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神话是真实谎言

赵崇明（香港）

如果消费文化是一种(后)现代拜物教,这种“宗教”自然亦有属于它自己的神话。

法国著名文学理论家罗兰·巴特所著《神话学》中,诠释的并非原始社会的宗教神话,而是对他所处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巴黎的日常生活及文化现象所蕴涵的一些流行神话,进行符号学分析。罗兰·巴特虽然试图从传统的意义上来使用“神话”这字眼,但他最终把神话定义为一种语言、一种透过语言符号传播信息的方式。

在诠释的过程中,罗兰·巴特发现身处的那个“现实”世界,基本上是由人为虚构的神话装饰而成,其中巴黎的现代神话的虚构性或虚伪性更为隐蔽。他要揭露的是,布尔乔亚(指中产阶级)这种意识形态,如何隐匿在流行神话这种谎言背后去达到社会控制或将普罗阶层布尔乔亚化的目的。如果巴黎流行文化符号所传递的是一套布尔乔亚意识形态的“真实谎言”,那么迪士尼文化符号所销售的同样是一套资本主义消费文化的意识形态。

迪士尼文化中的一个卖点就是“梦想成真”,隐藏在这种神话背后的就是一套“虚拟真实”的意识形态。在后现代大众流行文化符号主导的社会里,现实与虚构、真理与谎言之间的界线已经愈来愈模糊,正如罗兰·巴特所言,人不再关心神话是真是假,只关心它是有用抑或无用。法国思想家布希亚则说,后现代社会就是现实遮掩谎言,虚拟真实的超真(hyperreal)世界,美国就是这样的世界,迪士尼乐园赤裸裸地就是这种拟仿物的完美典范。

迪士尼只是一场仿真的戏

进入香港迪士尼乐园的网页,你会看到它的宣传文字和影像,不断地说服你相信迪士尼是一个充满梦想和想象的世界。香港迪士尼乐园分四个主题区域的设计其实是一种“时间空间化”的伎俩,是在建筑设计上玩弄时空的一种“出色表现”。游客一旦进入睡公主城堡之内,便可以穿梭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不同时空当中,人在真实世界中不能超越时空的那种局限感,在迪士尼奇妙世界里便一扫而空,仿佛“梦想成真”就不再是达不到的神话,而是可以当下体验的现实。但不要忘记,现实不一定等于真实,尽管那种能穿梭时空的感觉很逼真,但真实的人生却发生在睡公主城堡之外,只有上帝能够超越时间的限制,“看千年如一日”,平凡众生的生命仍然要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长河中孕育成长。

再者,这个充满梦幻想家的神话王国的背后,是受制于由工具理性所操作的,要符合“可精确计算”、“可预测”、“可控制”的一套管理秩序。由售卖门票到排队轮候机动游戏的时间,由各卡通动物的表演到花草树木的形状高度,都受到严密的控制和监管,什么“创意”,什么“想象”,都只是骗人的谎话!

对美国迪士尼公司来说,迪士尼文化工业始终是一盘有利可图的生意。对香港特区政府来说,迪士尼梦想世界就是带动香港经济复苏的一个重要火车头。对大部分游客来说,迪士尼乐园就是全城热卖的旅游消费项目。因此,香港迪士尼得以存在,说到底可能都是拜迷信“有钱消费和经济增长必然达至幸福生活”这种骗人的神话所赐。由经济至上及消费主义这套具诱惑性和虚伪性意识形态主导的广告修辞学所编写的迪士尼神话,说到底也只是一套真实谎言。

(选自香港《明报月刊》)