的一间店。走进门里,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笑着向她点头,算是招呼过客人了。
  向着店门的是一排展示独特设计风格工艺品的货架,依曼一眼就看见了那架工艺秋千,秋千上两个瓷娃娃搂抱着,甜蜜地笑着。依曼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浩则打开办公室的门,依曼真的婷婷地立在门口,微卷的长发松松地披散在两肩,衬着她的微笑!依曼还是那样美丽脱俗!
  浩则定了定神,向依曼道:“快进来吧!”
  依曼笑着,轻盈地进了屋。
  关上门,浩则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依曼。
  依曼总是给他无数的意外,就连他们的相爱,也是一场意外。三十岁的依曼,岁月却没有在她身上留痕,无论是容颜还是心境。让浩则没有理由地爱上依曼,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我们去荡秋千吧!”这是第一次约会,依曼要求的方式。
  浩则开车带着依曼去了锦江乐园,一圈转下来,竟然没有依曼想象中的秋千。
  “我希望是那种我们童年时玩的,小小的秋千。”依曼抬起头,望着远方的某处,“小时候,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住,我特别羡慕邻居姐姐,因为她有一架爸爸做的秋千,她随时都可以玩。”
  浩则拉起依曼的手:“我陪你去找,一定会有的。”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找到了一架小小的秋千。
  秋千就在盛开的夹竹桃边,红色的夹竹桃艳艳,小小的秋千静静,宛如宋朝的某处闺阁庭院,花红风醉,美人依旧。
  浩则拉起依曼的手:“这里真美!你是专为陪我,而从古诗词里偷偷跑出来的美人吗?”
  依曼笑着:“是啊!我就是宋词《蝶恋花》里的那个女子,‘无计留春住’哦!”
   浩则低头,用吻堵住了她的嘴。
  那注定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傍晚,那注定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在那架荡漾的秋千上,依曼如飘飞的古代仕女,那开心的笑颜终于让浩则义无反顾。
  “送你一件礼物!”依曼转身打开了桌上的盒子,拿出工艺秋千,两个瓷娃娃还在秋千上憨憨地笑着。
  浩则搂过了依曼:“这是一件意外的礼物!我很喜欢!”
  依曼喜欢上海,几乎每周,她都会固执地去一趟上海。上海在依曼的眼里,并不是大都会上海,而是心底里的上海。从五岁开始,她就向往上海,那种向往随着每一次见到爸爸而变得更加热切。爸爸是爱她的,这种爱依曼一直都能感觉到,每次见面,爸爸都会用他的胡子扎着依曼,亲着依曼。
  后妈是一个美人胚子,大凡美女,总是格外珍惜自己的容颜,后妈也不例外。让依曼奇怪的是,爸爸总是好脾气地随着后妈,这和依曼在杭州家里看到的爸爸是截然不同的。在依曼仅有的关于家的童年记忆里,爸爸和妈妈总是在争吵中辛苦地度日,而当爸爸妈妈的争吵终于平息下来时,爸爸也离开了杭州,一去不回。
  后妈最爱去豫园做头,据说那里有一个理发师堪称上海第一。后妈做头时喜欢顺便带上依曼。
  她知道,等后妈做好头,心情一定很好,必定会买上几客南翔小笼打包回家。在家里的爸爸,也必定会准备好一桌饭菜,而在这些菜里,也必定有后妈最爱吃的红烧鸡翅、蒜泥生菜。
  就这样,依曼在上海的爸爸家里,一边啃着鸡翅,一边慢慢地悟到了:男人不是不会温柔,他不温柔,只是他不爱你!
  
  二
  
  温绍阳打完一通电话后,往身后的老板椅上一靠,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想起了要给依曼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晚回家吃饭。
  按了几个按键,蓦地想起,依曼又去上海了!他有些愠怒地一扔电话,复又靠回椅中。
  依曼曾经带给他男人极大的虚荣和满足。新婚燕尔,携着小他十岁的依曼出现在各式饭局上,总是引来一片赞叹,温太太清雅美丽无与伦比。
  温绍阳在不绝的赞美声中,也曾把依曼视若掌上明珠。不过随着日子的推移,依曼还是那个依曼,妙曼的身材没有一点变化,温绍阳的热情却开始减退了。
  温绍阳终究是虽要美人,更要儿子。当他暴躁地对依曼喊出“我们温家必须要有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时,他没有注意到,坐在灯影里的依曼,表情变得很冷很僵硬。
  温绍阳对依曼婚后仍爱每周去上海非常不可思议,他对此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聊!不过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温绍阳有一件样品急需浩则确认,刚好依曼是自己开车去上海,就顺便将样品带给了浩则。依曼的这次上海之行,帮温绍阳争取到了一笔大订单。唯有这次,温绍阳对归来的依曼笑脸相迎。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秘书小慧走到了他身边:“温总,要是没事,我先下班了。”
  温绍阳看了看面前的女孩,说:“你帮我预订今晚罗兰酒店的二人餐。”
  “好的。温总!”
  “另外,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去吗?”
  小慧一愣,转而甜4e69386a754896a2b0ab7cf46b75d6088e116ca7516a560cc691ce359f60ad22甜地笑了:“我有时间的,温总。”
  依曼没有想到当她带着样品推开浩则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人生中的那些意外的发生。
   眼前的浩则,年轻、俊朗,微笑着将依曼让到了套间里的洽谈室:“温太太,没想到是您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依曼向来不喜欢商场上的客套,和浩则谈了几句后,她起身告辞。
  走至门边时,左脚的高跟鞋金属后跟在地毯上钩了一下,依曼一个趔趄,抓住了前面的门把手。
  “你没事吧?”跟在身后的浩则扶住了依曼。
  依曼的右脚很疼,大概是扭伤了。浩则蹲下身,轻轻握着依曼的右脚:“很疼吗?”
  乌黑的头发,真切的关心,依曼看着蹲在脚边的浩则,忽然有了一种被邻家男孩关心的幸福!是的,她远离被人关爱,已经有很久很久了。
  一时无语。
  浩则轻声问道:“现在还疼吗?”那满满的怜惜竟让依曼的心疼痛起来。
  于是,在那个春日的下午,一场意外呼唤出另一场意外,一次商务会面融化成一次心灵的抵达。
  
  三
  
  依曼的梳妆台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的工艺秋千,锡制的,木制的,纯银的,白瓷的,这些来自不同国度的秋千向她倾诉着浩则的足迹。
  浩则带她在上海的老旧小区里找到那架小小的秋千时,依曼的快乐无与伦比。
  依曼牵着浩则的手跳下秋千时,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此深深地爱上秋千。之前,秋千只是她心里的一个结,现在,秋千已经是她心里的一个爱了,和这个爱一起住进她心里的,还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又在欣赏你的秋千了?”温绍阳也许已经在她的身后站了很久了,话语中透着明显的讥讽。
  “因为喜欢,所以要欣赏!”依曼回过头,看着温绍阳。
  温绍阳一摆手:“今天我出去吃饭。”言语干涩简洁,明白地传递着他不想和依曼多说什么。
  “随你便!”依曼如一尊石膏像,还是那样看着温绍阳,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
  温绍阳转身走了。等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时,依曼伏下身子,抚着手边那架木制秋千,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
  依曼已经决定离开温绍阳了,这次上海之行,就是为了告诉浩则这个决定。
  拿起手机,拨了浩则的号码,关机。
  依曼不禁奇怪,浩则除了在飞机上,从不会关机。
  她想了想,又拨了浩则办公室的电话。
  秘书小姐有礼貌地告诉依曼,浩则和太太去法国度假了。
  依曼怔住了,浩则没有和太太分居?!不会的,不可能的,浩则不会欺骗她的。
  依曼一遍遍地拨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上海站到了!”列车组播音员的声音依然那么甜美。
  依曼随着人流,出了上海站。立在诺大的广场上,身边的人流都急匆匆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唯有自己,孤单而没有目标。
  依曼又拿起手机,拨了一遍浩则的号码。
  “嘟——”,长音传来,通了!
   “你好!”浩则的声音在耳际响起,似梦似真。
  “你在哪里?”
  “……我在法国。”
  “和太太吗?”
  “……是的。”
  依曼顿了顿神,上海之行,本是为了告诉浩则,现在联系上了浩则,虽是万水千山,还是要说:“我已经和温绍阳谈好离婚的事了。”
  电话那边,浩则明显的停顿,良久,他的声音传来:“公司方面的事,等我回国再处理吧!”
  依曼挂断了电话。
  举目四望,人流匆匆,不知来处,亦不知归处。
  此岸彼岸,放手之顷,即成永绝,即使当年曾是爱意满盈,顾惜流连,只因双手一放,红尘无爱,人世瞬间苍凉。
  景色在车窗外迷蒙成无数丝状的流线,依曼脸贴着车窗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的景色,直看到虚无,直看到那首《蝶恋花》真真切切地浮现在窗外,所有的风景此时都已是背景。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知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想起了那个春日的傍晚,想起了那个老旧的小区,想起了那片艳艳的夹竹桃,想起了那架小小的秋千,彼时的一个玩笑,竟已成真!
  “杭州站到了!”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响起,依曼自顾坐着,仿佛没有听见。
  责编/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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